作者:月鸦
“……可以吗?”安·菲文十分惊诧的看着她。
“可以的,家里就这一张床,达芙涅要睡在花盆里不会来,安心。”
“……好。”
长舒一口气的高易羽封印好内裤之后,又来到外面,把也一脸困乏的约安妮丝拉到寝室:“睡吧,我看你累了,洗澡什么的,反正在飞机上都收拾过了。”
约安妮丝在达芙涅和高易羽之间来回看,又看了看床,一下子吓得头皮发麻,睡意全无。她的心情极度复杂,难以用任何音乐符号来形容,她知道,自己理解了现实。
而且——高易羽做出了决定。
她看着安·菲文,这位和自己处境一致,也不幸被从历史某处,被吟游诗人骗到此地的受害者,现在的表情也是既惊讶又复杂……但……没有拒绝。
一下子,约安妮丝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只能用目光来向高易羽提出更多疑问。
可这家伙却一脸的疲惫,甚至让那张美貌到不可思议的脸庞,也降了可能有万分之一的漂亮。但从她的眼神深处——约安妮丝和安·菲文都看出了其中的毅然决然。想必,这沿途是拷问着自己的良心、自己的道德、以及所有感情,才得出这个答案的吧。
“你……确定?”约安妮丝再一次问,轻声的问。
“你确定吗?”安·菲文也是同样。
高易羽没说什么,只是凝重的点头。
良久的沉默,小小的寝室、小小的床,还有窗外高悬的明月。
约安妮丝首先坐在了床边,复杂的点了点头:“是入夜了。”安·菲文甚至是被约安妮丝用目光,也坐在了床边,她却沉默着。
但无论如何,她们都接受了高易羽这寡言少语的提议,她们都看着她。
“好……那关灯,睡觉了……”
高易羽肩头一松,疲惫的表情淡去,如释重负。在身后二人的注视下,她拿走一床夏天用的小毯子,走到门边关了灯,在只有少女们呼吸声、却洋溢着安静的静籁中——就这么出去了。
约安妮丝和安·菲文面面相觑,然后注视着她走到沙发边,跳水般融入沙发,卷起毯子、蜷成一团——入睡了……
而她们坐在家里唯一的床上,用不同的意义,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155·夜行的吉他手
入夜,高易羽并没有睡着,她想入睡,但失败了。
意识一次次朦胧,向着沉眠而去,但最后总会被一个又一个的清晰念头唤醒,变成一团乱麻般的千思万绪。回过神来,高易羽叹着气放弃了睡眠,打开手机一看,已经躺了两个小时。
这种滋味不大好熬,身体有些疲惫,精神同样如此,但它们都在拒绝入眠。
高易羽很清楚,困扰自己的是什么……但她理不顺。
寂静的房间,但她却不敢如以往独居时那样,在熬夜时自言自语、随意翻身、哼唱自己个儿出现在嘴边的旋律……因为,那些让她失眠的人,此时此刻就睡在同一屋檐下。
可这并非负担。
反而,家里有人——这种强烈的充实感和安宁感,会让高易羽感到平和……因此,失眠的时候,就不打搅她们了。
高易羽缓缓起身,把毯子挪开,又尽量轻盈的穿上连帽衫和裤子。她想出门一趟,去找个能拥抱音乐的地方,用最熟悉也最挚爱的东西,来斩断那些脑子里的问题。
达芙涅睡在植物附近,自己也像是植物——而她们……高易羽在临出门前偷偷看了一眼,她俩都睡着了的样子。
睡衣、一个枕头、一床被子。
约安妮丝抱着安·菲文——应该是和以往一样,在习惯性的抱着身边的人,这样才能睡得着吧?后者倒是没有抗拒,当然也没有反手去抱着,可能只是因为腰下面有只手而不大舒适。
但无论怎么看,高易羽都对眼前这一幕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怎么看都不太对劲。按理来讲,平常睡在那里被抱的是自己,难道是因此而产生了落差?不对……她先后琢磨了好几种可能的心态,最后发现这是个物理问题。
约安妮丝抱着的人,胸前存在美好的阻力,使约安妮丝的位置无法深入,而平常的自己则完全无阻……所以位置上的奇妙落差,成为了高易羽现在目击到的一种违和感。
彻底理解这一点,高易羽轻轻呼出代表释然的叹息,小声的收好吉他、换好鞋子,便再无牵挂的出门了。在这凌晨深夜,也能用来高歌或是演奏的地方,找遍这座城市也只有录音室了。
……
为了给失眠的夜晚找些内容,高易羽走在寂静无人的街。
天气不好,阴沉的云始终黏在天上,即便偶尔有月色漏出来,也很快就被其他云层挡住。路灯昏黄的厉害,马路也静的没有半辆车。
高易羽戴着帽子,背着沉肩的吉他,脚步并不快。沿途的老旧或新建的小区楼房,几乎没有仍在亮灯的房间,一丝一毫的人气都感觉不到。
紧闭的卷帘门、叶片颜色如塑料的行道树,若有若无的电压嗡鸣。小城的夜晚,比想象中要压抑得多,以至于高易羽会开始期盼能来点车驶过,以证明自己并非唯一的活人。
可每一次像是听见引擎声了,她回头去张望,见到的只有依然死寂的马路,根本没有什么声音。
不知不觉,高易羽开始有点后悔出门了,总觉得后脑勺被什么盯着,有视线刺着自己,每一次鼓起勇气回头,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她清楚的告诉自己这是心理引起的,这都是错觉,马路死寂是因为巧合。但她越走越慢,想折返回家——却发现已经走了一大半的路,夜空更阴沉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喵喵……”高易羽开口呼唤,希望自己口袋或哪里能钻出那个小伙伴,它的火光肯定能带来安心……可是,喵喵没有回应……它不在。
应该是悄悄潜入学校去练习架子鼓了?高易羽安慰自己,于是又将手摸向口袋的那枚金币,德利多利就住在里面——可这家伙也不在,不知是睡着了或是去其他历史游荡了。
无可奈何,她只好接着走。
等到了录音室把灯打开,应该一切就好了吧?
可她错了。
……
录音室的位置,实际上是在一处偏僻的废旧工厂,周围甚至已经几乎无人居住。
也许白天太阳充足时,那是被自然渐渐占据,充满和煦的地方,但夜晚看来,就只有残破的景象……
锈蚀的大门,被风吹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斑驳碎裂的砖墙,插在上面的玻璃碎片。如眼睛般长在废旧厂房上的深邃黑窗们。还有,那座完全、完全不合时宜、不应该出现在边陲小城的诡异教堂,兀自坐立于此。
高易羽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选的,而教堂也是自己看着建起来的,没什么可怕的。
可理性却无法说服本能,她至始至终,即便是走到这里,还是感觉自己的脖子、自己的后脑勺,正被什么东西盯上了。高易羽又一次回头,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心一沉,推开铁门——它发出的声音意外的响、意外的尖锐,令高易羽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还好,即便是晚上,即便一个多月没来,对路还是记得清的……
穿过走廊,在自己脚步声的一次次回响之下,她来到了曾是工厂食堂的录音室,这间屋子总算为她带来了些安心感。现代设备、乐器和各种器材、钢琴、曾经打地铺留下的床具等等。
可惜——打不开灯。
无论高易羽怎么搬弄开关,房间都是黑暗的。高易羽本想用手机来照亮周围找找原因,但意外的电量低却没能维持太久光亮……高易羽总觉得今晚不太对劲。
她试着去开电脑,音箱,甚至是效果器,但每一次摸黑把线插上,其结果都是失败的。高易羽就这么折腾了十分钟,甚至开始流汗,甚至已经半点睡意都没有。
还是打不开灯……大概是没有通电?这里是废旧工厂倒是没错,但随着乐队的一切步入正轨之后,这些不都解决了吗?要不然曲子也不会从这里诞生了……
高易羽开始懊恼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睡觉,非要半夜跑出来,只能在这死寂的、黑暗的、并且有点烦闷的屋子里,和黑暗为伴……手机也没电了,本来还想到这里充点的。
但唯独一点,高易羽觉得还能凑合,因为她已经把录音室的门关上了,只要在这里背靠墙壁,坐在角落,就可以安全的待到早上。起码,比感觉十分奇怪的无人街道,要更有安全感。起码,背靠墙壁,就感觉不到视线了……
不过。
当她就这样弹了一会儿琴,因为疲惫和困意袭来,而渐渐想要躺下时——
黑暗之中,传来了响动。
起初,高易羽将这细微的声音,当做是自己碰到了某根低音弦。但不太对,因为它毫无乐器调律之后的一致性。而且,高易羽的双手是悬空的,乐器是静止的。
可——
“咚……”
依然有声音。
是老鼠过路吗?但这可是录音室啊……特意做了吸音环境、隔音设施……
高易羽头皮发紧,诡异的是,她又一次感觉到了视线……
是的,那尾随了一路的视线,此刻,以前所未有的真实感,从不知何处注目着自己……这难道不是心理反应导致的错觉吗?不太对。
“咚……”
那声音又一次响起,更加清晰、更加沉重和杂乱。
高易羽一边站起,一边试着给自己找理由,比如达芙涅发现自己出门了,其实一直在跟着?又或者是德利多利在搞事情?但她的直觉在高声呼唤,那视线的源头,绝非来自认识的人。
——“吱……”
已经适应黑暗的高易羽,模模糊糊的看见有些东西在动。
慢了一拍,随着耳熟的声音传来,她才愕然发现是录音室的门被打开了。
而且,不是风,不是老鼠,而是一只陌生的手……将它推开了。
即便在这没有灯光的封闭空间里,也能看得出那只手过于发白了。
它并非来自任何一位自己认识的人,高易羽认识的人本就不多,她迅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些人影,甚至还将住在附近的咖啡女同学也算了进去,但和任何人的都对不上。
短短半秒后,那只手缓缓滑落,因为门的距离已经足够访客进来了。
对方是冲着高易羽来的——依稀能看得出来,拥有人类外表、是个十岁出头的女孩,而且是异国的,肌肤白的过分。一双被黑夜映得发灰的眼,正从门口凝视着高易羽。
这一瞬——高易羽再没有发呆,也不去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是用发自灵魂的呼唤,沟通到了拥有自己些微灵魂和魔力的、最适合这种时候的家伙。
一团熟悉的火苗,飞速从她的背后冒了出来,闪烁着令眼睛感到刺灼的光……这家伙原来一直藏在连帽衫的帽子里……
但高易羽无暇去计较这个,只是前所未有的和喵喵保持一致,因为有陌生人。
而且,是非常诡异的陌生人。
——可是,当喵喵的光亮将屋子点亮,高易羽却丝毫没有感到安心,反而犹如打开冷冻室一般,有种切肤的寒冷席卷着身体。
高易羽注视着被照亮的访客,用了足足三秒,从记忆中挖掘出了些东西。
她并非纯粹的陌生人,但,她是绝不应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存在……为什么?
那位访客……不,那位小女孩就站在门口,并不畏惧火光,像是没有神智一般呆然。她穿着一身金丝镶边的高贵衣服,卷发打理的十分雅致,还戴着一顶宝石和银做成的小王冠。
小女孩看着高易羽,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可有一种矛盾至极的感觉。
高易羽曾见过她……
那是在和安·菲文相遇的历史某处,那是在冬雪堆积的松林间,篝火、松针茶、还有走过百年岁月的安·菲文——以及她收留的王室遗孤……
“……你是……安的学生。”高易羽试着与其沟通。
这很诡异,高易羽很清楚的记得,这家伙绝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不可能是和安·菲文一样被历史放逐,因而活到现在的人。否则,在那次会面时,达芙涅或者德利多利就会发现这一点。
但……她就在这里。
而且还在这座城市,在这失眠的夜晚,来到了自己眼前!?
这可是几千年前的人物啊……
然后——
安的学生,那位小女孩,朝高易羽走了一步。
“……你好?”高易羽和喵喵都感觉毛毛的,前者感觉背脊发冷,后者则像太阳一样在闪耀。
她并不是什么能正常沟通的对象,仿佛没有灵魂……但洋溢着一些……让人并不陌生的魔力。但在高易羽细细解读之前,她停在高易羽面前,用一种古老的方言说道——
“我希望,您能杀掉……我的老师。”
“……什么?”
高易羽曾听过类似的话……那是……那是在这次历史之旅往前,在半夜遇到了萨福的残魂,其说的也是这样的话。并且,是迄今为止,高易羽还没有完成的……甚至是一头雾水的话语。
可眼下,安的学生又一次开口。
“我们希望,您能杀掉她,抹掉她,葬送她……结束她。作为代价……我们支付不了任何代价,但这是……我们的愿望。”
“——你们是谁,你是怎么活到这个时代的?”
“我……我是老师的学生……我们并没有活着。”她第一次,目光离开高易羽,看向喵喵,微微眯了眯眼,像是被灼烧着,“无论如何,请做到它……我们……只想……只想……回——”
高易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着和萨福残魂一样的魔力。
虽然难以用言语形容,但她们,是同一种墨水、同一支笔、在同一张纸上,先后写下的两个词。高易羽没由来的如此感觉,并且仿佛预言一般,能感觉得到这词已走了太远。
不该存在的她,仿佛被历史突然察觉,身体迎来了迟来的风化。
但并没有变成一摊沙土或是碎肉,而是瓦解成了一丝丝的魔力——
它们平静的离开房间,高易羽追着过去,却只见到飘散后的虚无,不知去了何处。
156·它们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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