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达芙涅没再继续聊,因为约安妮丝似乎对此非常清楚。
在月桂女神的手中,木炭在铁皮桌子上写写画画,那都曾是她熟悉的城邦里,人们使用的古老希腊语……可文字很快被她抹去,因为它们不成韵律、也没有意义。
直到此时的无心之举,达芙涅才恍然发现,其实自己比想象中的,要更对第三曲上心。
她依然惦记着——那一字未有的歌词。
罢了。
她将木炭放进烤架下面,并且,让更多的木炭彼此靠近。然后抓来乐队鼓手,将它丢到最中心的地方。这奇妙的火苗已经认命,任由自己旺起来,它既可以燃烧氧气,也可以用魔力来加强火力。
达芙涅将一根根稍细的木炭放在喵喵上面,但没有盖过和完全压住火苗外焰。
“好,先整点烤肉吃……”达芙涅这才开始准备食材。
没过多久,炭火的味道伴着一缕缕烟,从烧烤架里往外弥漫,让人流汗的热度也从中往外扩散。
可以见到漆黑的木炭有的开始变红,而最靠近喵喵的部分,已经被烧得发白——达芙涅对此很满意,便让约安妮丝开始为烧烤架刷油,然后放上串好的各种食材,哼着歌——开始调制蘸料。
而回应她们唇中轻歌的,并非仅有炭火崩裂的响声。
还有归人的脚步。
以及推开铁门的长鸣。
是高易羽,拎着行囊回到了乐队的家。
但她看起来不太好,疲惫、脸色苍白、头发和衣物都并未打理。既像是欢愉了一夜之后发现钱包手机全没了,也像是准备去流浪一样。
但即便状态如此糟,这些却成了她不同以往的魅力,配着她的面容,足以让乐队成员们忘了烤架上的豆腐,而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
“主人……”
喵喵感到兴奋,从烧烤架和炭堆里飘了出来,然后飞向高易羽。
但在落到她肩上之前,喵喵顿在空中,抖了好几下将灰尘散去,这才落到她的肩头。
“烧豆腐啊。”高易羽嗅了嗅,高挑的小鼻子闻到了美味。
“噢,回来了,来来来。”达芙涅没有多问,将木制的长条凳摆好,便招呼着她上桌。
“不是吧,你还要烤菌子吃?”她本能的缩了缩脑袋,感到害怕。
“你看,全是松茸和鸡枞!放心,这次没有见手青了。”
勉强接受解释后,高易羽将背包随手放在花园的秋千上,抹起碎发入了座。
她扫视了一圈,很满意烤架上逐渐胖起来的小块豆腐们,也对腌制过的五花肉和猪皮兴致满满,唯独不太喜欢被达芙涅当做主菜的松茸。
“唉,外行人。”高易羽评价道,“这玩意儿根本不好吃,本地人谁吃这个……”
“那吃什么呢?”约安妮丝一边问,一边从她的位子上,挪到高易羽身边。
高易羽向月桂女神提问:“竹荪有没有。”
“没有。”
“干巴菌有没有。”
“没有。”
“唉,鸡枞烤起来也浪费了,能不能炒了或者是做鸡蛋羹。”
说着,高易羽将一枚表皮染上焦色,胖到像是要飞起来的豆腐,夹到了约安妮丝的蘸水碟里。
接着,她一边翻动豆腐们,一边跟达芙涅讲着烧烤的事。
炭火与食物——
被烫到吐舌头的键盘手、帮忙让食物受热均匀的鼓手。
端来解腻花茶的主唱,寻找着鸡脚筋、鸡胗、鸡爪的吉他手。
和——
“她回家了。”被叹息声描述的贝斯手。
……
在这之后,高易羽轻轻讲着安·菲文的事。
明明是希望世界能接纳她,却导致了她的消逝。
高易羽没有说别的什么,因为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
“也就是说,安现在……距离我们有三千年。”
约安妮丝将筷子被放在一旁,辣味丰富的蘸水也变得寡淡。
她抬着头,目光向安·菲文的房间看去。
“前几天她才在这里录音,现在就回到了三千年前。”
“等等。”达芙涅将烤脆的肉皮丢到自己的碗里,斟酌了几秒,又问道,“那你就这么一个人回来了,而不是跟你的历史恶魔,一起去追逐她,挽回她,改写什么历史?”
“这是另一件事了。”
在乐队成员们的瞩目下,高易羽将左手的袖子挽起,伸向虚无之中。
然后——从中取来了《历史》之书。
它比之前要厚重得多,因为容纳了整整一位永生者曾经的三千年历程,将她的魔力与浩瀚的经历——还有爱,写入了其中。但却仅是浓缩成了一两行文字,简单记载了她和被取消的流放。
见到这本书时,约安妮丝和达芙涅,并没有第一时间感觉有什么不对。
但她们却本能的,感觉有一些违和感。
是书里的魔力?不,并非如此,她们的理智可以理解,那是安·菲文回到其中之后的变化。
那究竟是哪里不对……?
直到约安妮丝忽然瞪了眼:“德利多利呢?历史与三全音恶魔呢?这本书不是她的吗?”
高易羽将烤架上,最后的豆腐翻了面:“我是如此听到的——”
她讲起了自己听到的,那关于未来自己,以及三全音恶魔的故事。
……
当事情讲完,已经是将要入睡的时候了。
达芙涅听到一半,就捏着下巴,坐在那儿一言不发。
约安妮丝则自言自语,说似乎有这个印象,似乎这就是自己曾睡过去,醒来将其当做是梦的一场合奏。但这很快就对她无关紧要了,她只是注目着高易羽,眼中荡漾着难掩的光。
只因为她们在过去,在现在,在未来——音乐都是契合的、共鸣的。
而一旁的喵喵却聒噪起来:“哼,三全音恶魔,那么趾高气扬,那么嚣张,将自己装作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实际上跟我好像是同一定位……难道我也这么强?”
当然,没人去理喵喵试图活跃气氛的行为。
而高易羽总结着:“如果我们想将安·菲文以她原来的、我们所熟悉的样子,召请到我们身边,继续成为我们乐队的一员……需要一笔……庞大的魔力。”
“不光如此,还得让约安妮丝用音乐来实现吧?”达芙涅忽然开口,“这可不好办。”
“是啊。”
虽说她们知晓,以魔力来发自内心的演奏,便能共鸣出一些奇妙的能力以改变现实。
但现在的约安妮丝,似乎是一具没有魔力的、仅是由其音乐构成的亡灵。
高易羽并不确信,约安妮丝是否能办到这一点——再说魔力的数量也很难确定,至少高易羽对此是彻彻底底的门外汉,哪怕拥有了《历史》之书的权柄,也不过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
但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唯独重要的是,约安妮丝……是否会发自内心的,将魔力与音乐与虚无共鸣,呼唤一位对她来讲,处境尴尬的存在,让其复生?
而安·菲文自己呢?她是否真正希望,在结束了数千年漫长永生后,依然又一次的在现实里,于浩瀚时光为伴?
以及——高易羽呢?
她什么也不知道。
可问题不仅仅如此——
被做成吊坠挂在胸前的金币,实际上通往了未来的自己。那名为流行乐恶魔的怪物,与在其中等待的三全音恶魔,他们的命运冻结于此,仅仅等待着高易羽。
如果她希望拯救未来——或是拯救安,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庞大代价。
她唯独只能将目光寄托到达芙涅脸上:“月桂女神,你能帮上忙吗?这一次。”
象征胜利的、美丽动人的、总是可靠至极的月桂女神,将她的观点娓娓道来。
“说实话,我想给自己一刀……乐队吉他手,是他妈毁灭世界的流行乐恶魔。键盘手是创造了我们的神话音乐家。贝斯手更牛逼,永生了三千年,然后他妈的被吉他手玩脱了误杀了,经纪人则跟他妈未来的吉他手殉情了,我他妈怎么搞,你他妈说啊?”
高易羽琢磨了一下,心想月桂女神更应该象征智慧吧,竟然理解的如此通透……
……
185·凡人
聊到这里的时候,乐队众人正在屋顶花园,伴着刚升起的月。
夏末未散的暑热,被花园的水分,和植被们挡下的风所淡化,凉爽的感觉并不坏。
但无论如何,她们在聊的,依然是一件沉重的事。
那是关于超现实的死亡,以及现实范畴内的驳杂。
“唉。”而这种话题,往往是以一声叹息开场的。
“你唉你妈呢,我在冬宫住得好好的,被你这个漂亮麻了的娘们拐到这个时代,然后感觉人生就再没有顺利过,你到底是从哪里搞这么多麻烦来烦我的?好好组个乐队有那么奶奶的难吗?”
高易羽被骂的一脸都是月桂女神唾沫,她匆忙擦了擦,想找点借口离开被骂的地方,干脆起身去摘番茄了。
屋顶花园种着些瓜果蔬菜,但番茄熟的日子不一致,长得也奇奇怪怪,唯独汁水里有饱满的番茄味道,酸甜而浓郁。高易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来,摘下,咬上一口。
也许是想品味现实里的滋味,而非缠绕自己的那些虚渺之物。
可月桂女神跟着她来了,揪着她的衣角:“所以,你搞清楚需要多少魔力了没。”
“魔力?”
女神一脸不耐烦:“废话,当然是把咱们的贝斯手,从那渺小的书里,呼唤到我们时代所需要的魔力啊。”
高易羽摇了摇头,她刚刚掌握这份历史的权柄,但无论如何,在此之前也是纯粹的外行人。
只是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由直觉所发出的判断,告诉她那需要规模庞大的力量,以至于会溶解乐队的其他人。
达芙涅伸出手,更不耐烦了:“将《历史》之书让我摸一下,我大概就知道了。”
“……还能知道?”
“作为女神,我的权柄是知晓通往胜利的条件与距离,为了安使用一次没什么不可以的。”
与此同时,高易羽已经将《历史》之书呼唤到了手中,那些诞生自时间之中,拥有时间根源的魔力,萦绕在书的周围,像是能编织出一团美好之茧。
达芙涅闭起眼,用小拇指——以与人拉钩立约般的方式,轻轻碰了碰书皮。
魔力们——并没有拒绝达芙涅,而是以一种对待客人般的亲昵方式,轻轻触碰了回去。
几秒后,她睁开眼,细声低语:“有点麻烦了。”
“需要的量太大吗?”
“我本来以为,安本身拥有的魔力,被《历史》之书给收缴了,但并非如此。《历史》很尊重自己卷中的人物啊……它只是个容器,所有故事与人物都是独立于其中的,它并没有索取任何存在的费用……”
高易羽模模糊糊明白,意思是无法借用安·菲文自身的魔力,来呼唤她本人。
达芙涅抱着手,接着说:“如果是呼唤三千年前,刚刚被流放时的那个小姑娘,其实应该还好,但她走了很长的路,花费了太多时光和因果与历史纠缠,想将其脉络剥离和重构,需要的魔力……很恐怖。”
“我的全部够吗?”高易羽问。
“不够,大概。加上我也不行,加上喵喵可能够了——但意味着我们仨都要为此而丧失存在。”
高易羽没敢去想那种梭哈一切的结果,只是询问起其他可能性:“我能跟地球共鸣,获取魔力吗?”
“应该做不到,这不是那种能打动莱线的音乐。我们归根结底,只是想凭空创造一位活了三千年的旅行者,想将其人生再构筑,赋予其美妙深奥的贝斯技术,以及那对你赤诚的爱恋之心,这有点过于夸张了,等同于捏造一位从未有过的神。”
硬要说的话,她们似乎也有办法。
如同安·菲文诞生时那样——将她驱逐于历史之外,将她安放在时间彼岸的莱斯波斯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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