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时间吗?”
“而它被时间的杂音、底噪切得支离破碎,以至于被我解读成了各种各样的破碎……但我总归是用半程的人生,解清了那来自不同时间的声音,希望我做什么——写作。”
她狠狠抽了一口,将整只烟燃成白灰。
烟雾在她的身体里停留了数秒,才从鼻与口中往外吐出。
在这之后,她又往外吐着烟丝渣子,但这支烟对她而言相当愉悦。
“那遥远的……有着古老、璀璨色彩的声音,将支离破碎的故事嵌入我的人生,赠予了我这自由而远离喧嚣、触及非凡领域的生活,仅仅是希望我将故事们撰写出来。”
作家凝视着高易羽,又看了看达芙涅。
她在等待,而来访者的她们,则明白接下来该问什么。
“那是些怎样的故事呢?”高易羽如她所期待的,提问了。
“讲了一位永生,但暂时迷了路,只知道自己将往东方而去的吟游诗人……想要回应呼唤的故事。”作家说。
高易羽沉默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那也是我想让你写的。”
作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用迷茫的眼,想眺望时间的尽头。
——虽然一无所获。
“故事在我往前的人生里,已经写得差不多了——仅仅剩下最后的结尾吧。那是被时间魔力们承载,抵达我的人生里的碎片之中……所没有记录的。”
她试图召唤小妖精,想再来一根烟。
但再没有小妖精回应召唤。
她习以为常的苦笑了一阵,轻轻问道:“故事主角的吟游诗人,她抵达了自己的家吗?”作家确信,眼前的人,有这个答案。
高易羽想要开口回答——但她合上了嘴。
喉咙里的话语不是确定或否定,仅仅是伸出手:“给我们一张稿纸吧。”
……
于是,她们在作家递来,本该写有结局,但仍然空白一片的纸张上——
写下了音乐的片段。
约安妮丝清秀的笔迹,在其中留下几行键盘与弦乐的谱。
高易羽则在其中补着吉他谱——尽可能简单的吉他谱。
喵喵不太会这个,于是有模有样的学会了自己的第一个魔法,召唤小妖精来代笔,替它写下一些不知所谓的鼓谱——这惹得其他人发笑,但没人去修改它。
而达芙涅,则无可奈何的,以贝斯手的家乡文字,写下了难为情的、简短的词句。
「我亲爱的子民,也是伟大的贝斯手同伴
抵达故乡的你
也许已经休憩足够,想要再次远行了?
倒不如说,再不回来的话
你心爱的吟游诗人,就要被——」
按住了古希腊女神的头,高易羽抹掉了那些可恨的句子,将它改成了自己的愿望。
仅仅一行。
「我们想见你。」
就这样,这些以魔力、以愿望写下的音乐片段,烙印在了作家的书中。
这故事于世界之中散落——不为其他任何,仅仅为了抵达被思念的人手中。
……
离开之后,在历史旅行的间隙,她们探讨了起来。
因为在她们抵达之前,这位作家便已经知道了这个故事,甚至还被告知,要书写出这个故事来。
而这又是能穿越时间的魔力,怎么看都跟高易羽有关。
“所以,是未来的你干的?”达芙涅问,“所谓的流行乐恶魔,想帮助过去的你,救回你女朋友之一的安?”
“好像只有这种可能性了。”
高易羽也不清楚,但还是尽可能的动着脑子。
“也可能,是德利多利……但按理来讲,他们都沉睡在被冻结的历史篇章之外……不过除了他们,又有谁能知道我们的处境,又让这种事情跨越时间而来呢?”
或者是啥时候的自己,来帮现在的自己一把?
高易羽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啥情况。
但这个忙,实际上又很小……即便没有这种做法,高易羽也能稍微写个大纲,抓个作家丢点金币,让人家七七八八的写出来,自己再审一遍、修修改改,也就差不多了。
高易羽又觉得这不是自己——不是流行乐恶魔,不是德利多利所做的。因为,这污染了一位作家的人生,将它的历史变成半清醒半浑浊的莱线守护人……这违反了她的道德。
不过,想探究这个答案,也得是在这之后的了。
转眼,她们已经抵达了新的地方。
……
有时——是在不知名的花园广场。
在空气里飘荡着昨夜水汽,在阳光之下人们互相问好、致意,笑容满面的晨曦。
宽敞的广场——
是修整漂亮的草坪,是壮硕向阳的大树。
是鲜花与冰淇淋车,是气球和孩子们。
是坐在椅子上眺望远方,静静等待时间又翻过一页的老人。
也是晨跑的年轻人——与试图挽留年轻的人。
和正在进行历史旅行,想在这里小小轰鸣一阵的她们。
190·修罗之路
高易羽望着眼前的景色,心里闪烁出一丝油然而来的惬意。
她不禁想,如果世界上,有哪一位音乐家的魔法能力,是可以缔造美好至极的万物,近乎天堂的碎片……那么此时此刻的公园晨曦,一定就是被这么创造的。
二十世纪末,安静的、无名的公园。
晴朗的晨风,吹拂着一切的悠然。
这里是历史旅行的最后一站了——虽然她们仍没有,从历史当中,将乐队所缺的贝斯手呼唤而来……但无论如何,这大概是最后的演奏了。
高易羽的心思像是要随公园广场的欢笑声一起融化,似乎都要忘了此行的目的,似乎也要沉入这尚未步入新世纪的恬静当中……但她忽然清醒。
如果安·菲文也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自己的家……她的日子,也会这么幸福吗?
高易羽不由想起了她的故事,被驱逐之后,甚至无法回到罗马,见一面死去的父亲,也无法陪伴孤独的母亲……但现在,回到历史当中的她……做到这些了吧?
高易羽由衷祈愿,只希望她的历史充满幸福。
如果是因为那平凡的家庭幸福黏住了她,使她不必再行驶浩瀚历史再抵达这里,跟她们一起玩乐队过家家的游戏……
那,高易羽能坦然接受。
既能由衷的愿她一切都好,也会隔着这三千年时光,向她献上祝福和不舍告别。
想到这,高易羽合上眼,感受着公园广场吹来的风。
当风让面颊微微发凉时,暖阳便会穿行而来,抚出温暖。
它像是染上了光芒,被所有幸福的碎片浸泡过。今天在这里的、历史当中的凡人们,恰好没有任何一位是伤感的,恰好是一年当中最恬静的季节。
如果安·菲文在历史彼端,也能时常唱出这般的欢声笑语……高易羽睁开眼,只希望自己的心愿成真。
但如果没有……那——
高易羽调好电吉他的音,拨好了拾音器档位,并将效果器与音箱摆弄到最心仪的情况。
——那就由自己,将此时此刻的幸福之风,送到历史彼端吧。
她与乐器都准备完毕了,在遮阳的树下,面向广场上的所有欢笑。
在和同伴们确认好状态后——
在二十世纪末的最后演奏,轻柔的,以淡淡的钢琴声揭开了序幕。
高易羽的魔法操纵着距离,她们不再疏远现实。
起初——
那清脆成串的钢琴声,并没有被往来的人们发现。
因为约安妮丝的琴声,悄然成为了这晨日恬静的一小部分。
它就像呼吸、它也是心跳。
那些宝贵的音色——它活在了这儿。
但还是有吃着甜筒的孩子,发现了这声音不是从任何喇叭中传出的……而是由幽灵的琴键所奏鸣,从虚幻之中而来,潜入空气当中而去。
接着,是鼓。
小军鼓以沉稳的节奏响起,它没有感染大地,仅仅是轻柔触碰泥土、草坪、花。
但它很快将曲子的框架塑造,进行曲的骨与血将要勾勒第三曲的最终一幕。
于是,贯穿了许多历史的吉他,响应了它——
高易羽的吉他像是线,将之前散落的每一声钢琴捡起,串联——然后拼成恣意妄为的首饰,献给了世界和历史。它漫长的延音简简单单,却饱含着无数。
当高易羽按下琴弦,停止经由弦鸣而被电气化为的长鸣,她便会立刻用拨片撼动另一根琴弦。
那些不张扬的和弦,在升调和变调之中不断绽放出新的色彩。
它是既有枝叶,也有花瓣的歌。
很快,钢琴与合成器一起演奏,它们互相勾勒,有的是绘画巨著的底稿,有的则是浓墨重彩的加笔。它们时而成为拔地而起的山,但很快便有比起更高远的月亮升起。
高易羽忘记了曲谱长什么样——也不需要了。
她尽情的将魔力宣泄其中,但没有任何一粒被荏苒成植被。
因为它们之中最绚烂的音色,那位旧时代亡灵的钢琴演奏家,她寄托出的愿望,正被这些能实现幻想的魔力支撑着、书写着、吞食着、改变着。
现在,这首主题为“回家、归乡”的长曲,步入了其最终的一幕。
本该被写来庆祝游子回家的歌,成为了呼唤她的歌。
……
然后——
有时,音乐能穿过历史。
就像管风琴师的歌缔造非凡,就像流行乐恶魔的歌侵蚀世界。
就像万物之外的贝斯指引世界,就像胜利的凯歌伴随历史。
有时,一个羞人的愿望,才能打动时间,才得以穿行千年。
……
稀稀疏疏的人们,围堵着那棵大树……但这已经是这美好晨日的所有人了。
没人叫得上树的品种,但不妨碍他们聆听树下乐队的歌。
没人见得到键盘手、鼓手、主唱兼合成器演奏者,但她们的旋律清晰无比。
不过那也无所谓——
他们能见到不孤独的吉他手,无暇擦拭汗水,享受着自己的演奏。
当电吉他发出哇音,她的身姿便随之挺拔。而无论是揉弦、点弦,或是用摇把来一段自由自在的旋律,她也会随之喜悦,她正奏出人生中最好的歌。
但他们也都清楚,这音乐并非赠予他们,也并非赠予这个清晨。
没人搞得清音乐要去哪——但不妨碍他们和历史一起聆听。
下一篇:我有无限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