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有人意识到这音乐像是空中楼阁,有些虚渺——于是祈祷着要是有贝斯手就好了。他们的愿望淡淡卷入音色之中,他们也乐意如此。
像是拼图缺少的最后一块,被不知不觉的找到那般——
当最后的部分,进入了键盘独奏之后——
所有人都似乎听到了一声无可奈何的笑,以及自历史而来的低音。
这一刻——音乐被写入了一句休止符。
流畅的键盘旋律戛然而止,那不知何来的低音也同样停驻。
月桂女神、普通玩吉他的女高中生、旧时代的亡灵、热情无比的鼓手——都睁开眼,盯着因为难为情,所以站在乐队最后面,低着头的她。
“……啊。”
高易羽小小的惊呼——将休止符盖过。
而约安妮丝又一次按下琴键,那是一组由HighC起始的、飘扬着仿佛要卷入天穹,化为高积云的乐句。但它哪里也没去,仅仅是从约安妮丝笑意满满的嘴角落下来的。
贝斯声缓缓跟上,像是在表达什么——但却自然而然。
高易羽干脆的也加入了即兴当中,她安心的微笑着,但又有些担心,是不是乐队的强烈呼唤,让安·菲文不得已告别了自己属于凡人的幸福……
不过达芙涅用辉煌的电子音,和那不再停滞的鼓点,将高易羽的思绪拉住。
而那沉默的贝斯,则嘹亮在所有人的音乐之中。
她们第三曲的最后——在一次升调返场,又一次的升调即兴之后,在无可抵达的音域宣告了演奏的终结。
高易羽擦掉额头的汗,装模作样的对众人行了一礼,然后挥手告别。
乐队与这历史一隅的平凡,拉开了遥远距离。
并远行,回到了她们的时代——就像曲子所写的那样。
而余音缭绕的、晨日的广场上,众人恍惚着、甚至忘了去鼓掌。这平凡几十个人,在这之后将用一生去讲述这场演唱,虽然不会有人理解、不会有人相信。
……
就像第一次相遇之后,气氛有一点点尴尬。
大家都不太清楚该说什么,不过却都很开心。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乐队成员们站在家门口,面面相觑,但都像是憋着笑。
高易羽鼓起勇气想说点什么来打破僵局,但比她更先一步的,是约安妮丝。
她靠近了安·菲文,用不怎么检点的手,忽然摸到了眼前少女的肩,她的手指像是害怕将名贵珠宝弄掉一般轻盈、认真。
细瘦、高挑,被散漫的银发覆盖。
这肩延伸着那双手,可以奏出支撑万物的低音。
往上则是她的脸,清冷、美丽、孤独而神秘的少女脸庞。
但现在,则多了一丝羞赧。
兴许是因为被约安妮丝捏来你去,兴许,则是因为久别重逢。
“……感觉是真的。”约安妮丝小声说着,“感觉不会一捏就没了。”
“嗯——我听到了您的呼唤。”
直到安·菲文开口——那是所有人都熟悉的,带着一点孤高的声音,众人才一点点意识到,这一行好像真的把人家唤回来了。
高易羽犹犹豫豫又想开口——但这次比她先的,是古希腊女神。
“看来你还是原来的你……对吧?”
“嗯,一切未变——”
安·菲文的语气缓慢,宛如在给心爱之人倾诉心意,或是给孩子念诵睡前故事。
“不过,为了抵达你们身边,我看见了一席空缺,它摆着‘将往东方而去的吟游诗人’这一头衔……它给了我一个……新的身份。”
达芙涅摆摆手,骄傲的解释道:“因为你的存在太特殊,想凭空创造的话要榨干所有人。我们便将一个现成的、没有人认领的身份摆出来,这样能节省一大笔魔力用来创造你,它将你锚定于现在。”
“是呀……现在的我,得到这个头衔……在历史里也存在了。”她感叹着。
“那你……回家了吗?”约安妮丝问。
“回了——那儿一切都好,我的故乡。”安·菲文一边想,一边说,“我好好的了却了所有心愿,体会了平凡的家人日常,安置好一切……才回应的……那个……不太美好的……呼唤。”
她越说越难为情,脸色忽明忽暗。
高易羽这才向前一步:“欢迎回来……抱歉,之前把你……”
但贝斯手摇了摇头,不愿心爱之人再说什么,而是用无比热诚的口吻,低语着心声:“谢谢您将我迎回历史,谢谢您又一次愿意接纳我。”
“……那就好。”高易羽又问,“你之前说的呼唤怎么了吗?”
这里可能存在什么问题吗?高易羽有点困惑。
她们将魔力贡献出来,让约安妮丝使用,在历史里一路留下吟游诗人的痕迹作为路标。
而且,她们作为游方艺人般,也在历史之中一路演奏——将愿望作为路标,散落在历史各地。
按理来讲,这个做法应该是没错的……也确实呼唤来了安·菲文。
但看她的态度,好像这存在某些问题?
这时,达芙涅打了个哈欠,从众人之中走开,用背影和挥着的手叹道:“这屁事总算搞定了,我去睡会儿,明天喊你们起来录音,别再突然玩消失了……”
众人又忙着和她告别,说晚安。
空气中寂静了几分——但也正好合适安·菲文,她以低语凑近高易羽的耳。
“那个呼唤我的愿望,是您想出来的吗?”
“啥愿望……”
“那看来不是了……”
“——是我想的。”
在高易羽一头雾水之际,约安妮丝站了出来,奇怪的是,她也有了那么一点害羞,但还是坦荡的解释着。
“我们不是唱了一路嘛……我一直在用‘安快点回乐队、快回来录音、接受你的新身份回来、大家都想你’之类的呼唤和愿望,但都没收到回应……我感觉是不是愿望写错了,于是……我试了一些新的愿望。”
高易羽瞪着眼,等着她说出下文。
但很快,她后悔听到下文了。
约安妮丝拉着吉他手,拉着贝斯手到自己身边,小声说出了新的愿望。
“我许愿道——‘让乐队的贝斯手回来,让我们比试看看,究竟是键盘手、贝斯手,或是吉他手的手指……要更灵活’。”
“……果、果然是……我就是听到了这个……”
“啥?”高易羽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她寻思着这几种乐手之间,肯定贝斯手的技术难度要低些吧?按理来讲应该是吉他手……但键盘手的协调性要更加……等等?
高易羽忽然惊觉不对,脸色铁青。
“不不不,等等——”
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满脸通红的键盘手和贝斯手架着,踏上了那恐怖至极、修罗道般的比试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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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听到雨点的声音。
当晨风吹来,它们便会斜行向窗,点出细密的声音。
但风停下时,它们则会径向大地,去与植物们拥抱。
即便如此,它们还是沿着不知哪里的窗户缝隙,将微微的湿气与静谧,漫入了高易羽的寝室之中。就这样伴着雨声,高易羽懒散的醒了过来。
安静的日子……
这是她的第一念头——虽然睡梦时的残余还留着些印象,在脑子里等待散去,但她依然能有足够的理性,来理解这个早上的恬静。
她睡得很熟——每当下起细雨时,她总能睡得很熟。这也是高易羽最喜欢的日子,尤其是人生仍然无拘无束,可以自由散漫的消磨接下来的日子……嗯?无拘无束吗?
高易羽试图移动自己的双手——因为它们正感觉热乎。
那种温度不属于被子,而是……夹杂着温柔。
高易羽的理性苏醒得越来越多,终于有足够的空间来理解,自己其实正被左右两边,两位女孩子抱着手的事实。
呃……还真是,昨天被弄得好惨。
那些极度浑浊的记忆,以碎片般的形式,告知着高易羽昨天一夜是如何受苦的。唉,事实证明,吉他手什么的,实在是不值一提……
高易羽看向左边——是约安妮丝,她正熟睡着。
但薄被并未将她裹得严实,肌肤的细腻色泽,从她的脖颈、锁骨,细瘦的肩,再到往下的意外丰盈。它们像是映有水色,而水色,则是从被雨点打湿的窗所投来的……吗?
不——高易羽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那并非窗与雨的倒影。
只是昨夜恍惚时留下的、关于汗水和红晕的记忆残痕。
结果在那之后,大家都累了,因为又累又热乎,也顾不得穿什么衣服,就三人一起挤在这张单人床上,不知不觉入了梦。幸好她们都是娇小、消瘦的女孩子,要不然半途得有一两个被踢到地上去。
高易羽倒是先醒的一位。
她努力将目光从约安妮丝的唇、半遮的肌肤上挪开视线,想去看看生活里的平凡景色找找凡心,但恐怖的是,她们亲手从历史里挖回来的另一位,此刻占据了右边。
属于安·菲文的银发,一缕缕从她的脸蛋旁垂下。
从中若隐若现的细嫩耳垂,微微张着的嘴,随每一次均匀呼吸,所传来的温柔热息。
还有被高易羽压在肩下,和自己的黑发相互织在一起,来自枕边人的银发。
高易羽不敢动弹,但目光也不舍得从她身上挪开——归根结底,她知晓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凡人,仍然有那颗无可救药的贪婪凡心。
它自以为孤傲,它自以为可以办到一切。
但它不过是一颗普普通通,被珍贵而美丽的少女呼出爱意,便会怦然跳动着,回握住她们小手的凡心。
纵是现在——它也在高易羽的身体里跃动着,只因为她知晓。
自己如果稍微动一动手臂,去索取和昨夜同样的事情,去探索左与右的亲吻,她们的早晨,便会变得更充实、更浓郁。
那颗心正在强烈的呼唤,让高易羽就那么去做——
但无可奈何,那也是一颗实际上十分胆小的心。
她也担心着,自己在对抗两人的战斗中失利,结果会是拖着疲惫和脱力的身体,去虚度这一整天。
并且——接下来的人生尚还漫长。
她总算将目光收回,唯独看向天花板。
伴着不会再消逝的、编织了这奇妙爱意的温热——再小憩一会儿吧。
……
雨过天晴的中午,时隔很久,甚至隔着一段浩瀚的、复活亡者的历史旅行——
乐队又一次恢复了工作。
约安妮丝正在录音室里恣意弹奏,录制着属于她那部分的音乐。
她的每个音符都被精雕细琢,却又随兴而来。它们大多数是如谱子所写,但时不时便会有上几句、仿佛太阳般辉煌的临场发挥。
她的灵魂之中,除了支撑她存在于世的魔力外,其他一滴不存。
如果有人寄托魔力给了她的演奏——那她便会为你颠覆世界。
高易羽坐在那儿,戴着监听耳机,但只有七成的心思在她的音乐之中,还剩三成,则在回味昨天晚上,约安妮丝借走了她一点点魔力,去为自己创造了些新衣服、新的小装饰品、和一些鬼知道她从哪里看见的袜子。
以至于,现在高易羽在听她演奏时,总觉得她在哪里埋了些心思不纯的乐段。
可回过神来——
她也会发现,约安妮丝的音乐,本质上……全部都是在表达爱意。
唯独向她。
当然,似乎也有还不知情的人。也许是她有自己的烦恼,或是将心思全投入了其他地方。
到约安妮丝的演奏暂告段落,她需要换乐器和休息一下手指的间隙,摘下监听耳机的录音师本人——“唉。”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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