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森友会 第10章

作者:哲学的世界

艾尔莎羡慕着别人能享用美食,再望望自己碗里简直欲哭无泪。

“小安,能把露可挖过来吗?用你万能的蘑菇想想办法。”

安迦叶不爽地拒绝,“自己出面去魅惑人家吧。”

最终小猫咪还是硬着头皮吃下半碗面包杂烩,总比饿肚子要强。

用过简陋的早饭,独眼老头何塞赶来,不耐烦地催促着巡礼者们收拾好营地。

小女巫们手忙脚乱留下一地狼藉后,匆匆集合在一块,组成一个稀散的方阵,跟在何塞老头背后前往营寨东侧,在大营集结的诸多队列中,她们是最格格不入的一帮菜鸟。

当巡礼者们被赶鸭子赶到一个木制的行刑台下,甘比诺正在台上来回踱步,身边跟着几个拎马鞭和烙铁的手下。

“姑娘们,看这里。”老者猛地拍起手掌。

行刑台上的场面刚入目,顿时在小女巫们中引发一阵轻微骚动。

“那不是你救的俘虏吗?”艾尔莎凑近耳语。

“我只是解毒的工具人,根本救不了他。”安迦叶轻轻叹道,她早就意识到,老狼要做出某种卑鄙残忍的勾当。

昨夜捕获的密探,被死死绑在十字木架上,十个手指残缺不全,luo裸露在冰冷晨雾中的上半身,满布血水混杂的拷问痕迹——原本强壮的躯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这位先生是潜入树语镇的密探。”甘比诺一把扯住俘虏的头发,捏起他的下巴,把那张血流满面的脸,对准下方观望的小女巫们。

女孩们表情压抑地屏住呼吸 ——那张脸没有鼻子,只剩下血淋淋的孔洞。

“审问的结果无需赘述,他是大魔女的敌人,是危害到树廷统治、躲藏在阴影中的爪牙。”

甘比诺宣告着随意编排的罪名,他冷淡的腔调甚至带点咬文嚼字的优雅,就像学宫中拿人体模型给女孩们上解剖课的导师,只不过甘比诺手下待宰的——不是青蛙或小白鼠。

少女们在台下反应各异地听着宣判,然而她们的窃窃私语很快变成面面相觑。

“小姐们没杀过人吧?”如安迦叶所料,甘比诺果然毫不掩饰地暴露了他演这出戏的目的,“要不拿他练习下,巡礼的路上得学会杀人。”

这头凶恶狡诈的老狼,抓住未来的女巫们肆意戏弄,眼见这群雏鸟战战兢兢,他故作失望道。

“不敢吗?”

老人慨叹着摇头。

“真是群仁慈的小姐啊。可惜你们要落在敌人手里,他们会对你们很残忍哦。 ”

甘比诺举起小刀,眼中冷光扫视猎物,似乎打量着该从哪里下口。

“比如这样。”

小刀在后颈连皮带肉割下一块头皮,惨叫声撕心裂肺地贯穿少女们的耳膜。

“这样。”又一只耳朵掉在地上。

安迦叶见到昨晚老人雕木人的小刀,现在用来切割人体上的零件——不得不说比起粗劣的木雕活,甘比诺宰人时的手法更精确老练。

无情又麻木的屠夫,摁住无力挣扎的俘虏,像从猎物尸块上轻松剁下肉片,不管台下弥漫起怎样的恐慌和尖叫。

“加上这样。”

甘比诺又重重踢出一脚,俘虏右腿咔嚓一下变形,断裂的腿骨刺穿膝盖的皮肉暴露在体外,俘虏再承受不住剧痛刺激,死鱼一般停止了蹦跶,休克过去。

安迦叶皱眉环视四周,发现女巫们都目不忍睹, 甚至有小女巫捂住嘴,却无法阻止反胃,把刚吃下的早饭全呕吐出来。

“是咒言科的阿德莉,这场面对书呆子是太刺激了点。”艾尔莎怕是现场唯一没心没肺沉浸于看戏愉悦中的人,连早上食不甘味的痛苦都忘掉了。

“不行呢,娇气的小姐太多了。”甘比诺终于暂停处刑,摊开双手大加嘲讽,“这样怎么能走完巡礼呢?”

艾尔莎掩口问安迦叶:“他昨天不是给了你一把短剑吗?”

安迦叶摇摇头。

“我只是个跛脚柔弱的女巫,不会用剑杀人。”

她从不认可甘比诺奉行的价值观,就在少女犹豫是否要放出蘑菇孢子,结束那可怜男人风中残烛的性命时。

台上突兀传来一记闷响。

俘虏垂下的脑袋随即爆裂,仿佛无形的炸弹把一只西瓜撕得四分五裂。

小女巫们陷入短暂惊愕,随即恐惧的眼神纷纷投向她们内部一个纤秀身影。

艾尔莎不爽地咂了下嘴。

是凡娜。

金发少女右手平举那支洁白的飞鸟法杖,在虚空中勾画出流丽的符文组合,没有安魂的旋律,也没有告死的钟声——就像她们在学宫练习时,拿木头草人当靶子那样,一发平平无奇的分裂咒,轻易熄灭了生命之火。

血肉碎块飞溅到一旁甘比诺脸上,让漆黑如墨的斗篷和铁面也染上猩红。

老人伸手抹下粘腻的血污——原本维系的恶人表情,回归为对生命毫无触动的冷漠无趣。

“即使是战俘,我也反对虐杀行为。”凡娜昂首挺立,安迦叶却看得出她在强压身体的颤栗,“给他一个有尊严的死法。”

“马歇尔小姐,对老鼠的同情会有损强权的威慑力。”

老狼跃下行刑台,迈向巡礼者人群中,周围的羔羊们不断被鲜血涂面的头狼迫退,最终只留下凡娜接受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那你也是老鼠吗?”凡娜高傲的眼神,在狰狞显露獠牙的狼面前毫不退让,“甘比诺阁下,若你是一个真正的战士,就该给他安排体面的葬礼。”

老人浑浊如生锈刀锋的眼神,终究无法刺穿少女凛丽的身姿,他忽然露出无所谓的讥笑,转头甩动披风离去。

“出发!”

狼群四散开了,留下被啃噬得体无完肤的无头尸体,徘徊低空的乌鸦,已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啄食。

凡娜于沉默中再度施咒,围绕着金发少女的闪烁魔素飞涌向行刑台下方,木板和泥土相继裂开,十字架底部崩断坠入幽深的墓穴,随着泥沙剧烈流动堆积,将一条生命就此掩埋。

“大小姐肯弄脏自己的手。”艾尔莎意犹未尽道,“我对她有点刮目相看了。”

“正直者能容忍干脏活的狗,在自己眼前吠叫吗?”安迦叶冷淡道,“我持保留态度。”

“干脏活的狗?哎呀,你对甘比诺老头还真苛刻。”艾尔莎露出诧异的笑,“看来他的暴行,还是惹你生气了嘛。”

拿到了巡礼路上第一滴血的凡娜,在埋葬掉可悲的牺牲者后,带着她的队友们登上游魂马车,蓝衣卫队紧跟上主人的步伐,与甘比诺的车队形成泾渭分明的阵营。

安迦叶注意到那位来自冷湖领的金发骑士,策马离开他的军队,与正在巡视车队启程的甘比诺并排骑行。

“老头,你做得不错。”年轻的骑士取下头盔,他脸上的轻鄙之色,或许不只在针对甘比诺,“若是我们家小姐,能认识到迷雾中到处充斥你这种危险的人渣,想必对她的成长颇有裨益。”

“贵族中还有她这种勇敢的小姐,倒令我刮目相看。 ”甘比诺随口用客套话应付。

“不要得意忘形。”骑士挤出丝冷笑,“按照我的本意,不会让你这种豺狼有机会染指马歇尔家的血脉,奈何小姐不同意我的做法,她非要拒绝骑士的护送,和同伴们一起追求巡礼的仪式感。”

骑士瞬间压下头,毫不避讳贴近甘比诺千疮百孔的脸,作出凶狠威胁:“豺狼,别妄想在我眼皮底下,耍弄卑劣的诡计,我会盯紧你的。”

“骑士大人,高姓大名?”甘比诺问。

“恩萧·兰道尔·玛奇乌斯。”骑士恢复了阴郁而平静的神色。

甘比诺点点头应道。

“玛奇乌斯阁下,你家小姐对女巫之道的执念,或许超过身为贵族的愚蠢。你得看好她,别光顾着盯紧我了。”

恩萧骑士收回瞥视老狼的阴森视线,策马转头归队。

“旅途愉快。”甘比诺还不忘向他挥挥手。

伪装成商会的军队终于拔营,浩浩荡荡涌入迷雾盘踞的山路。

在这支士气高昂的大军中,只有小女巫们垂头丧气,再没有昨日刚出行时的兴致。

安迦叶带着两只不知忧愁的大蘑菇精,慢慢游荡在后方,观察着这支成分复杂的队伍,对前路可能遭遇的状况更怀隐忧。

“饮下狼血之子么?”艾尔莎望着甘比诺在薄雾中踽踽独行的背影,“他这样一个人愿意给学宫当狗,又是为了什么?”

安迦叶在短暂的怅然后,斟酌道:“人终究不是狼。”

“人是命运的奴隶,即使敢于和任何事物为敌,也得先当好奴隶。”

“小安你又说我不懂的话了。”艾尔莎安慰似地摸摸好友遮在兜帽下的小脑袋,“我们积极一点走吧。”

第十四章 巡礼的主导权

自恃高明者,往往都在与虎谋皮。凡娜懂不懂这个道理呢?——《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当大军开拔出树语镇营寨,一队队佣兵也闻风从镇上赶来,这群乌合之众如尾随大船航迹的贼鸥和鱼群,远远吊在铁橡果商会的车队后。

虽说人多壮胆,但大清早就被甘比诺狠狠来了记下马威的小女巫们,深陷陌生环境包围中,反而萌生出更多危机感。

在总数高达2000以上的掠食者队列中,小女巫们反而是被裹挟的草食异类。

迷雾时代要抱团出行,是天经地义的常识,众人拾柴火焰高的道理,是凡人在严酷土地上谋求生存的不二法则——甘比诺统领诸多手下的方法,也向来森严而高效,并不辱没他饮下狼血的资格。

但安迦叶却在这支杂牌军的构成上,察觉到重重疑点。

三年一度的求真巡礼,是学宫对外彰显权威、对内巩固传承的重大事件。

以这头老狼的精明算计,他如果只是单纯护卫巡礼或去行商、打劫,完全没必要汇集起这么大规模的队伍和辎重,光是行军路上的消耗就够他血亏了。

但如果是去某地参与战争赚血钱,又为何提前把跟在屁股后的鬣狗、秃鹫们聚集起来?

甘比诺凭什么以为能掌控这群各怀鬼胎的佣兵,而不怕在路上走漏风声、被拖后腿?

无论学宫或身为学宫走狗的甘比诺,在迷雾里筹划着什么见不得光的谋算——安迦叶都想找出巡礼背后的真相。

虽然艾尔莎可能嗅到了什么气息,但这个“乐子人”总爱卖关子指望不上,她得自己在路上搜寻蛛丝马迹。

少女个性就是这样,哪怕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但内在却是个杞人忧天的主。

她从来不是稳坐钓鱼台的类型,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就势必要尝试主动防御,就像土拨鼠总喜欢把洞钻得更深更复杂,就怕有天敌把它从洞里挖出来,突然暴露在阳光下。

安迦叶其实胆子挺小的,为此艾尔莎常取笑她得多吃点“狂暴蘑菇”壮胆。

。。。。。。

想在茫茫雾境中遭遇人烟是大海捞针的事。刚离开树语镇时,安迦叶还偶尔能见到几个外围村落据点,可路途到了三天后,极度枯燥的行军日程中,只剩下漂流孤岛般的焦虑不断累积。

而艾尔莎更是无聊到连记忆贝壳都没用过了,跟提前冬眠般的熊般,天天缩在影子仆从变形成的球体黑洞内自闭,只有饭点时才会无精打采出来。

多亏有兰斯和比尔两个不屈不挠的蘑菇精,她们才没受太多旅途跋涉之苦。身怀“大地之子”的自然祝福,这两只大蘑菇在土里扎根一晚上就能恢复活力,以坐骑来说虽然速度不快但胜在耐力指数拉满。安迦叶真是感谢璐迪尔老师的先见之明,允许自己带上它们。

蜃气半岛作为远离文兰大陆中心的地块,其文明传承并未毁于千年前的天灾,它的荒芜与破败,反而是在一年年无止休、持续了好几个世纪的战乱中造成的——种种“可怜焦土”的惨状,直到大魔女南渡后,以诸多野心家之血为献祭,树立起观星学宫难以撼动的权威,才得到改善。

当旅途过第五天,她们穿越了沉没树海东侧的丘陵草甸,进入被时光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干涸河谷。地图上标记着“古莱顿河下游”,作为半岛母亲河“翡冷翠河”过去的支流之一,这儿早已化作文兰大陆上一根坏死萎缩的毛细血管——而跨越河床沉降后白骨和星石丛积的泥地,安迦叶沿途所见高耸的石灰岩间,遍布着残破凋零的废墟,一尊尊风化雾蚀的巨大石像,诉说着沧海桑田的秘密。

车队在一座座荒草萋萋的建筑残骸间穿行,逐渐深入半岛过去繁荣文明的坟场,这儿又开始接触到人迹,他们大多是路过的行商或附近拾荒狩猎的流民,被甘比诺的部下逮到盘问时,个个被这支大军吓得畏畏缩缩。

安迦叶注意到被甘比诺放行的人群中有不少倒霉蛋——跟在车队后的鬣狗们,不乏部分人渣尾随追上去,人渣们有的最终掉队,有的则带着染血的战利品回来。

少女为此承受了更多心理压力。

不管迷雾掩盖了多少血腥和罪恶,甚至雾潮一度断绝了文明间的沟通,仍有勇士在荒野中披荆斩棘开辟出通衢大道,以血肉之躯化作连接不同城邦的移动桥梁。

他们面对着迷雾中潜伏的无数未知风险,躲避着无处不在的恶意腐蚀。在雾潮未起的时节,士兵们手里的火焰与刀枪,足以驱赶寻常的盗匪、猛兽,以致无聊至极的艾尔莎想出手解闷,都没多少机会。

相比糙汉子们对野外生活的习以为常,才从温室中放出来的小女巫们,在刚刚远行的期待感和新鲜感流失后,精神体力也被消磨在沉重的雾色中。

内心疲惫恐慌的成分,如海绵吸入过多水汽不断加重,原本寄希望于完成巡礼的意志,则像饱受煎熬而脱水的蘑菇日渐干瘪。

首先是生活习惯上的遭罪。

军营里都以邋遢的猛男为主,哪怕是处理后勤的大妈,在荒野上生存的经验,更是比猛男不遑多让——小女巫们某些娇气的烦恼,只能自己想办法面对。

比如排泄,佣兵们能像野兽一样就地解决,随便找点树叶草梗擦擦屁股就提起裤子。可对爱干净的姑娘们来说,她们都要先用泥塑术建个简易厕所,或者快速生长术让藤木围成树墙遮羞——清洁身体也要用唤水术,还要把从雾气中聚集的水分施加净化咒,以防沾染上诅咒或瘴气。

还有诸如扎营、赶路、取暖等问题。即使有些事能驱使石精和土偶们代劳,可本就不充裕的法术位,却还是消耗在种种生活难题上,甚至出现为了节约施法,而强迫弱势地位的学徒服侍的霸凌现象——不少人都意识到这种状况持续下去,当她们面对突发困难时,极可能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期间巡礼者们还与负责监视她们的何塞老头发生了一些摩擦。

为了赶时间,行军路上的休息时间和次数极少,独眼何塞还压榨小女巫的劳动力。

没经历过社会险恶的小女巫们,被这老头屡次糊弄。

他就跟踏入羊圈胡作非为的大灰狼般,每天总要逮几个倒霉的小丫头去干活——无论是耗费宝贵的魔力来加固营地工程,召唤土偶拖运重物,或者碰到无法使用马车、坐骑的复杂地形,要费力施法配合工兵开路,都极大加剧了她们的身心负担。

问题是冥想时间的匮乏,导致精神和魔素还无法得到有效的补充,不是谁都口袋宽裕到像艾尔莎能放开喝魔素药的。

碰到不满抱怨的小女巫,何塞老头总会用他那只铅灰色的浊眼瞪住猎物,趾高气扬地复述着甘比诺的原话:“只是吃干饭,在我的队伍里可待不下去。”

面对断粮的威胁,小女巫们起先只得忍气吞声,内部没有统一声音的羊群,根本无法应对恶狼的步步紧逼。

为了夺回被甘比诺把持的巡礼主导权,捍卫身为未来女巫的自尊,小羊羔们意识到她们缺了一只头羊。

直到第七天,凡娜小队能言善辩的坎贝拉,来说服安迦叶和其他学徒,要召开第一次巡礼者内部会议。

夜间休息时,三十四名学徒,一个不少,全环绕着营地篝火围成一大圈。

凡娜站到大圈中央,宛如安迦叶认知中古希腊发表演说的雄辩家,借着篝火旺盛燃烧的气势,向市民们宣传着宏图伟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