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哲学的世界
“马歇尔小姐,出于对冷湖伯爵的尊敬,可以放他们进来,只是除了我们安排的区域,其余地盘一律禁止行动。”
凡娜点点头,向战马上躁动不安的骑士发出警示:“恩萧骑士,希望你能约束好部下。”
一场冲突在令人如芒在背的氛围中暂时化解。
学徒们享受篝火晚会一般、在专门划给她们的休息区域扎营,也点起一堆堆赤红的小星光,应对深秋之夜袭来的寒意。
通灵科的嘉娜和另外几个朋友,用通灵咒召唤出了以泥土赋予形体的自然灵土偶,配合其它学徒契约的石精魔仆,帮大家搭设好过夜用的营帐。
安迦叶也指挥兰斯和比尔,在艾尔莎影子的帮助下,在营地边缘扎好了蘑菇形圆帐。
刚忙活完的她,往高地大篝火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甘比诺孤身被火照亮的剪影。
安迦叶对艾尔莎叮嘱了一声,她要找甘比诺去聊聊,俗称拜码头。
当安迦叶被守卫放行抵达大篝火前方时,甘比诺正坐在一块岩石上,用小刀在出神雕刻着木人。
仍然如十二年前买下她时那样,斗篷下笼罩着一个不向岁月屈服的斗士。
没被黑铁面具遮盖的半边脸更显衰朽,细碎的幽蓝石晶侵蚀得他体无完肤,却难掩其心如磐石的气魄。
熊熊烈火照耀着坚韧如铁盔的躯壳,相比老人的轮廓,他的影子才显出这个灵魂的寂寥。
即使在学宫打过好几次交道,安迦叶仍不习惯面对甘比诺。
并非对他戴着半张铁面、受星石腐蚀的容貌感到害怕——这个让人毛骨悚然的老者,是文兰厚重历史的复杂产物,是她成长十多年,仍难以应对的一类人。
“晚上好,甘比诺。”安迦叶一瘸一拐,坐到篝火另一侧倒地的柴堆上。
“晚上好,姑娘。”甘比诺冷淡回应道,“希望我这儿你能待得习惯。”
“歌莉娅她不在吗?”安迦叶主动挑起话题。
“去帮我打前哨了。”手中不断掉下削落的木屑花,甘比诺挤出一个比刀子更尖锐的笑,“只是护卫一群丫头野营,用不上那疯崽子。”
压在安迦叶心头的顾虑暂缓——老狼手下的头号打手没来,至少目前不用担心卷进什么大乱子。
“但你这次的阵仗很大。”少女依旧心怀不安,“只是护卫巡礼者的话,外面那帮饥饿的食腐动物,又是闻到谁的血腥味聚集来的?”
甘比诺挤出他那招牌式的阴沉笑容:“小蘑菇,怕了吗?”
安迦叶没正面回答,只是若有所思道:“十二年前,是你带我来学宫。十二年后,还是跟着你踏上寻求女巫之道的试炼。”
“迷雾中的每次相遇都有命运的深意。”甘比诺拾起根树枝拨弄着篝火,火光映射着脸孔上和他本人一样衰朽斑驳的晶簇,“你还年轻,或许哪天能见证我的落幕,看在咱俩的交情上,以后如果写书了,记得给我加一笔。”
“我觉得迷雾中没谁能杀死你。”安迦叶冷不防道,“东方有一句老话,祸害遗千年。也就是说,坏到骨子里不择手段的家伙,往往能笑到最后。”
“能杀死我的很多。”甘比诺眯起的狼眼中锋芒闪烁,“我只是个佣兵头子,这辈子杀来杀去,在泥尘里打滚 ,超脱不了迷雾的诅咒。”
他紧捏住手里的木偶道。
“为学宫服务了六十年,我见过不少难以抗拒的命运,也知道这世上存在能一根指头碾死我的怪物。”
“凡人的挣扎是无趣的,因为有的意志——是再多蝼蚁聚集起来,也无法理解和左右的存在。”
“你是凡人吗?”安迦叶望着甘比诺脸上的面具和斑斑星石,“真正的凡人是我这种,而你的心,虚无得没凡人能看透。”
“当然,我的心从没变过,还是人的模样。”甘比诺肯定道,“倒是你,当初那个不敢直视我眼神的丫头,现在又变成什么样呢?”
没等安迦叶回答,他又挤出难听的冷笑。
“找到你和歌莉娅,是我做过最得意的事之一,是不是真的出息了,就看这趟巡礼吧。”
“接下来预定三个月的旅程,要劳烦你关照了。”安迦叶点头致意道。
“彼此彼此。”甘比诺把玩着手里粗糙得看不清面目的木偶。
安迦叶用力撑住法杖起身,挪下高地回到自己的帐篷边。
“你们谈了什么?”艾尔莎坐在火边等着她。
“只是老相识之间客套一下。”安迦叶掏出笔记本,开始记录今日的行程。
就在她们无聊地烤篝火取暖时,军营内传来一阵欢呼。
安迦叶抬头看见了士气振奋的源头。
那是匹连头带尾足有三米多长的巨型灰狼,沉甸甸装在板车上,被一群士兵从营门外拖来。
狼尸上残留着箭羽和正面搏杀的惨烈痕迹,狰狞大张的狼口中插入了一柄断矛,士兵中有不少人缠着血迹斑斑的绷带,光是看一眼,就能想象围杀这头灰狼的场面有多凶险。
屠杀巨狼的勇士里有树蜥人也有人类,衣甲浴血的他们,坦然接受着同袍围上来的热情崇拜。
巨狼被转运到高地上,奴兵搬来一只大缸,将沉重的狼头压在缸边。
甘比诺来到狼尸旁,拔剑斩下狼首,任由狼血汩汩放进缸里,浸红了掉入缸底的狼头。
以甘比诺为首,营地里有头有脸的角色,和猎狼勇士们围成一圈默默看着缸中放足血。
“他们干什么?”艾尔莎饶有兴致问,影子无声无息将记忆贝壳递到她手上。
“饮下狼血,求取先祖荣光的仪式。”
“我还以为只有蛮族,才会喜欢这些茹毛饮血的表演。”艾尔莎不解道。
此时狼血已放干,无头狼尸弃之于地。战士们手捧简陋的木杯,从缸中装满热气腾腾的猩红血液。
甘比诺一个个注视着这帮追随他横跨无数战场的老兄弟们,率先举起酒杯,将杯中之血一饮而尽。
安迦叶叹口气:“很久前,有个国家的创立者,他父亲是一头荒野中游荡的神狼,狼子成大后,在荒野上建立起永恒的荣光之城,一代代流淌神狼血脉的后裔们,最终开疆拓土,创立出古往今来都未有过的大帝国。”
“帝国军团每逢出征前,必饮下狼血,与先祖分享勇气和荣耀,万众一心,遂战无不胜。”
安迦叶思绪仿佛飘回那个神话行走于大地的年代,悠然神往。
“即使帝国崩毁,臣民流散,这份习俗依然流传到后世了吧。”
“你是说他们在行崇古军礼吗?”艾尔莎不禁冷笑,“一群佣兵,效仿真正的战士?”
“我更在意他们要去干什么。”安迦叶目光幽邃道。
少女摊开的笔记本上,已画下今夜这一幕的速写,置生死于度外的战士们分食狼血,将剑指何方?
相比热血滚沸的主营,巡礼者们的营地在离开庇护所度过的第一夜中,惴惴不安地陷入沉默。
夜色渐深,当安迦叶准备和衣而眠时,守在圆帐外的两只大蘑菇精忽然发出“哇哇”怪叫,通知安迦叶有客人到来。
“是谁找我?”安迦叶警惕地抓起枕边的法杖。
“是我。”外面传来甘比诺沙哑的声音。
安迦叶掀开帐篷门,发现老狼逆着火光站在身前,魁伟的躯体投下深沉阴影俯视着她。
他并非孤身上门,还带着一帮手下。
除去神色冷漠的奴兵,还有两只身穿皮甲、吐着舌信子的树蜥人武士,架着一个不知死活的男人。
“有何贵干?”安迦叶视线落在那个倒霉鬼身上。
甘比诺朝身后的倒霉鬼比比大拇指。
“树蜥人的斥候,配合我的手下,在镇子上堵住了一伙密探。死了两个,还有一个被树蜥人毒昏才活捉。”
甘比诺笑起来总是显得很残忍。
“需要你帮忙解下毒,尸体可没办法审问。”
安迦叶接下了这件临时的活。
俘虏被平放在篝火前,安迦叶以神念刻画出卢恩符文,魔素之流从地脉中被唤出,环绕少女周身涌动,最终集聚在她的菌菇法杖上,一朵灰白色的蘑菇伞在杖头其余小菌菇丛中肉眼可见的长大。安迦叶摘下这朵伞菇,塞进男人涌出污血的嘴里,随即又抖动出一瓶红褐色的孢子粉洒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这是少女的独家秘方,一种是活血菇,用来激发肉体活力,一种是祛毒菌,用来配合解毒咒吸收深入血管内的毒素。
解毒可是森林派女巫的必备技能,毕竟常年和各类药草、虫类以及重金属矿石打交道,连安迦叶自己都培养出一定耐毒性了。
男人身上脓血渗出的伤口,很快有一朵朵暗红的小蕈菌密集簇生,这些被魔素催化成熟的真菌,吸收男人体内的血肉为营养,连带着把毒素拔除——男人的中毒症状逐渐平息了。
安迦叶从工具袋掏出一把小刀,把密探伤口上长出的蕈菌丛割下来,收集到一个空布袋里。
“毒素排除得差不多了,给他多喝点水,很快会恢复意识。”
士兵马上把密探抬走了,之后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安迦叶不想知道。
“这是给你的报酬。”老狼在离开前,递给少女一把带鞘的古朴短剑,“旅途中会碰到法杖解决不了的问题,到时用得上。”
少女手握剑柄,目送甘比诺隐入火光泛动的夜雾中,摘鞘触碰了一下冰冷的金属锋刃。她默立一会转头准备回帐内,发现艾尔莎正躲在帐篷口掀起一角门帘偷看。
当她钻进帐篷里,艾尔莎又缩回羊毛毯内,有点在意问:“那家伙的石腐病到什么程度了?”
“应该深入到内脏了。”安迦叶知道甘比诺的状况引起了她的好奇,“现在他怕是全力一剑就能斩杀地龙,还说自己是凡人。”
“向‘星神’跪下换来的这种力量,和魔女向恶魔出卖灵魂有什么区别呢?”艾尔莎尽露嘲讽。
“我看不出他信神。”安迦叶反问,“听说北方有许多石腐病患者吧?”
“降星大树枝叶笼罩之地,星教力量被滥用的程度触目惊心,但大多数人仍争抢着能分食到圣餐的荣耀。”
“在我故乡这种行为叫饮鸩止渴。”安迦叶联想到甘比诺那样的人到处都是,有点发冷。
“什么意思?”艾尔莎妖异的方形瞳孔隐约放大。
“意思是极度口渴的人,哪怕明知道是剧毒之鸟的毒液,也会喝下去缓解干渴。”
“可人类的活法不就是这样?”艾尔莎不以为怪地摊开手,“迷雾改变了我们的生活都好几百年了。”
“石腐病,雾喉病,魔瘾症,超凡者的种种诅咒……”安迦叶摘下眼镜,仔细擦拭镜片上这一天旅程沾染的尘灰,“希望我们有天别走上这条路。”
白发少女扯紧羊毛毯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亮闪闪的眼眸。
“你不是有万能的蘑菇吗?
安迦叶把短剑也藏在枕下,无视了好友的打趣,一夜再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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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杀人者,正直者?
人救了后还是会死,习惯之后,这种抑郁并不会比我小时候养的仙人掌枯萎掉更深——《安迦叶的闲谈笔记》
凄怆而低沉的号角声,撕裂深沉梦境,把小女巫们坠入迷雾的意识,自一夜昏睡中纷纷唤醒。
她们掀开帐篷口,一双双惺忪睡眼内,映入了现实迷雾笼罩的光景——火把连营,天穹宵色未褪,军营已如一座混杂了太多炼金原料的大釜沸腾起来。
粗鲁雄壮的呦呵声从四周传来,置身蛮勇又善于忍耐的群狼中,愈发衬托得少女们是一群软弱的绵羊。
巡礼者这才意识到学宫安稳单纯的生活已离她们而去。
安迦叶带了点起床气,把艾尔莎压在她胸口上光滑纤细的胳膊推开,难怪梦里总觉得气闷——特别是在感受到艾尔莎贴住她胸口的青涩蜜桃后,更是有种惹人烦躁的危机感。
可恶,这只偷腥猫又发育了。
少女羞恼地感受着彼此不断拉大的差距,最终决定今天要让艾尔莎挨饿。
湿雾在帐篷外弥漫整晚,即使安迦叶提前给帐篷做了涂油防水处理,帐内仍然浸透着浓厚的潮气。比尔和兰斯仍然卧在帐外挖出的土坑里呼呼大睡,直到安迦叶拿法杖敲醒它们,才蠕动着庞大的躯体爬起来,和马厩的牲畜们一起啃食饲料。
安迦叶来到帐篷后特意准备的木盆边,露水在木盆边缘凝结了整夜,正好积满半盆水——少女把脸浸入盆中,让刺骨的冷水洗净脑子里的迷糊劲。戴上眼镜,视野中万物的轮廓恢复明晰,受低血压折磨的头脑,也慢慢变得清醒通畅起来。
艾尔莎此时也在影子仆从的伺候下起床,她弄完洗漱后,头一件事就是忙着给华贵的枕头和羊毛毯除潮。这只娇气的猫咪非常认床,离开了她固定有安眠术的天鹅绒枕头更是难以入眠,为此特地把寝室内的全套床具都带了出来。
她抓起那根铁棍形的法杖,用力拄在草地上,一个小巧精致的卢恩符文光阵瞬间沿地面展开,蓬松柔软的床具漂浮在法阵上空翻转,很快散发出蒸腾热气。
安迦叶见状大大摇头——在施法者珍贵的符文法术位里,硬是塞进了一个鸡肋的升温术,这家伙眼里睡眠质量是有多宝贵。
......
在女巫们拖拖拉拉地聚集在营地前的空草地后,铁橡果商会专门安排了厨娘,给这群娇贵的巡礼者准备早饭。
行伍生涯自然别指望有啥丰富的菜色——巡礼者和甘比诺手下的狼崽子吃得是一样粗糙的大锅饭。
几位身材壮实得可以肩扛圆木料的大妈,把鼠根果、红鼻萝卜和辣球葱等块茎,混杂着大把野菜切碎后,一股脑倒进大锅里,煮成胡椒味浓浓的杂烩汤。
安迦叶拄着法杖排了会队,领到一碗浓汤和半根黑面包,和艾尔莎坐到附近快熄的篝火旁用餐。
十多年过去了,黑面包的味道勾起了少女久远得快飘散的记忆——磨损着口腔唇齿,坚硬而味同嚼蜡的面包块,哪怕沾着汤汁也很难吃——可她那时却吃得很贪心,至少甘比诺没往面包里混太多木屑,给她被咸鱼弄得消化不良、干瘪又瘦小的胃袋,带来满满的饱足感。
“请问这是什么肉?”艾尔莎在碗里捞起一块煮烂的诡异红肉,询问路过的厨娘。
厨娘满脸横肉硬是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小姐们,是狼肉,加上本地的新鲜蔬菜,好吃又暖胃,上路后就不容易吃到了。”
小猫咪顿时想起昨天饮下狼血的仪式,腥咸的肉块堵在喉咙里,有种咽不下去的感觉。
眼见艾尔莎愁眉苦脸端着碗下不去口,又眼巴巴望向自己,安迦叶自顾自啜饮着碗中的汤,无视掉了猫咪哀求的眼神。
整个巡礼队伍里,只有凡娜小队吃到了奢侈的早餐,她的护卫军都是吃得自带的食物,冷湖伯爵自然不会委屈宝贵女儿,而凡娜小队的一位成员,正在为队友们煎着精致可口的烟熏香肠、培根片和煎蛋卷。
“难怪凡娜要把露可拉进小队——听说她家世代担任奥加的宫廷御用大厨,露可当初能进星石科,就是一直靠厨艺服务那位贪吃的安德莉亚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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