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不是正经魔法少女吧？ 第256章

“你恨他们，但你也想要原谅他们，对吗？”

上野北帮她打开果汁，她暂时是不喝的，于是他将这罐果汁放在两人身后，

他并不是在做什么特别的事情，仅仅是去理解他人的心情，就像他之前常做的那样。

理解，而后也理解了她的心。

八云御魂呆呆地望着他，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她低声说道：

“是啊，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这么蠢，居然想着要去原谅他们呢？

笑容不知道是自嘲还是哭泣。

少女闭上眼睛，过了许久，她的嘴唇才是嗫嚅了几下，低声哽咽道。

“我什么都没做好，无论是憎恨还是保护，我甚至连累了咪，害得她也成了魔法少女。”

在夜色下，这位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都深陷于自我拉扯与自我内耗的少女，头一次在朋友面前崩溃地流下了泪水。

很屈辱，但开了个头就再也止不住。

她憎恨别人，也憎恨自己。

第258章 妹妹必秒老板娘【复杂】

一旦开始落泪，那什么时候停止就由不得自己了。

八云御魂很不喜欢哭，她也不常哭。

她需要哭什么呢？

她从小到大都是远近知名的才女，在众人的簇拥中长大，上有相亲相爱的父母，下有让人想要呵护一生的可爱妹妹，家庭美满，生活幸福。

这样的她，又有什么需要哭的地方呢？

“呜呜……”

况且，就算真的遇上了困境，又有什么问题是能靠哭就能解决的吗？

没有这样的说法，哭泣只是一种软弱的，甚至可以说是耻辱的表现，是人被外界的力量所击垮，在潜意识之中悲伤到失去自控能力，泪水也由此而生。

所以，她不想哭，尤其是不想在别人面前哭，那跟她素来完美的外在形象不符，她又何须走楚楚可怜的路子？

但只有真的哭出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有时候个人的意志力并不足以掌握情绪。

一边说话，一边抽泣，说出的话也是断断续续连不到一起，哭的时间要多于说话的时间，以至于她看起来更像是哭泣中夹带着哀怨的喃喃自语。

八云御魂甚至觉得连她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就像是一瞬间失去了流畅表达的语言能力，说出的话不过是心灵某个瞬间的截面，折射着她某个念头或是想法，在被情绪浸染后便被匆匆抛出。

她被情绪给击溃了，宣泄的口子居然只剩下哭泣。

八云御魂说着对不起，她心中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八云御影。

上野北轻抚着八云御魂的后背，她这时候什么都不在乎，最大的悲伤莫过于此。

她起初深陷于矛盾的自我拉扯之中，也就是渴望他人的道歉与渴望降下惩罚，但上野北现在暂时不谈那些事情了。

事有轻重缓急，所有的心结都该有一个好的结局，但现在八云御魂其实无暇顾及那么多不幸，她只是深深地……无法原谅自己。

原谅他人，惩罚他人……这些事情都暂且随意地扫到一旁。

真正将她摧残成这样的，是她无法原谅那无能而一直牵连着他人的自己。

明白这一点，就好了。

就像八云御魂现在这样——狠狠地哭一场，接下来也会好上许多。

“我不曾经历过八云你的遭遇，所以也无法说出感同身受这样的话来，但我还是希望能跟你好好讲讲。”

他也曾经历过不幸，但不幸与不幸是无法衡量对比的，这里也不是比惨大会，所以他并不打算用不幸的过往来博取同情或是寻找共情。

上野北单手握着灵魂宝石，在少女的肩头不再随着轻微的抽泣声而颤动后，另一只手也及时地从她的后背离开。

“八云，你是打算去死是吗？”

上野北问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来，在经历了这样残酷的打击后，从家中逃出的八云御魂，她心底是否已经心怀死志？

眺望着这夜晚间五光十色的东湖，她眼中所呈现出的世界又是如何？

上野北没有窥探，知道那一定是一个没有色彩可言的灰色世界。

八云御魂也没有回答，又或者这便是她的回答，她没有主动自杀的打算，但她也失去了净化灵魂宝石的理由。

如果不是上野北拿走了她的灵魂宝石，她最大的可能就是任由这颗海蓝色的灵魂宝石被污秽浸染，直至死亡的花从她身上盛放。

上野北摇摇头，没有嬉皮笑脸，只是颇为认真道：

“你不会死的。”

笃定的语气引来了当事人的注目，她凝视着上野北，就像是想问他——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想让你死，而且有更多人也不想让你死。”

她的父母、她的妹妹、她的朋友。

她失去了许多东西，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失去了，倒不如说丢得好，失去了才好认出那容易遗失的特性。

但是啊，有些东西是她永远不会失去的。

甚至是到了几十年后，那些予以她感动的人不在了，甚至连她本人也不在世上，但她所收获的感动会依然存在。

上野北顿了顿，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跟她说清楚一个道理。

“不要总想着死……死人，是没有尊严的。”

上野北张开臂膀，头一次如此出格地将这个姑娘揽入怀中，让她枕着他的肩膀，有所依靠。

她起初似乎是想挣扎，但那温和的微笑终究是照入她的眼瞳，月光盈满在他的眼睛里，乌黑的眼眸甚至比这泛着碎光的湖泊还要清澈干净。

他变魔术似的拿出纸巾，将纸巾放进她的手心里。

她的泪痕未干，甚至抽泣都未彻底平息，时不时肩膀还会伴随着吸气而抖动。

“死亡是最大的悲剧，无论是血肉横飞的惨烈事故，还是寿终正寝的平静逝去，二者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其虚无的本质没有改变，哪怕是你想要找个安静的角落安静地逝去也是如此。”

“任何死亡方式都是没有尊严的，因为死亡本身不存在任何尊严。”

他拍了拍这姑娘的肩头，心中浮现出的是诸多少女的死去。

他已经见证了足够多的死亡，鲜活的生命就那样逝去，文艺点就说是鲜花凋零，但揭开那虚假的面纱，其底下的本质残酷冰冷到令人不忍述说。

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了跟狗死了没有区别。

死亡是最不该被浪漫化的东西。

死亡是没有意义的，没有浪漫，也不存在神圣。

“心脏不再跳动，身体渐渐冰冷，从一个能蹦能跳的人变成一具冰冷沉默的尸体，成为他人口中的谈资，被人随意摆弄，最后被烈火付之一炬，从此由那一小撮装在盒子里的粉末证明你曾经存在过。”

死亡就是这样，它沉重而肃穆，绝对公正无情。

人害怕死亡，正因为害怕，才会拼了命地赋予死亡意义，乃至歌咏死亡，以此来削减对死亡的恐惧。

“八云御魂，你有想过假如你死了，这个世界会有何变化吗？”

答案肯定是没有。

她靠着上野北，夜间了，室外的温度渐渐下降，以至于当她突兀地被拉到他的臂弯里的时候，她甚至能感受到一丝与冰凉的外界截然不同的暖意。

“我来告诉你答案吧，你的父母会伤心，他们失去了一个女儿，往后花上再多的时间都弥补不了这一份永恒的遗失，甚至是到了他们垂垂老矣的时候，当他们想到你的死亡，他们仍会为止悲痛落泪。”

“你的妹妹也是如此，她将永远地失去她所爱的姐姐，甚至于你的死将会与她紧紧关联到一起……你可曾想过，你现在哭泣的原因，以及在她眼中……她会如何看待你死亡的原因？”

——一定是我害死姐姐的吧？

这样的想法会如附骨之疽般紧随着八云御影，成为她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少女的哀伤在无言的沉默之间发酵，但那叹息之壁最终被她所爱的妹妹给敲碎。

她的死志起源于此。

“没有人会为你的死感到开心，你所在乎的人不会，你所厌恶的人也不会——你死了，你的一切便消失了，存在的意义，以及身而为人的尊严，这些都不复存在。”

这些话或许也可以说给五个月前的他听。

上野北翘起手掌，又轻轻落下，他循环往复地轻拍着少女的肩膀，就像是在安慰小孩的长辈。

“八云，你说你憎恶自己，无法原谅自己……但真是傲慢，为什么呢？你就不愿意听听御影她是怎么想的吗？”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

“死了就无法交流了，无论她有多少想跟你说的话，你不愿意听，她就无法将声音传递给你，直到你死去了，她的错过就成了一辈子的遗憾，而你也永远无法了解，你所爱的妹妹，她在你为她的决定感到悲伤时，她在你偏执地无视她的存在时，她究竟想对你说什么。”

“死亡……那只是在用你的生命，傲慢地否定掉御影所做的一切。”

八云御魂怔了怔，银灰色的发丝被夜风吹起，些许被风干的泪痕给黏住，上野北见状也帮她顺了顺。

再好看的美少女，在哭起来的时候也是不好看的，梨花带雨也只是用文采来修饰，掩盖不了那眼眶通红、痛哭流涕的丑态。

毕竟不是搞笑漫画，可以用两条波浪线的搞笑画风逗人一笑。

“咪的事情是我的错……”

她低声说道，上野北欣然赞同：

“那是当然，你确实是错了。在你被诬陷的时候你没有错，在你许愿报复的时候你也没有错，但当御影许下愿望后，你就错了。”

迎着少女的目光，上野北悄悄握紧手心上的灵魂宝石，顿了顿，刻意笑道：

“谁要是说你没错，我先给他两个大耳光子，误人子弟。”

他直勾勾地盯着少女的眼睛，就好像是想将内心那复杂的思绪通通传递给她。

“但这不是‘八云御魂’的错，而是一个‘姐姐’的错。”

八云御魂没错，在这起事件中，八云御魂永远不会有错。

但身为一个“姐姐”，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妹妹，她便是错了，而现在她还傲慢地忽视妹妹的存在，自哀自怨般堕入自己的世界里，在自己的世界中感慨自己的错误……那就是在错误的道路上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狂奔，大错特错。

看得人想在这姑娘的头顶来一记从天而降的如来神掌，敲敲她的小脑袋瓜，让她赶紧回头看看身后的妹妹。

但他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仔细想想……那时候的他跟现在的八云御魂好像也没本质区别，丘比都忍他两个月了，那他多给这姑娘一点宽容，貌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八云，愿意听一听御影的声音吗？”

以一个姐姐的身份，去理解妹妹的想法。

如果有错，那就赎罪。

向被她辜负的妹妹赎罪。

*

姐姐哭了……

八云御魂抽泣的声音很低很低，但有魔力特化的魔法少女显然是不会受这点距离的影响。

躲在一旁的八云御影一直都是满心忧虑，而在八云御魂哭出声后，她更是想要上前抱住自己的姐姐。

但她没敢那么做。

从女孩脑海中闪过的，是姐姐在面对自己是那悲伤好似心死了的表情，那是她的错，她害得姐姐变成了这副模样。

因此，八云御魂害怕着——她害怕自己的出现惹得姐姐更加伤心。

“咪真的不是故意的……”

渐渐的，她也忧伤了起来。

她就这么看着，不敢出声，不敢用闹出动静。

虽然看着大哥哥将姐姐揽入怀里的时候感觉心情复杂，但这应该也是安慰的一环吧？

好像是在书里看过的情节呢，男孩子安慰女孩子……

时间在两人的对话中悄悄过去，她听着，但其实不太能懂，死亡的主题于她而言太过深奥，她才十一岁，未曾经历过失去，也未曾面对过亲友的死亡，因此死亡的主题离她很远很远，远到了令她不曾在意。

但在死亡的话题之后，姐姐与妹妹的话题便出现了。

八云御影听着，情绪也渐渐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在大哥哥说完了“听一听御影的声音”后，他们之间的氛围便悄然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