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人生 第599章

　　她垂下眼帘，浅浅吁了口气：

　　“走吧，春泷学弟。”

　　“嗯，雅学姐。”

　　于是他们牵着手，一起去各个灯火通明的屋台采购晚餐料理。

　　会员制咖啡馆“Holland Village”的盒装意大利面，宫城县当地餐厅贩售的烤牡蛎与扇贝，再加上常见的烧鸟串、以及据说从大正年间便开始经营的关东煮……

　　然后，他们移至会场南侧边缘的纲代公园，提着一袋子食物、找了张无人问津的长椅坐下。

　　大概是都在尽情享受祭典，虽说这儿有不少人，却照样比先前安静许多。

　　春泷把一双筷子递过去，随即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

　　僵持片刻后，雅学姐不由得叹了口气：

　　“真受不了你，幼稚的家伙。”

　　“雅学姐不也说了吗？当小孩子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她叉起一块煮鸡蛋、拿汤杯托着送到他的嘴边。

　　正咀嚼着浸透了鲜美汤汁的鸡蛋时，清冷的音色突然传至耳畔。

　　“小孩子可负担不起大家的人生。”

　　“唔……？”

　　“我说啊，春泷学弟，光顾着沉迷于当小孩子的轻松舒适，迟早会被束缚住双脚、困在原地无法前进。”

　　想要辩解些什么，可雅学姐那不知为何变得温婉的侧脸、却教他不由自主把话语咽回了肚子里。

　　“你希望让大家幸福，但高校生所能给予的幸福即使再多……又有多少？”

　　“还有以后嘛……”

　　“只是东大毕业的话，顶多勉强入了爸爸的眼。”

　　她语气平淡地截断了其余绕开问题的道路。

　　话是这么讲没错……春泷心想着，“只是东大毕业”这说法会惹恼全国百分之九十九的考生吧？

　　“太宰讲过，‘人是为了恋爱和革命而生。’单凭轻小说可不配称作‘革命’，如今你的人生仍有一半残缺需要补齐。”

　　说着，雅学姐拿筷子夹来一片吸饱了汤汁的白萝卜、继续堵住他的嘴巴。

　　像是心怀憧憬的鼓励，又像是催促前进的期待，她不紧不慢地聊了起来：

　　“我相信春泷学弟能够做到，毕竟……你可是我的男主角。”

　　“可雅学姐你……”

　　他趁着下一块食物尚未抵达的空档、囫囵吞枣地解决掉大块白萝卜。

　　“为了圆满的结局，总要牺牲某个或者某些角色。有时候是付出性命，有时候是反目成仇、至死不相往来……这样一想，只是不得不放弃独占的欲望、不也挺好的吗？”

　　“尽管这么讲简直跟装可爱掩饰本性的猫猫没什么区别，但我还是希望讲出来。”（猫をかぶる いい子ぶる 本性を隠す：类似于“既当又立”）

　　他用力深呼吸后，实话实说：

　　“哪怕是唯一的正确答案，不好就是不好。”

　　所以，他接着说道。

　　“我会努力。努力将这份‘不好的伤害’作为代价，换取更多独一无二的幸福。”

　　诚如雅学姐所言，虽然无法达成谁都没受伤害的最佳结局，但至少可以创造一个谁都没有牺牲的结局——不曾有置死地而后生的英雄脱颖而出、沐浴荣光，大家一起负伤退下战场、一起享受不算完美却足够圆满的余生。

　　春泷暗忖着，原本准备好好珍惜仅有两年的高校生活，奈何现实不乏意外、永远比预想更快一步。

　　他最初可没考虑过发展到脚踏两艘……好几艘船的事态。

　　不仅限于“恋爱”，人生同样要有“革命”才称得上完整。

　　思索间，短暂的沉默过后，一根竹轮顶在了嘴唇上面。

　　兴许是想要扭转气氛，亦或是真的看穿了他的心思，少女主动改变话题。

　　“我想，你肯定在好奇为什么我会突然提及这个问题。”

　　“……嗯。”

　　春泷叼着半截竹轮、点点头表示承认。

　　雅学姐像是一点儿也不在意、直接从他咬过的位置吃了起来。

　　她慢条斯理地吞下另外半截竹轮，大约十秒后才缓缓开口说道：

　　“我觉得绚酱太成熟了。”

　　不知为何，讨论对象居然挪到了看似毫不相干的绚夏身上。

　　这跨度有些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等他应声附和，雅学姐便继续说了下去：

　　“之前登门拜访时，唯有谈到与你有关的事情，她才像个真正的女子高校生。”

　　听到这话，他下意识挺直了腰背、正襟危坐。

　　她该不会发现了绚夏那违背社会常理的情感吧？

　　她仿佛故意吊人胃口，停顿了片刻：

　　“……绚酱需要照顾家庭、照顾两名无法独立生活的妹妹，如此以来，她逐渐变得不同于曾经的自己——或者说是不同于一般的女孩子。”

　　“嗯。”

　　“现在的你既要像她那样照顾好大家、还留有余力以防万一，又要想方设法创造足够圆满的结局……不跑快点，没准连末班车都赶不上。”

　　我觉得，届时的你，大概不会变成自己喜欢乃至理想中的模样。

　　——她说。

　　“不过，还有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我。”

　　雅学姐把筷子插进关东煮的汤碗，尔后将小拇指伸向这边。

　　“无论是维持‘恋爱’、亦或者投身于‘革命’，最重要的是坚守住我最喜欢的、现在的‘春泷学弟’。”

　　像是在轻抚他的脑袋，少女温柔地微笑着说。

　　“你大可以相信星川春泷~”

　　他用自己的方式回应、抬手跟雅学姐拉钩约定。

　　这下……他心想，不管哪位少女都已经建立了决不能背弃的誓约。

　　尽管彼此很清楚、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永远不变，但他们依然愿意选择去相信。

　　——相信即使无法维持，也会朝着更好的方向改变。

第三百八十章--妹妹们的祭典

　　作为“集中绿化”理念的产物，这儿只是东京都内无数公园的缩影。充分利用空间的小而精致，平日里大概不会有这么多人，唯独举办纳凉祭的今天，狭窄的公园迎来了超乎想象的游客。有人孤零零地端着食物边吃边刷手机，有的则是一家三口、身穿便装在草坪上享受悠闲时光。

　　如此热闹却不曾有喧嚣打扰的氛围中，星川春泷正一个接一个品尝雅学姐投喂的关东煮。

　　先前大概聊得有些疲惫且饥饿，她偶尔会像故意吊人胃口般夹到面前一晃、旋即自顾自地将其吃掉。

　　兴许是得益于他卖力的扮演“小弟弟”的角色，雅学姐吃着吃着就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

　　“换我来喂怎么样？”

　　“……不准恶作剧。”

　　雅学姐犹豫片刻后，小声嘟囔着警告。

　　真是的，把他当什么人了？

　　他接过盛满关东煮和汤汁的大碗，随后用筷子插了个丸子递给少女。

　　对于习惯文雅的小口吃法的她而言，比鸡蛋还要大一圈的丸子显然有点为难。

　　——尤其是在喜欢的男生注视下。

　　见雅学姐面无表情地跟丸子大眼瞪小眼，他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幼稚的家伙。”

　　“抱歉抱歉~”

　　怎奈刚打算亲自咬掉一块、创造方便下嘴的缺口时，却倏地察觉到那凛冽目光正笔直戳在脸上，隐约有幻痛在肌肤表面作祟。

　　于是，他只好改成装模作样地呼呼吹气，再用碗托着、拿筷子把肉丸一分为二。

　　以他的握力倒是颇为轻松且干脆利落。

　　“这回没问题啰~来，雅学姐，张嘴。”

　　说着，他将半圆的丸子送了过去。

　　然而空运丸子行至途中，雅学姐却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那稍稍往前探着脑袋的姿势、简直宛如准备接吻一样。

　　既小巧又单薄的嘴唇看起来应该是涂了唇膏一类的化妆品，泛着晶莹水润的桃色光泽，莫名给人一种软嫩温凉的观感。

　　她微启双唇，像是有香甜的气息从里面呼出。

　　更准确地说……是掺杂了些微清新果香的关东煮高汤味。

　　盯——

　　照镜子似的幽紫色眼瞳蓦然睁开，纠缠着羞涩视线一闪即逝、只一瞬便略显慌乱地移向别处，恍若在躲避猎人捕捉的可爱小兽。

　　老实说，先前不论与优雅高傲的猫猫无异的雅学姐，还是如今这样、在不经意间流露破绽的雅学姐，他都喜欢的不得了。

　　“唔……全是食物的味道。”

　　她闹别扭般别开脑袋，下意识想要用舌头舔掉唇瓣沾染的气息，却又忽然反应过来、急忙将舌尖缩回了嘴里。

　　受不了，简直可爱得要死。

　　估计是气氛使然……肯定是气氛使然——

　　春泷按捺不住恶作剧的心思，不禁扭曲着嘴角、开玩笑地调侃难为情的少女：

　　“雅学姐刚才是饿了嘛？我的舌头比米泽牛的舌头更美味吧？”

　　尽管刚才是他不讲道德、趁机偷袭，但后续面对那久违的暧昧，雅学姐也未曾抗拒。她不仅逐渐放松下来，甚至一反局势、主动缠着登门拜访的客人索取礼物。

　　奈何他等到并非少女害臊的表现，而是……

　　咚。

　　“……对不起。”

　　他立刻低头、向慢条斯理收回束口袋的雅学姐道歉。

　　没准是这一下碰巧给他脑袋砸开窍了，忽然间，前些日子在伏见稻荷大社抽的御神签文、不由自主于脑海内浮现。

　　得意忘形的后果委实有够痛的，他如此心想着，规规矩矩地夹起另外半块肉丸、继续尚未完成的喂食任务。

　　啪嚓。

　　接连喂雅学姐吃了打结的蒟蒻丝、插成小块的白萝卜、章鱼足、以及油豆腐福袋后，他又把鸡蛋一分为二。

　　注意到这看似多此一举的行径，她想必是产生了误解。

　　“鸡蛋的大小可以直接吃。”

　　“这家卖的是全熟的鸡蛋，吃之前先让发干的蛋黄吸饱汤汁，不管风味亦或口感都会变得更棒。”

　　解释完后，一碗关东煮很快便被吃得一干二净。

　　顺带一提，他们两人最喜欢的食材皆为油豆腐福袋。

　　不紧不慢地享受着独属于彼此的小世界，放眼望去，周围尽是在路灯照拂下绽放着生机的盎然绿意。

　　祭典的热度乘着晚风从身旁掠过，悄无声息地带来混杂有各种美味食物的香气。

　　解决掉意大利面和剩余的料理，稍作休憩，没一会儿就差不多到跟妹妹们约定的时间了。

　　春泷站起身来、使劲伸了个懒腰，可不等他提议返回，雅学姐便抢先开口：

　　“我再休息一下，你去找绚酱她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