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世界人生 第600章

　　这显然是意有所指的话语。

　　无论是善良宽容、亦或希望回报不久前的主动退让，他更倾向于陪伴对方——

　　归根结蒂，平日里住在同一屋檐下，妹妹们总是有最多的相处空档，而雅学姐只能隔三差五地见一面。

　　也许是一如既往看穿了内心深处的想法，她边将视线朝远方投去，边像是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

　　“浅间老师讲过，正处于兴头上时、让自己适当冷静一下，这才是掌控愉快、享受生活的醍醐味。”

　　那不着调的混账大叔，该不会是从风俗店里悟出的这个道理吧？

　　他忍不住于心底暗自腹诽浅间老师，心想一旦代入后者的形象，这句话怎么听都仿佛在讲“寸止”的特殊玩法。

　　小声嘟囔着跟雅学姐传达了自己的猜测后，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想必是有些傻眼。

　　春泷暗忖着，其实浅间老师的言论未尝没有道理。先令心情冷却降温，再去仔细体会祭典的热闹与喧嚣，大概能够产生许多截然不同的感受。

　　总而言之，身旁的少女估计是决定坚持自己的选择，他便果断放弃继续劝说或“强拉硬拽”的念头。

　　“待会儿见，雅学姐。”

　　“待会儿见，春泷学弟。”

　　互相道了声别后，他掏出手机联络绚夏，按照对方发送的地点讯息踏上找寻的路途。

　　?

　　穿过仍旧汹涌的人潮，在目的地碰面时，映入视野的仅有少女一人。

　　虽然身处盛大祭典的中心，阑珊灯火下那如梦似幻的粉发却尤为显眼，宛若遗世独立的精灵、将周围一切尽皆化作衬托的背景画面。

　　“哟，绚酱~”

　　“谁、谁谁谁允许你这么叫了……”

　　刚打过招呼，立刻回应的难为情模样、不禁让他想起了野上同学。

　　见状，他只好以惯用的转移话题来缓解微妙的气氛。

　　“那个……千秋和冬乃去哪儿了？”

　　结果依然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绚夏不止没有给予答复，反倒挑起眉头、略带不满地质问：

　　“你是觉得跟我单独相处的时候提别的女孩子也没关系，还是觉得我会冒失到把妹妹弄丢？”

　　这态度简直犹如深陷于恋爱之中的青春期少女，他思忖着，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说道：

　　“我觉得绚夏无论怎样都不会抛下妹妹不管，既温柔又成熟可靠、是值得信赖并依赖的女孩子。”

　　瞧这番言辞以及神情，她所希望传达的心意再清楚不过了。

　　是暌违已久的“恋爱练习”，春泷自欺欺人地心想着，主动凑近过去、牵起她那交错置于身前的双手。

　　“我似乎不太擅长陪女孩子在这么热闹的祭典上约会，可以帮我适应一下吗~绚夏老师？”

　　“什、什么‘绚夏老师’……”

　　妹妹闹别扭似的别开脑袋，双手迅速挣脱出去。只是稍等片刻后，她又若无其事地反过来、主动牵起手，旋即支支吾吾地为这一行径辩解：

　　“我……我这单纯是无法拒绝笨蛋春泷的请求……是为了你的将来考虑而已！”

　　真是令人感激涕零的善良。

　　他干脆顺势开玩笑地附和：

　　“那么我的将来就托付给你了。”

　　不过话音刚落，他倏地意识到这说法容易造成误会——

　　绚夏果然无可避免地涨红了脸蛋。她似乎是想要讲些什么，一时半会儿却又开不了口。

　　春泷抓住这一空档，趁机随便找个了方向、拉着她重新闯入热闹非凡的祭典气氛里。

　　“有想玩的项目吗？捞弹力球如何？”

　　途中，他指着不远处有大人带小孩子聚集的屋台、轻声询问妹妹的意见。

　　“人太多了……弹力球捞回家也没有用，还可能被冬乃拿去恶作剧捣乱。”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

　　绚夏完全是站在与往常没什么区别的角度考虑。

　　玩耍亦或购物前，总是先仔细思索用途、价值、以及关于妹妹们的事情。

　　接下来路过一处贩卖可丽饼的摊位时，他再次向少女搭话问道：

　　“吃可丽饼吗？我们分着一个吃就行。”

　　怎奈她迟疑几秒后又摇了摇头。

　　“麻布十番这边，特别是祭典卖的太贵了，去涩谷都吃能便宜不少，味道也不差。”她仿佛经过深思熟虑一样、有理有据地说明缘由。“而且……还得给千秋和冬乃带一份，否则万一被发现了、肯定会惹得她俩不开心，嫌我们偷吃。”

　　忽然间，脑海内不由自主浮现出雅学姐那清冷的音色。

　　过于成熟的绚夏，变得不再像是“星川绚夏”的绚夏。

　　春泷轻吁了口气，随后十指交错、用力紧攥住原本虚握的右手。

　　他强行拖着妹妹走上前去、加入等候的队列。

　　“……你这是干嘛……？”

　　“拜托，哪怕前提为‘练习’，我们到底是在约会喔？你总是担心这担心那，未免太不解风情了。”

　　顾及绚夏的个性，眼下这种状况还是用迂回的方式比较好。

　　如此琢磨着，他继续讲了下去：

　　“安心，我家很有钱的，绚夏再任性一些也没关系，大不了我白天上学、夜里出门赚钱养你。”

　　噗哧，她掩着嘴巴、按捺不住笑出声来。

　　“说得不是我家一样……而且夜里出门赚钱，你是打算去歌舞伎町做牛郎？”

　　“做什么牛郎，当然去你野上姐姐和四方姐姐那儿要饭吃。”

　　梆。

　　力度不轻不重的拳头捶在肩膀上。

　　“真受不了你，吃软饭的渣男还挺理直气壮的。”

　　“这全是为了养绚夏喔？”他一本正经地举例证明：“就像是那些被牛郎迷倒、甚至不惜进风俗店赚钱供养的女孩子一样。”

　　梆。

　　“合着我成坑骗你的坏人了？分明是……分明是春泷你的错。”

　　绚夏一面松开拳头、一面扭曲着嘴角抱怨。

　　“但我现在很喜欢绚夏——喜欢到想要掏钱看你吃可丽饼时露出的甘甜微笑。”

　　闻言，她不知为何愣了一下，尔后便不再言语。

　　直到大约五分钟的漫长寂静过去，可丽饼已经啃掉小半块的时候，她终于重新决定延续戛然而止的话题。

　　“很久以前……小时候，春泷也总是这样对我说。”

　　“……嗯？”

　　傥因为对曾经的事情知之甚少，春泷选择适当保持沉默、做一个合格的听众。

　　“‘最喜欢绚夏了’，‘绚夏是世界上最棒、最可爱的女孩子’，这些全是你讲过的。”

　　绚夏小声嘀咕着、复述他原先的发言。

　　他稍等片刻却仍旧不见后话，因此不得不拾起话茬、接着往下聊去：

　　“我如今也最喜欢绚夏，而且绚夏的确是世界上最棒、最可爱的女孩子。虽然——”

　　“虽然是‘之一’？”

　　她抢答的同时鼓起半边脸蛋，嘴角还沾着奶油与果酱。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吃味的模样始终可爱极了。

　　“倘若春泷可以变回小时候就好了。”

　　她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

　　“那……绚夏姐姐？”

　　春泷厚着脸皮改了称呼。

　　反正是特别的日子、特别的夜晚，只有一次、只有彼此知道……应该没关系，他心想。

　　奈何他这一声“姐姐”换来的是一顿打。

　　“恶心死啦！你不清楚被比自己高二十多公分的男生喊‘姐姐’有多恶心吗？！”

　　犹如在努力忍耐笑意，绚夏边吐槽边一脸嫌弃地推搡着他，肩头微微颤抖。

　　可话说回来，世界上压根不缺长得比姐姐高的弟弟吧？

　　为照顾妹妹的心情，他果断把这句话咽进了肚子里，假装受委屈地陪着一起嬉笑玩闹。

　　等两人共同将可丽饼吃到仅剩下一角，所处的位置已经移至靠近会场外侧的区域。

　　这里好像大部分是港区官方经营的屋台，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估计由于其中一个摊位的招牌上写着港区住民免费的字样，绚夏一反先前的被动、立刻迫不及待地拉着他赶去排队。

　　只是轮到他们的时候，面对拜托出示身份证明的工作人员、不禁有些傻眼。

　　番号卡和护照自然不会随身携带，年龄又不足以考驾照，住民票之类的玩意儿更是少见。或许是包括简略住址与就读学校在内、足够有底气的态度，加上出众的外貌……

　　——尽管没法提供是港区居民的信息，他们仍旧获得了一次抽奖机会。

　　春泷把妹妹推到台前，让她去摇那十分经典的回转式抽奖机。

　　随着一阵哗啦哗啦的清脆声响，代表二等奖的绿球骨碌碌滚进托盘。

　　“要不等下买给千秋和冬乃吃？”

　　拿着一张商品兑换券，绚夏的神情显得略为迟疑。

　　“……毕竟我们吃过可丽饼了。”

　　据介绍，今年的二等奖拢共有三种商品券。正餐类的屋台，甜点类屋台，最后则属于近似纪念品店的类型——想必是给游客选的。

　　看海报上注明的规矩，商品券只能在那家“NISHIMOTO”换取祭典限定的服饰。

　　比方说……胸前印着“麻布十番”四个大字的棉质短袖T恤。

　　羞耻程度无异于“I?NEW YORK”、“I?东京”等装扮，完全是把自己的游客身份写在了脑门上，告诉某些黑心人士快点来宰一刀赚钱。

　　综上所述，春泷做主，要了可以在纪文堂兑换三份小甜点的券。

　　他跟绚夏已经吃过晚饭，正餐类的兑换券显然不怎么合适。

　　这家名叫纪文堂的铺子，传闻早在明治年间就开始制作人形烧，是味道堪称绝品的老店。

　　——这种宣传方式也挺老的。

　　走在街上任意扔块石头，没准便能砸中一家誉为百年老店的店铺。

　　不过，尝了口纳凉祭限定的华夫饼冰淇淋，他觉得足以给出“星川7分”的评价。

　　出炉不久的华夫饼垫至侧面、拥有恰到好处结合在一起的绵软与酥脆，温乎的热度透着浓郁奶香，冰淇淋是抹茶搭配黑糖的口味。大抵同样使用了黑糖作原料的最中颜色发暗，饼皮中央是糖浆印上的“麻布十番”，内里则添加了十胜红豆调制的馅料，四方肯定会喜欢。

　　整道甜品由塑料碗盛放，约莫为一般女孩子的巴掌大小，绚夏能够轻松托在手心。

　　正纠结着多的一碗该给千秋还是冬乃时，浴衣袖筒倏地传来一阵晃动。

　　他转头看向身旁，不知何时，粉发少女的双颊已然染上了恍若夕暮的绯色。

　　“春、春泷，嘴角……有冰淇淋。”

　　“啊，谢谢提醒。”

　　刚准备抬手去擦，他却发现扯住衣袖的力道未曾有丝毫衰减。

　　“你往下一些。”

　　有点害臊的语气在耳畔响起。

　　可当他弯腰俯身的那一刻，绚夏突然按住肩膀、轻咬着下唇凑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