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水田居士
她两个絮絮言言,寻路附近渔村镇店,暂且不提。
且说路明非被风卷住,手脚难抓,法力无用,左沉不得着地,右坠却失凭依,好似无根浮萍,又比流水落花。
滚不知多少光景,飞不知许多里路,方才落在一处海岛,被夹在两棵棕榈之间,却难动弹。他定神良久,睁开双眼,却见阳光刺目,海风吹来,淌泪不止。
这魔王长叹一声道:“好厉害的芭蕉扇!却不知怎落得那怪手上,如此法宝,牛大哥怎肯轻抛尘世?莫非是那铁扇仙与他分离,改嫁旁人,将扇子也过继了去?”
正想处,忽听有人笑道:“姐姐
,他哭什么?”
路明非一惊,四周望来,却不见人影。即又听一人答曰:“许是教风吹坏了眼。”
前一人又笑道:“我料他是斗不过别人,被打哭喽!”
后一人也道:“嗯,也有理。咬败的鹌鹑斗败的鸡,霜打的茄子,他蔫了。”
路明非听得气恼,慌忙抹了把泪,叫道:“哪来的碎嘴?在此风言风语,取笑我来?还不现身?”
话落处,即听前一人“呀”了声,惊道:“姐姐,他却能听见!”后一人却不以为然道:“他是覆海大圣蛟魔王,如何听不见?”
路明非听了,心中一动,即道:“不知何方高人在此,请恕我不便行礼。二位可否现身一见?”
话音刚落,那前一人咯咯笑道:“他变得一张好脸皮!”后一人也笑道:“师父说蛟魔王能屈能伸,摔打砸拉,样样能行。于红尘间打滚,在妖魔处为王。上登九天,下入幽冥,长一张涎皮赖脸,行事故颇爱耍子。如今看来,果然不假。”
路明非闻听此言,涨红两颊,不由骂道:“哪个长舌的在背后编排我?”
却听那前一人道:“惨喽惨喽,你骂我家师父,教她知道,定不饶你!”又听后一人道:“把他放下去罢!”
路明非一怔,但见那两棵棕榈忽扭动开来,左右一分,将他摔在沙滩。挣挫而起,只觉手脚酥麻。
却见那两棵棕榈扭罢多时,化作两个人形,行貌如一,并蒂生莲,竟是一双孪生姊妹。你看那二人:
青丝垂落纤纤体,眉黛春山脉脉依。
两双金瞳光鉴人,携手亭亭又玉立。
巧笑嫣然花娇艳,顾盼生姿星熠熠。
比之明月还冰洁,胜过瑶台姮娥旎。
她两个浅施一礼,翩翩万福,对路明非道:“大王,这厢有礼。”
路明非一怔,旋即还礼道:“二位女菩萨,路明非稽首了。”
那其中一位女子嘻嘻笑道:“你这魔王,僧不僧,道不道,俗不俗的,见得哪门子礼来?”
另一位女子也道:“确是乱来。”
路明非却笑道:“二位着白袍,周身龙气氤氲,脑后佛光隐现,虽未成正果,却与佛门有缘,故称菩萨。”
那二女一怔。其一位道:“姐姐你说差了。他眼神好得紧,却未被风吹坏。”
另一位点头道:“却是我眼吹坏了,不见他目光炯炯,专盯姑娘乱看,分毫不移。”
路明非听得,更不移目,只笑道:“是极!是极!这一番更要看个仔细,不然如何分清二位谁在言语?”
头一位女子笑道:“姐姐,你怕是说不过他。”
另一位女子点头道:“是了,正是蛟魔王作风,嘴上不饶人,无理搅三分,果未认错人也!”
路明非听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似对他底细颇有了解,便问道:“二位女菩萨贵姓高名?”
那“姐姐”忽一摆手,说道:“贱名不
入贵耳,我姊妹俩如今方外之人,红尘俗名早忘。大王休多问,且随我二人来。”
路明非问道:“何去也?”
那“妹妹”道:“家师算准你今日造访,特吩咐我二人在此等候。大王,随去见家师可好?”
路明非闻言一惊,忙问道:“尊师何人?”
那“姐姐”道:“大王一见便知。请!”
路明非却不挪步,暗自留心,蹙眉道:“尊师见我何干?冒冒失前往,却失礼数。”
那“妹妹”道:“家师说了,一来叙旧,二来求法。”
路明非一怔,问道:“尊师能掐会算,神通广大,缘何求法于我?”
那“姐姐”说:“人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大王通晓法术,家师自忖不及,特请来教。”
路明非又欲询问,却见她一摆手道:“纵有千言万语,却不如当面一见。大王莫要我姊妹二人难做。”
这魔王怔了怔,旋即笑道:“若寻常人这般言语,我定要讨教一二。不过闻听尊师与我有旧,便不与你二人一般见识。”
那“妹妹”笑道:“既如此,请大王随来。”
路明非嘻嘻一笑道:“我却还有一问。”
那“妹妹”蹙眉道:“何事?”
路明非笑问道:“尊师是男是女,是公是母,还请言明。”
那“姐姐”冷声道:“男又如何?女又怎样?叙旧、求法,还分男女?”
这魔王笑道:“叙旧自不分男女老少,求法却有男女之别。实不相瞒,本门有一条门规,我却不敢逾矩。”
那“姐姐”奇道:“何样门规,说来听听?”
路明非笑道:“我自得道以来,也曾动传法之念,却恐有教无类,致使真法作践,便定一门规,权为约束。”
那“妹妹”不耐插言道:“法不轻传,却是常事。大王定何门规?快请说来。”
路明非嘻嘻笑道:“却也简单,只五个字也——传女不传男!”
那二女闻听,即愣在当场。
过了半晌,那“姐姐”面沉似水,说道:“蛟魔王,你消遣我姐妹不成?”
路明非微微笑道:“两个小丫头,没大没小,你二人该唤我师叔。”
那二女闻听,面色陡变。
路明非察言观色,便知猜中,忽高声笑道:“师姐!你服侍观音菩萨在南海普陀崖,却也未学好处,只学这故弄玄虚之情。便要见我,怎还遣这晚辈出面?”
这一声喊,传遍海岛。不多时,即见一峰自岛中耸起,闻听一人道:“你两个,还不拜见师叔?”
话落处,只见那二女双双跪倒,朝上唱个喏道:“弟子拜见师叔。”
路明非拍拍头顶,笑道:“真乖。”一左一右提起道:“头前带路。”
那二女再不多言,在前引领,取路入山而去。路明非负手在后,暗自留心,却见那山:
高耸入云贯九霄,擎天玉柱霞光绕。
斜斜麓坡载修竹,潺潺流涧淌泉涛。
鸥燕振翅飞天阙,鹿狐奔走钻山坳。
仙鹤高唳如在耳,灵猿啼鸣声声高。
上下起落有时机,穿林打叶送珍宝。
百果酿作猴儿酒,衔来灵芝冬虫草。
半云半雾抱琵琶,有精有怪尽是妖。
好比蓬莱瀛洲坐,又似云梦武陵桃。
这魔王一路观赏不尽,不多时,就随二女入一洞府。但见其内屋舍整齐,有田有路,俨然一座世外桃源。
那二女道:“请师叔稍候,我二人即去通报。”就拽步入得屋去。有分教:黑王虎毒食子,奥丁贪心嗜父,路明非又见龙女,李雾月攻伐青铜,直使得诸神黄昏日不落,天地改换走蛟魔。
第81章 奥丁神定住日头,路明非同门叙旧
话表黑王,与二道、有来有回携两位公主,半云半雾,径奔万寿山来。
半途中,见海面浮出漏网人鱼,便亲自下海,打杀两个,提在手中,又复路程。
不多时,及至万寿山福地,径落五庄观内。
那耶梦加得左右看来,却觉天阴雾重,体重身沉,浑不自在,开口问道:“这是尼伯龙根?”
黑王笑道:“此乃洞天福地,比尼伯龙根更妙。想为父当年教你等本领,修筑尼伯龙根之法,正由此而来。”
耶梦加得见他笑得甚怪,顿觉心悸,忙问道:“父皇带儿臣来此何干?”
黑王呵呵笑道:“多年未见,为父备一座家宴,与尔共享。”
这公主听了,遍体生寒,却见黑王径奔屋舍之内,不多时,即将康斯坦丁拖扯而出。
这皇子见了耶梦加得,便是一愣,却看她冲自己使个眼色,虽不解其意,但就闭口不语。
那耶梦加得故作轻松,问黑王道:“父皇,这贼子可为主菜?”
黑王笑了笑,却摇头道:“非也,非也,却只为陪衬。”
话毕,就吩咐清风、明月自观中取一口大锅,支在阶下。又教取来干柴,架起烈火,将那两条人鱼剥皮,滑锅入油。顷刻之间,熬下一锅热油,滚滚生烟。
那耶梦加得怀揣二十五个小耗子——百爪挠心,又明知故问道:“这两条人鱼,却不够下肚,可把康斯坦丁下锅,佐以龙血最佳。”
黑王摸摸肚皮道:“为父近来胃口大增,确实不够。”即朝她望来,问道:“孩儿道如何是好?”
耶梦加得讪笑道:“多食却也不妙,八分饱儿即可。两个龙王,怎生消受?”
黑王哈哈大笑:“孩儿说笑了,纵是三个龙王,又有何妨?”即对“有来有回”道:“将大公主入锅,先炸她!”
那有来有回领命,将那“白王”扛将起来,往锅里一掼,烹的响了一声,却见雷光炸起,惊倒“有来有回”,呼道:“锅漏了!”
说不了,油漏得罄尽,锅底打破。那“白王”惨叫不断,在地上打滚,法术破灭,现出阿巴斯本相。
黑王吃惊非小,见了那大食胡人,怔愣半晌,却明白过来。忽翻身一巴掌,将那耶梦加得搧在地上,骂道:“好个贱人!果是唬我!”
那耶梦加得见事败露,骂道:“老贼,你今日此行,怎难怪我等反你!虎毒尚不食子,伱枉为人父!”
这黑王怒不可遏,叫道:“速换一口新锅,将这耶梦加得炸了!我先享用!”
那清风、明月领命,转身换锅却是不提。
且说北俱芦洲,冰海汪洋,奥丁与娜塔莎立于海畔,眺望海上浮冰。众死侍拱卫在侧。
但见那冰上俯一头巨兽,似蛟非蛟,似龙非龙,正是黑王尸身——肥鲶鱼也,正远往西去,几欲融入落日火
境。
时值黄昏,却见天际处飞来一只乌鸦,扑腾腾掠过冰海,落在奥丁肩头。
那乌鸦口中衔着一颗金瞳,见了奥丁,陡然滚动,直盯他望来。
这神王伸手接过,除下面具。
娜塔莎低眉颔首,分毫不敢抬头。
奥丁将眼捻在指尖,口中念念有词,忽往脸上一覆,只听一声闷哼,复睁开眼来,霎时间睛瞳如火,射出金光,几将黄昏照作白昼。
娜塔莎即道:“恭喜主公。”
奥丁听了,却未答言,重将铁面覆上,那金瞳喷出火光,把右眼处烧一孔来,以便观看。
这神王深吸口气,待了片刻,才道:“拿弓箭来。”
一声令下,早有死侍捧来弓箭。奥丁伸手接过,试了试弦,见确有力道,便拈弓搭箭,眼望箭镞与那黑王尸身。
只听得呼一声炽烈,那箭镞上火光腾起,艳如红霞。
那奥丁扯弦,崩一声响亮,却见弓开如满月,箭走似流星,好似穿风起,又比星辰落,须臾及至,直掼入黑王尸身。
但见得火光熊熊,红雾炽炽,将那黑王笼在当中,烟气冲天,径飘上空,聚积成云,缓缓压来。
火影红彤彤摇曳,与那落日余晖交相辉映,直教这海、这冰也透出红光。奥丁将弓箭撇在一旁,口中念念有词,自取出那绣花针来,往空中一抛,叫道:“站下!”
只见那绣花针化作金光,掠过火场,携一缕火焰,径往天边,没入落日。娜塔莎忽觉心一惊,就看那落日定在原地,却不再坠。
这一声喝,就教那日头站下。
娜塔莎一怔,便看见那黑王尸身所燃火焰已卷身而起,把太阳绕住。
她看在眼里,过往之事如潮涌来。这“瓦尔基里”忽双膝跪地,剧烈咳嗽,却是不止,几欲将心肺呕出,哇地一声喷出血来,所视者,已渐渐模糊。
隐约约间,她似望到日头自西而升,又见奥丁手中,一杆扭曲的长矛正浮现而出。
红色的焰光蔓延开来,随风而动,即卷向四面八方。观至此,她再难支撑,直昏死过去。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