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小姐是古神 第41章

作者:镜宇

蓓尔嘉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进去拉斯普金的忠告,因为她现在不仅和薇歌蕊特平起平坐,她还毫无畏惧地抬头直视着薇歌蕊特那双幽蓝色的深邃双眸,这双眼睛并没有像拉斯普金恐吓中所说的那样会让蓓尔嘉发疯,当然,蓓尔嘉毫无掩饰的银月双眸也并没有能让薇歌蕊特兽化。

但是蓓尔嘉确实发现薇歌蕊特的眼睛别有玄机,蓓尔嘉觉得那双幽蓝眼眸的深处根本没有任何光彩和焦距,她虽然似乎是在打量着自己,但是蓓尔嘉的古神知觉却向她揭示了这样的事实……

薇歌蕊特的这双眼睛根本就看不见,薇歌蕊特并不是在用她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

“拉斯普金,先带伊蒙去睡觉,他刚刚接受了玛利亚小姐的血疗,现在需要休息,”薇歌蕊特却并没有立刻开始同蓓尔嘉对话,而是扭过头如此吩咐拉斯普金,薇歌蕊特明显不想让拉斯普金继续呆在这里听到一些不该让他听到的东西。

虽然蓓尔嘉觉得龙之母的这双眼是瞎的,但是她的言行举止显然和常人一般无二。

“遵命,母亲,”拉斯普金不敢有任何异议和质疑,他只能小心翼翼地从薇歌蕊特的怀中接过他的弟弟,将伊蒙·诺顿拦腰抱起就要转身离开,为了不吵醒怀里的娇小孩子,这个看上去行为轻佻的诺顿家侯爵现在的动作和脚步倒是相当轻盈温柔。

“妈妈……”小伊蒙刚离开母亲的怀中就有了反应,小男孩突然睁开他的双眼,嘴里低声呼唤着他的母亲,伊蒙的双眼是和拉斯普金类似的龙瞳,但是伊蒙的血统更加不可控,因而他龙瞳深处属于龙类的特征更加明显、人类的特征却几乎难以辨别,他的双眼只剩下一片焦灼的赤金色,让人觉得他的眼眶里简直是有熔岩在沸腾。

小男孩在拉斯普金的怀中手足无力地颤抖着,他发出虚弱的呻/吟,而他眼中的金芒更加炽烈:“妈妈,他又来看我了……”

“他?你们在哪里见面?他说了什么?”薇歌蕊特从她的躺椅上突然站起,拉住正要带着弟弟离开的拉斯普金,龙之母一向恬静温柔的神情突然泛起一阵狰狞的狠毒。

“他到了红石城,现在他就在城内,他在寻找我们,他在等候我们。他说他很快就会来拜访我们,然后他将为我们架起一道由血和火构成的桥,那道桥通往深渊……”小男孩伊蒙说话的语气惊恐无比,断断续续又难以让人听出丝毫内在的逻辑。

话还没说完,男孩又突兀地合上了赤金色的双眼,鼻孔里重新响起平稳的呼吸声,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原来他只是在说梦话而已。

“把他的被子盖好,今夜在他的房门前多派两个侍女照顾,音乐盒里要继续放《繁花进行曲》,这是他最喜欢的曲子。”薇歌蕊特简短地叮嘱拉斯普金。然后龙之母便毫不客气地将一脸疑惑的拉斯普金连拉带拽推出了房门,虽然名义上他们是母子,但是在蓓尔眼里这更像是娇蛮的妹妹在拽着无奈的哥哥。

薇歌蕊特将房门重重合上接着反锁,这才扭过头看向蓓尔嘉,龙之母的脸上还是独属于她的标志性柔弱笑容:“好了,无关人士都已经退场,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开始这次我期待已久的对话了。”

“那个孩子口中的‘他’是谁?”蓓尔嘉又一次触犯了拉斯普金口中的“禁忌”,但是现在退场的拉斯普金已经无法对她调皮地使眼色了,蓓尔嘉开口就向龙之母提了一个问题,薇歌蕊特本应该最讨厌被人问问题。

“感染了深渊症候群的孩子产生的灵视之梦,他还能梦到什么呢?如果不是深渊之神严达罗斯本尊,那就只能是严达罗斯的神子在感召他。这些事情暂时无关紧要,我将来会慢慢处理,让我们直接开始今天的正题吧。”薇歌蕊特却并没有像拉斯普金的恫吓里一般一言不和就拧下蓓尔嘉的脑袋,相反,龙之母毕恭毕敬地回答着蓓尔嘉的问题。

“尊贵的龙之母薇歌蕊特,我们该从何开始呢?您又想同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波利齐亚家族次女谈些什么呢?”蓓尔嘉用右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笑问:“我并不觉得卑微如我会和高高在上的您有什么交集。”

“首先请容许我为我的冒犯对您表达由衷的歉意,身为卑微的下位者,我竟然以如此失礼地招待您,”第一句话刚刚说完,龙之母竟然就毫不迟疑地要向蓓尔嘉屈膝下跪,这正是古神时代下位者向上位者表达臣服的久远礼仪,薇歌蕊特低垂她的螓首,竟然在用她的娇嫩嘴唇亲吻蓓尔嘉脚前的地面,这种姿态低到不能再低,表示了下位者绝对的臣服态度:“将要统治下一个时代的月神殿下。”

“还请不要对我行此大礼,如今早已不是过去的时代,而我也根本配不上那高贵神圣的月神之名,我的灵魂究其根本只是一个鄙陋庸俗的凡人。”蓓尔嘉实在料不到高高在上的龙之母会在一见面就同她玩这一出,蓓尔嘉连忙将薇歌蕊特搀扶起来,既然龙之母开始的第一句话就点明了她的身份,蓓尔嘉也实在没有任何理由继续故作姿态下去。

蓓尔嘉刚刚将龙之母扶起,龙之母就顺势向蓓尔嘉轻轻迈出一步仿佛根本站不稳,现在她才像是一个根本就看不见的盲人,薇歌蕊特的双手搭在蓓尔嘉的肩上,蓓尔嘉顺势接住了薇歌蕊特的腰际。现在蓓尔嘉都可以感觉到薇歌蕊特近在咫尺的呼吸,可以看清薇歌蕊特纤细脖颈之下领口露出的每一寸雪白细腻的肌肤正流露着粉红的诱惑光彩。

“想必您也看见了,作为一个可怜的瞎子母亲,我必须穷尽一切努力去保护我的孩子。小伊蒙最近的状态非常差,所以我一步也不能离开他,母爱无罪,所以请您宽恕我没有离开行宫前来迎接您的罪孽。但是我知道,我的罪业远远不是一句道歉能让您宽恕的,因为我甚至还让您在诺顿家族的领地之内遭遇了狂猎的袭击,主人让客人在她的领地之内蒙受危难,这更是天大的失礼。”薇歌蕊特诚惶诚恐地说道,她在蓓尔嘉的面前丝毫不像曾经领导诺顿家族数百年的统治者,现在的龙之母反而更像一个唯唯诺诺的侍女或者一个犯了错的小媳妇,谁被她用这样无辜的小眼神盯着,都会感觉心软。

薇歌蕊特柔柔地微笑,右手捻起鬓角一抹银白色的发丝:“所以我会尽一切努力补偿您的。”

“哦?您打算怎么补偿我呢?您现在的失礼,如果放在古神时代恐怕足以被判处死罪。”蓓尔嘉冷笑着反问,她顺着龙之母的话头继续追问,想看看薇歌蕊特究竟在惺惺作态地卖些什么关子。

“凡诺顿家族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财产、势力和珍宝,只要是您所渴望的、您所需要的,请尽管对我开口。就算您想得到的是我的女儿,甚至我本人都无伤大雅,您想对我们做什么我们都能欣然接受。毕竟是为了补偿这种程度的失礼,诺顿家族付出再大的代价都不为过。我们必须向您证明我们的诚意。”薇歌蕊特抬起她那张丝毫不逊色蓓尔嘉的精美面容,用相当暧昧的语气对蓓尔嘉说道。明明是这样暧昧曲折的暗示,却被龙之母说得落落大方冠冕堂皇。

“妈妈……”薇薇安嗔怪地说,她实在没有想到薇歌蕊特让她留在这里只是打着把自己“推销”给蓓尔嘉的打算。薇薇安虽然对蓓尔嘉并无什么恶感,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允许母亲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自己当成礼物送出去啊。

“龙之母殿下,您实在是太客气了,我怎么敢……”蓓尔嘉的小脸微微一红,她虽然知道龙之母作为历经近千年的岁月的次神,她的思维回路当然是和重生至今总共年纪都不到七十岁的自己难以理解的,但她实在没有料到薇歌蕊特的脸皮竟然能厚到如此的地步,三句话还没说完就能把自己都当礼物要送给蓓尔嘉。

“哦?您难道对我们不满意?”薇歌蕊特有些委屈地瞥了蓓尔嘉一眼,她拉着自己华丽的雪白裙摆翩然转了个身,泫然欲泣的样子足以让任何男性心动,就算是蓓尔嘉也不由地呼吸稍微沉重了一丝:“还是,女孩根本就不合您的口味?”

“难道您身体上的转变已经让您在精神上同样发生了本质性的变化?如果您已经对女人不满意了,需要我为您介绍男性伴侣吗?您喜欢哪一种男孩?像西泽尔那样的小白脸?像罗纳尔那样的壮汉?还是路德维希那样的白马王子?或者如劳伦斯教皇那样的稳重男士?”薇歌蕊特捂着樱桃小嘴笑盈盈地问,这个看上去不到十八岁如少女般的龙之母那颇具挑逗性的语气只能让蓓尔嘉想起妓院的老鸨。

“我暂时对于配偶之事并没有太多想法,还请不要同我开这样的庸俗玩笑了,”蓓尔嘉却不解风情,她只是嘴角抽搐地回应,就算是她,也被薇歌蕊特这不按套路出牌的一套乱拳打得阵脚有些慌乱。

相比意外“开放”的龙之母,老猎人盖尔曼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二十年简直无欲无求到接近苦行僧的地步,自从蒙受中年丧妻丧女的剧痛之后,盖尔曼在那接近二十年的感情生活几乎都是一片空白,毕竟有些伤痛绝对不是依靠时间的流逝能够弥补的,有些仇恨更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沉淀越深沉。

“哦~我明白了,想不到您竟然是一个这样遵循传统和恋旧的老派人士啊,这样的心态确实很符合您的心理年龄,”薇歌蕊特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反而顺水推舟地展开下一个话题:“那些已经失去的诚然令人难忘,但是能被您轻而易举得到的,您却永远不会珍惜。如果您也能如我一般度过上千年的漫长岁月,或许您又能看到另外一番光怪陆离的景象。”

“还请不要对我继续进行这样无谓的客套了,既然您早已洞察我的身份,想必您也应该知道我最讨厌这些毫无实际意义的繁文缛节,”蓓尔嘉闻到近在咫尺的薇歌蕊特身上自然弥漫的那股清新的芳香,微微皱了皱眉头,蓓尔嘉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远离了凑过来投怀送抱的薇歌蕊特,蓓尔嘉讨厌这样轻佻而不庄重的氛围:“我只想知道,您在此事召见我,究竟有何用意?”

蓓尔嘉从来不会觉得薇歌蕊特对自己的讨好真的只是开开玩笑调节一下气氛,她也更不可能被薇歌蕊特那年轻稚嫩娇美的外表迷惑,蓓尔嘉自己的外表本身就具有最大的迷惑性,蓓尔嘉当然清楚,肉身的外貌只是虚幻的假象,肉体之下的灵魂才是一个人独一无二的真实面貌。

“既然您讨厌拐弯抹角的客套,那我就索性开门见山喽。今天我有两件事想和您谈谈,这两件事说白了也只是一件事。首先,我希望您能接受诺顿家族的效忠,我仅代表诺顿家族向您以血和魂为名宣誓,诺顿的红龙将在未来的神战之中穷尽一切财力和实力支持您。”薇歌蕊特刚刚还在开着暧昧的玩笑,现在一谈起正事却又表现出另一副严谨强势的模样,思维跳跃极快的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抛出了一个大大的猛料,她竟然要代表一整个诺顿家族向蓓尔嘉表态效忠。

比起不久之前圣都的社交晚宴上几名神圣家族代言人隔靴搔痒般的言谈,现在作为老一辈的龙之母薇歌蕊特实在是简单粗暴了太多太多。

“妈妈,这……我们现在就这样轻易地下决断,是不是太早了一些?”薇薇安实在没有想到薇歌蕊特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决定了诺顿家族在下一个时代的走向,她以前虽然也曾和蓓尔嘉有过不少接触和交谈,但她一直确保她和蓓尔嘉的交往仅停留在私人层面不会影响到家族的大局观。毕竟现在的局势还远远没有到明朗到足以让所有人都亮出底牌选择站队的地步,薇歌蕊特凭什么就能这样笃定地倒向刚刚诞生不久的新神蓓尔嘉的方向?

“请恕我直言,您这样轻描淡写的效忠令我也难以尽信。当我自己都难以产生丝毫战胜光之弥赛亚的信心之时,您却选择把赌注都压在了我的身上,您的信心又是从哪里来的呢?”蓓尔嘉心中的疑惑同样不会比薇薇安少:“就算诚如您的女儿所说,金雀花、红龙和教宗大人都在一起密谋背叛光之弥赛亚,但是你们的候选人也远远不止我一个吧?”

第十九章 《神人契约》与白月设教

“或许在金雀花和紫曜花的掌权者眼中,他们在下一个时代的神明候选人远不止您一个;甚至对于您的‘父亲’背后所代表的波利齐亚家族,他的候选人也绝不会仅局限于您。但是对于诺顿家族,我们的选择自始至终都只有您一人,”薇歌蕊特轻轻长叹一声:“因为您并没有见过组织培育出来的其他‘伪神’,我们就算真的有一天成功打垮了光之弥赛亚,如果真的让那些怪物登上至高的神位,也只是扶持了另一个更加畸形扭曲的怪物去左右整个人类族群的命运,我绝不会把红龙的赌注押在那些怪物的身上。”

“我需要的神明,是一个更加稳定、更加温和、更加理智的神,我不是要毁灭一个恶神,又亲手树立一个更大的恶神。凡用暴力酿造的绝不应该是更大的暴力。”薇歌蕊特用坚决的语气如是说道:“只有您这样的神,才是能够实现我心中愿望的新月神。”

“您又想实现什么样的愿望呢?”蓓尔嘉面无表情地说,似乎她并没有被薇歌蕊特的宣言打动:“难道老练沉稳如您,也在期待着美好灿烂的新时代?”

“我从来不会相信什么新时代,太阳底下永远不会有任何新事。我只是想复兴一个曾经在我眼前凋零的旧时代,那个时代人和神共居在一地,那个时代天国与人间从来不会有任何间隙和隔阂,”薇歌蕊特那双空洞的幽蓝眼睛里全是缅怀和思念:“您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吧?那些曾经拥有但是现在逝去的东西,对于我们这样的老东西才是最值得留念和追忆的。”

“不要再用您那些虚伪的矫饰词语来蒙骗我了,我既听过理想主义者的慷慨陈词也听过革命者的热血宣言,现在又冒出您这么一位老前辈又在我面前追忆美好的旧日时光。但在我眼中,归根结底你们其实说的都是一句话:你们真正想说的,只是我在那些候选的伪神之中是最好操控的存在吧?”蓓尔嘉却冷笑出声:“换句话说,我在众多伪神之中可能是最弱的,所以您才选择了我。”

“您的描述虽然有些难听,但是确实如此,比起那些怪物,您当然是最好操纵的,但这并非是因为明面上力量的强弱,古神候选人之间只要没有展开正面的对决,没有人能够判定你们谁强谁弱。您可控的原因是因为您的行事逻辑还符合正常的人类思维,而那些怪物般的伪神,他们早已超离了正常人类的位格走向另一个歧途,”薇歌蕊特却对蓓尔嘉的讽刺坦然承认:“但是请不要将我口中的‘操控’当成贬义的,我口中的‘可控性’不只是是局限于我们间接操纵您的举动,更是意指您具有一定程度的‘自控性’,您懂得压抑自己的力量和欲望。这种‘可控性’无疑对我们双方都非常有利。”

“我从来不觉得当一个牵线木偶或者做一个坐在神坛之上的虚假图腾,会对我有什么利益值得图谋。”蓓尔嘉显然并不能认可薇歌蕊特的观点。

“您知道光之弥赛亚建立圣火教的真实用意吗?”薇歌蕊特却没有直接回答蓓尔嘉的质疑,而是话锋一转反问起了蓓尔嘉:

“弥赛亚冕下身为无限接近于超越期的伟大古神,祂究竟有什么必要还专门设置一个覆盖全大陆范围的大型宗教来统御蝼蚁一般的数十亿人类让他们贡献信仰?作为举手投足之间皆能让陆地平沉、大海逆流的古神,祂为什么会需要蚂蚁般的凡人对祂的信仰?”

“启蒙学宫的拜尔金沃斯有人曾撰写过论文如此进行推论:‘众神都以信仰作为食粮,信仰之力是神明存在的根基。’,神向人类提供庇佑、凡人向神贡献信仰,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互惠的等价交换。”蓓尔嘉并不是脑内空空如也的人,当初在启蒙学宫的拜尔金沃斯担任副院长的时候,盖尔曼也曾在卷帙浩繁的图书馆内泡了数年,对于人类文明当前的一些前沿观点,与时俱进的老猎人也有所涉猎:“但是我现在从未攫取过任何信仰之力,所以我也无从验证这个观点的真伪。”

“您当然无法验证这样的无稽之谈,我们只需要列出一个最显而易见的事实就能将它推翻。远在初火燃起、黑精赋予人类人性之前,来自超宇宙的古神们就已经在远古混沌中存活过一段漫长的岁月,如果古神们真的要靠智慧生命的信仰才能生存。在创世之前那个只有古神们孤独地游荡于混沌的古老纪元里,古神们又该如何存活呢?”薇歌蕊特摇头笑道,显然她对蓓尔嘉抛出的这个观点嗤之以鼻:

“古神的存在从来不需要依靠任何信仰之力或者其他力量维系,作为更高维度的存在,古神根本不需要任何来自我们这个次元的能量来维系祂们的生命。诚然智慧生命的精神凝聚到极致产生的强大力量甚至足以令神明动容。但是内心污浊而纷乱的人类,他们因为欲望和疯狂而产生的信仰怎么可能纯粹到足以令古神将之作为食粮的地步?”

“那您觉得,古神们用宗教、王国和帝国圈养人类如此漫长的岁月,祂们究竟是在图谋什么呢?”从古至今的每一尊古神几乎都拥有眷族和信徒,蓓尔嘉倒想看看薇歌蕊特能抛出什么样的新奇观点来验证眷族、信众存在对于古神的必要性。在灵视里,威廉也曾和蓓尔嘉谈过相关的内容,但是现在不论威廉还是蓓尔嘉都在屏息凝神地洗耳恭听,作为又一个活过数个纪元,在年龄上足以和原罪学者比肩的老古董,薇歌蕊特的观点显然相当具有启发性和参考性。

“接下来我会向您分享我的哥哥、太阳时代的大公爵白龙希斯的观点:我们认为,古神圈养的并不是某个特定的智慧族群,古神是在栽培一个完整的世界。现在的人类、过去的精灵、矮人、古龙们都只是作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在被古神培育,宗教是古神操控眷族的工具,而智慧生命则是古神用来改造世界的工具。古神的眷族会在信仰的驱使下对这个世界展开永不停息地改造,并使这个世界越来越接近古神的伊甸园本身。等到古神通过眷族将整个世界完全改造到无限接近于伊甸园的时刻,就是神明开始吞噬世界的时刻,神在通过人将这个世界改造成祂所希望世界呈现出的模样。”薇歌蕊特向蓓尔嘉事无巨细地解释一切:

“等到古神真正迈入超越者吞噬世界之时,本源世界和古神伊甸园的同步度越高,能够共振产生的源能越大,神明在成为超越者时所掌控的权柄和力量就越强大。所以古神需要智慧生物的文明在一个世界上进行长远的存续,文明也需要一尊古神来为弱小的他们提供守护。”

“我大概明白了您的意思——古神种下了一棵世界之树,但祂需要的并不是世界树上结的果实和相伴而生的小型动物,古神只是需要以果实提供微不足道的营养养殖这些弱小生物,让它们来维持世界树更加旺盛的成长,并将世界树装点成古神所需要的样子。等到整棵世界树长得枝繁叶茂,足以让古神满意之时,古神就会将整棵世界树拦腰斩断并进行吞噬。所谓的‘宗教’或者其他势力,都只是神明用来操控这棵树长势的捆绳,树长歪了,古神就会将这棵树拉直,一切都只是为了神明挥动斧头斩断世界树的那一刻服务,是这样吗?”蓓尔嘉实在没有想到和薇歌蕊特的初次交谈就会突然就深入到这种地步,他们竟然开始直接谈论起了古神维持这个母世界的根本动机。

“不愧是月神阁下,能够如此快的理解并举一反三,我想说的正是这个意思。如果您想要让您治下的这棵世界树茁壮成长,您就必须拥有代言人来替您维持这个庞大世界的稳定运转,您既可以组建宗教也可以建立王国,您也可以建立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但是您必须拥有代理人、您必须拥有足够操控整个世界的庞大势力。诺顿家族就是想要在下一个时代成为您的第一代理人,就如同这个时代的克劳迪王族和波利齐亚家族一样。”蓓尔嘉当然清楚现在诺顿家族在三大神圣家族中的地位稍显弱势,现在龙之母的野心终于向蓓尔嘉昭然若揭,诺顿家族原来是期望着跟随蓓尔嘉的崛起一同成功跻身为整个世界的最高统治者。

“但是如果拥有了你们这样的代理人,我同时也需要让你们分享天大的利益,不是吗?利益交换,互惠原则,是你们这样的商人家族最喜欢的。”蓓尔嘉当然不会认为无利不起早的诺顿家族会为她义务劳动,诺顿家族将宝压在她的身上,无疑同时也承受了达到灭族程度的巨大风险,但是风险和收益显然都是成正比的。

“您既然接受了我们的侍奉,您当然也需要在必要的时刻出手帮助我们确立我们的地位,并打击我们的敌人,您身为古神的强大力量就是我们所需要的最大的威慑力。从某种程度上您确实是在间接地被我们操控,但这只是一个对双方互利的过程,这种关系会一直持续到您吞噬世界或者人类下一次屠神为止。您和我们的关系就将如弥赛亚和圣火教的关系一样。”薇歌蕊特竟然会将神和人类的关系直接点明到这个地步,已经将神和人之间的残酷图景如此直白地展现在蓓尔嘉的眼前:“诺顿家族的精英为此专门撰写了三十二页的《神人契约》,如果您愿意接受诺顿的效忠,请在契约最末尾处签名。”

薇歌蕊特从她的办公桌上摸出一叠厚厚的金边契约纸连着一根细长的羽毛笔一同交给蓓尔嘉,不多不少正好三十二张,蓓尔嘉将契约顺手接来用古神知觉借着头顶月光宝石的光芒大致一扫,只觉得头昏脑涨。洋洋洒洒上百条契约条文,每一句话都措辞严谨,每一个字都有所指向,每一个词都涉及庞大的利益纠葛。蓓尔嘉可以想象这么简简单单一纸契约书,究竟曾经有过多少诺顿家族的商业巨贾和法律精英在背后为这几十张纸上的每一个措词造句争得面红耳赤。

如果这张纸真的被蓓尔嘉签署下来,而且未来蓓尔嘉真的击败了弥赛亚创立了下一个神明时代,现在这张契约的价值恐怕不会弱于《火源经》中神人订立的新旧圣约。

【啧啧啧,了不得了不得,诺顿家族这是在和古神做生意啊,甲方乙方写得明明白白,权利和义务也列出的如此事无巨细,这根本不是在宣誓效忠吧?诺顿家族分明是想找一个长期的商业合作伙伴!】威廉看到这么一长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契约书,也不由地啧啧感叹,与言辞优美玄奥的《火源经》中的新旧两约截然不同,这纸契约并没有任何艺术性和诗歌性,所有的行文规范似乎全部是按照《圣教国商业管理法》里规定的标准契约条文格式书写的。

“如果您只是口头上的效忠,我还可以轻松地接受,可是这么长一大张契约纸,着实有些让我害怕呢,”蓓尔嘉用最快速度看完了《神人契约》,虽然这张契约表面上看不出什么玄机,似乎都只是关于月神和诺顿家族作为甲方乙方在这次“交易”中所需要执行的义务和享有的权利,但是蓓尔嘉一直捏着羽毛笔悬在半空迟迟不敢落笔签名。

“我只有一个人,你们却是一整个家族,我怎么知道你们在这纸契约的某个角落是否有没有玩过什么文字游戏,给我挖坑等着我跳呢?”蓓尔嘉犹豫地问,关于黑心奸商在契约书的边缘区域做手脚进行坑蒙拐骗的事,过去蓓尔嘉已经听过太多太多。

“看来您还是太过于小觑我们诺顿家族了,自红龙家族成立以来,我们向来在经营和发展的每一步上都保持着光明磊落的形象,在和盟友展开商业合作的时候,我们一直秉持着平等互惠的原则,”这一次薇歌蕊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轮到现在作为诺顿家族代理人的薇薇安前来解释:“更何况现在这张契约的象征意义恐怕大于实际意义,我们并不能把它称之为完整的商业契约,因为根本不是古神对手的我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制裁手段能对您的违约行为进行惩罚,这纸契约对于您唯一的约束层面仅限于道德层次和人性层次,我们有什么必要在一张可以被您随意推翻的契约上玩毫无意义的文字游戏?”

“嗯,我了解了,但是你们也知道,我作为老猎人的时候,是几乎从未在任何事情上失信于人的,对吧?”蓓尔嘉现在才明白诺顿家族对她进行的是何等光明正大的“阳谋”,这张《神人契约》表面上虽然不对蓓尔嘉有约束性,它的约束性其实体现在其他的方面。

“我们相信您作为圣徒盖尔曼时的人品和信念,这张契约,正是出于我们对您个人品格的信任而诞生的,希望您在未来的合作中能够不辜负我们的信任。”薇薇安坦然地承认,似乎她早就知道这张契约存在,那么薇薇安先前对薇歌蕊特决定的质疑现在在蓓尔嘉眼中恐怕就有些虚伪了。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签了,如果你们没有让我失望,我自然也没有理由让你们失望。”又一次用古神知觉确认了整张契约上没有暗藏任何令咒、言灵、奥术和陷阱之后,蓓尔嘉坦然地在契约的最后签上了“蓓尔嘉·波利齐亚”优雅的花体名字。

签下名字的瞬间,蓓尔嘉却注意到了契约最后部分被人写在角落、意味深长的契约生效时限,威廉在她的心头几乎同步地将这句话念了出来。

【《神人契约》自签订的即日起生效,直到下一次屠神或者诺顿家族毁灭为止,有意思,看来这真的是一场持续时间相当长的合作契约啊,诺顿家族的人想得远远比我们远得很。】

“真是直白呢,下一次屠神?”蓓尔嘉实在没有想到薇歌蕊特竟然会在契约的落款处用如此轻松平静的语气提到“下一次的屠神”。

“如果说您早已知道我在未来也可能会有走向超越者吞噬世界的一天,我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变成下一个令人忌惮的光之弥赛亚,你们扶持我究竟还有什么意义?把古神全部杀光,这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吗?”蓓尔嘉觉得背后有些发冷,就算她真的击败了光之弥赛亚,在下一个时代,难道也会有下一波人像这样继续密谋反抗自己,和另一位幼年古神签订这样的契约,然后展开另一段屠神的史诗?

“人类当然希望能够将所有古神灭亡,但是很可惜,没有人做到过。人和神的差距是永远无法逾越的,那是次元的距离,古神之下皆蝼蚁,能杀死古神的,永远只有另一尊古神。人类或者其他下位的智慧生命永远只能生存在神战之中的夹缝勉强求生,借一尊古神的刀杀另一尊神,最后要不然就是人类将您这把刀用完之后就销毁,要不然就是人类被您这把刀彻底割断喉咙世界毁灭,没有任何调节和折中的可能。组织的弑神计划,就是要培育您这样既危险但又必须存在的刀刃。”薇歌蕊特神情严肃而哀伤地说:“要知道,现在整个人类文明就是正处在一个刀尖上跳舞的危险阶段。”

“说到底,这样的轮回能有什么意义?这只是一个无限的死循环,人类总有一天会玩火自/焚的。”蓓尔嘉不解地说,她从未想到过,人类的猎神、神的圈养人类,其本来面目会是这个模样,从威廉和龙之母这里所了解的东西已经足够让她对于过去作为老猎人时所坚守的一切都产生根本性的怀疑。

“这当然有意义,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意义。如果您这一次成功击败了光之弥赛亚,等到您和人类之间的下一次矛盾爆发,您的力量成长到接近超越者的地步之时,那已经至少是数千年后的事了,又有几十代的人类能够成功的传承延续,人类能够和这个世界一起继续存在数千年,甚至人类已经有可能走进更高的文明阶段,这样的意义难道还不够大吗?”薇歌蕊特洒脱地微笑,似乎早已对这样的残酷宿命坦然接受。

“但是对于古神来说,这个游戏确实没有丝毫意义啊,”蓓尔嘉低声感叹道,堂堂拥有压倒性力量的诸多古神,竟然被一群人以这样精妙而荒诞的权力“制衡术”给玩弄于指掌之间,这本身就已经足够讽刺,更讽刺的是人类已经向她完全坦白,但是她仍然不得不去按照这些人类的安排去走向那场既定的战争,因为如果没有任何盟友和势力一直当孤家寡人,她在面对弥赛亚和祂统治全大陆的圣火教时不会有丝毫胜算。

“您现在根本不用思考任何意义,您唯一需要思考的事只是为了您自己的生存,您应该怎样快速的成长,怎样让自己能在直面光之弥赛亚的怒火时依然有一定的自保之力,您应该怎样一步步摧毁光之弥赛亚用来统治整个人类的工具——弥赛亚圣火教。”薇歌蕊特用她空无一物的蓝色眼眸深深地看着蓓尔嘉的娇艳脸颊,她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但是蓓尔嘉觉得她已经看清了未来的一切。

“既然您已经想了这么多,知道了这么多,您当然已经知道我应该如何开始这一切吧?”蓓尔嘉就算有威廉的协助,她仍然不觉得面对光之弥赛亚上万年的雄浑积累她会有丝毫胜算,既然龙之母薇歌蕊特已经代表诺顿家族通过《神人契约》宣誓向她效忠,蓓尔嘉当然需要见到薇歌蕊特的价值:“对于您的建议,我洗耳恭听。”

“高楼大厦都是从底层倒塌的,如果您要摧毁光之弥赛亚,您当然就需要从最基础的部分开始一步步击垮祂,您需要让整个人类族群逐渐舍弃对祂的信仰,转投另一个新教,一个只属于您的宗教,您要通过自己的眷族将这个世界改造得更加接近您的伊甸园而不是弥赛亚的神火天国,如果世界本源能够承认了您对于这个世界的统治地位,失去世界之力加持的光之弥赛亚的力量就会大为削减。”薇歌蕊特用毋庸置疑地语气兴奋地向蓓尔嘉宣告:

“而作为三十年前就预见到了您的降临的我无疑是您最好的合作对象。因为我很早就在谋划以您作为信仰对象的新教了。为了方便对于圣火教原教徒的吸收和转化,在弥赛亚圣教的信仰基础和教义理论之上,我将弥赛亚圣教的暗月女神教义从他们的七神信仰之中剥离,并加之进行改编和转化,我们将创造一个全新的宗教,只信仰您,月神蓓尔嘉的宗教!”

薇歌蕊特从她的办公桌上堆满的厚厚卷宗之中又抽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银色笔记本,她向蓓尔嘉摊开笔记本,笔记本内都是薇歌蕊特统领一群神学家编撰的新教教义,大致内容都是将圣火教的教义进行一定程度的改写,只是信奉的对象都变成了暗月女神。但是新教的教义相对而言并没有如部分弥赛亚圣教教义那样的狂热、极端。新的暗月之神并不会要求她的信徒将活人向神明火祭,也不会赞颂毫无意义的圣战,更不会歌颂杀戮和战争。

“在不久的将来,竟然也会有一整个宗教来信仰我了,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呢……”蓓尔嘉似笑非笑地说:“这个宗教,您觉得应该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

“目前这个宗教的教义、规模都仅仅只是在圣教国的地下层面流传,在明面上我们依然都是弥赛亚七大化身之中暗月女神的信徒,只不过那位暗月女神的形象已经被我偷梁换柱为您的形象,我当初将之暂时命名为暗月会,如果您想要改名的话,我当然不敢违逆您的意志。”薇歌蕊特对蓓尔嘉展示笔记本的第一页被人随手勾勒而出的新教暗月教教徽,那是一把细长的银色刺剑穿过一轮银色的弯月,弯月之上还有一条条纤细的小蛇盘旋吐信,妖娆但又美丽。

“暗月教会……”蓓尔嘉听到这个名字就皱起了眉头,她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名字不好,很容易就让这个新教白白变成送给另一个比我更像暗月女神的恶劣家伙的大礼。”

“那您觉得我们的新教应该叫什么名字呢?”

“只需要改一个字,信奉苍白之月的教会,就叫白月教吧。”蓓尔嘉看着右手指尖的那枚白月戒指表面流淌着的银白色光辉,随口说道。

第二十章 国王和野猪,主教和公主

圣历3652年7月3日清晨,圣都王城亚诺尔隆德边缘的皇家猎场。

一棕一灰两骑正在辽阔的青绿草场之上飞奔,马嘶声和挥鞭声此起彼伏。

弥赛亚圣教国的国王陛下尼禄·克劳迪穿着一身笔挺的淡金色丝绸猎服,骑着毫无杂色的棕色骏马一马当先,他的右手握着一把猎人工厂为国王专门订造的合金复合猎弓,国王脑后一头绚烂的金发在晨风中摇曳,流淌着金色的晨辉,更衬得他整个人如同天神下凡。

尼禄正在狩猎一只野猪。

这只异常肥硕的野猪在广袤的草场上因为身后的生死危机只顾一头往前夺路狂奔,野猪全身的肌肉都在跟随它的奔跑而上下摇摆。

尼禄的脸上还是挂着那种独属于他的慵懒微笑,他在马背之上行云流水地张弓搭箭,高大魁梧的国王将劲弓瞬间拉至满月,扬手放开弓弦,那根异常沉重的巨大箭矢便如一道闪电般将野猪的腰际贯穿,箭头深深扎进体内,野猪痛呼一声,顺着惯性朝前重重摔倒在地,野猪在地上一个打滚还想忍痛带着那支扎在它的腰部的箭矢继续逃命。

但是骑着骏马飞快逼近的尼禄当然不会再给它任何机会,国王狞笑着从马背上抽出一杆镀金的双尖猎叉将之对准野猪平举于头顶,国王在野猪又一次撒开蹄子逃命之前便将猎叉脱手抛出,尼禄以骇人的膂力抛出的猎叉将这只可怜的野猪死死地钉在草地之上,被这一叉穿胸而过,这只异常强壮的野猪终于只能有出气没进气地四肢无力摊开平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尼禄将马停在野猪的右侧,跳下马背,好整以暇地走到野猪身侧,不屑地用脚狠狠踹了踹野猪还在呼哧呼哧出气的脑袋,国王俊美的面容上只有索然无味。

“太慢了,”尼禄头也不回地对骑着另一匹灰马紧随其后姗姗来迟的年轻人说:“而且这也太无趣了,还是人杀着更有趣些。”

“国王陛下,您总不能天天都观赏您那头恶龙用火烧烤活人吧?圣教国的死刑犯每年就那么多,那种活动偶尔来一次或许可以聊以怡情,但是总不能天天都这么玩啊……”金雀花的克伦威尔·图灵头戴一顶毡帽遮住他那一头深沉的蓝发,细长的狐狸眼睛还是习惯性地眯着,金雀花的大少爷同样穿着一身贴身的铁灰色猎服,虽然克伦威尔的体型并没有尼禄那样魁梧夺目,但是他的身材依旧匀称而精壮,可以看出其中蕴藏着雄厚的爆发力:“您终归还是要尝试着去享受一些正常贵族应该享受的乐趣。”

克伦威尔作为从小和尼禄一起玩大的玩伴,虽然和西泽尔、奥古斯丁薇薇安他们并不怎么对路,但他和这位生性残暴豪爽的国王陛下却私交不错,甚至可以算得上这位孤僻乖张的国王陛下为数不多的死党,两者的长辈也都对这段古怪的友谊保持着默许的态度。

“玩弄一只被捉到猎场饿得有气无力的可怜野猪,能有什么意思?实在是太没有挑战性了。下一次可以抓一群兽化者让我来杀,我自认也不会做的比猎人们差。”尼禄抬起长靴蹬在野猪的身上,双手握在猎叉之上将它轻而易举地从野猪体内拔出,拔出猎叉的同时野猪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痛呼,野猪的体表鲜血狂涌喷出,有些溅到了国王的脸侧。尼禄只是悠然转过身去走向自己的马儿,尼禄将锋利的染血猎叉玩闹般地抛上半空,猎叉在尼禄的头顶打着转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尼禄的右手稳稳地接住了从天而降的猎叉,他也听到耳边突然响起的某些令人感到不妙的动静。

“陛下小心!”克伦威尔的惊呼声同时在尼禄的耳侧响起。

尼禄满不在乎地低笑一声,眼睛也不眨地转过身来,国王先弓起身子向后一退,看也不看飞快地逼近眼前的黑影,国王将猎叉从右手抛到左手,接着由左向右再迈出一大步迎着那个扑面而来的黑影撞去,又如猎人般弯腰再向左侧一个冷静的滑步侧闪,国王将刚被他攥在左手手心的猎叉顺势向身前一刺——

那道横冲直撞而来的黑影和国王灵动的身形擦肩而过,它连尼禄的影子都没有摸到,反而被国王看似随性刺出的一记猎叉贯穿脖颈。

黑影顺着惯性向前又冲出数米,终于因为脖颈上穿着的猎叉再也难以继续奔跑,浑身浴血的野猪又一次无力地摔倒在地。

只见那头不久之前已经被尼禄钉在地上的肥硕野猪现在正瞪着它那双外凸的发红眼睛恶狠狠地对微笑的尼禄发出垂死的咆哮,这只野猪抽搐嘶吼了片刻,又在草场上展开了一番痛苦的挣扎,终于彻底没了动静。接连受到两次重创、现在背脊上还插着一支尖锐箭矢的悍勇野猪刚刚原来只是在装死,趁尼禄转身放松之时突然暴起发难,翻过身本来就要一头狠狠拱翻这位年轻的国王,要是被这只势大力沉的野猪的獠牙刺在肚子上,任何普通人就算不死也要半残,没人能知道垂死的大野猪能够爆发出多么夸张的潜力。

但是未卜先知的尼禄却只是看似轻描淡写地一个转身再一个侧闪便躲过了野猪的冲锋,顺手抛出的猎叉又一次插中野猪的要害,仅凭他一人的膂力就能将整只野猪前冲的趋势强行截断,显而易见这位看似轻浮慵懒的年轻国王拥有一身天赐的神力。

“这还算是有点惊喜,”尼禄撇了撇嘴角,淡金色的眼瞳中难得闪过一抹兴奋的神情,刚刚和死神擦肩而过的国王现在却连大气都没有喘一口、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刚刚真的是太险了……”克伦威尔心有余悸地说:“陛下您要是真的被撞到了,我无法想象后果啊!”

“放心,我可不是某些孱弱到能被野猪拱死的笑话国王,”尼禄又一次大步走到野猪身边,从野猪体内抽出猎叉,尼禄这次又向后谨慎地退开几步预防这只野猪还没有死透再次反扑,但这一次尼禄的顾及显然是多余的,浑身喷涌着血液的野猪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我还想看到初火烧遍整个世界的那一天呢,可不就这样死在一只野猪的牙下。”

尼禄从猎服的口袋里抽出一条手帕擦了擦右侧脸颊上溅上的猪血,克伦威尔这才注意到国王陛下的右脸上不知道何时竟然多了一条细长的伤疤,这道伤疤还非常新,似乎是最近被人用某些金属利器划出来的,刚刚那头野猪的冲锋绝对不可能留下这样的伤口。

“陛下,您的右脸是怎么了?谁胆大妄为到敢对您挥剑?”克伦威尔微眯双眼,关切地问道。

“我倒想问你最近是怎么了呢?别左陛下右陛下的叫我了,就叫我尼禄。如今满世界的人都在口是心非地用这个无趣头衔称呼我,肚子里却又各自怀着他们的阴险用心。我已经够厌倦他们了,我叫你来是让你来陪我开心的,不是让你来用这副假惺惺的语气恶心我的,”国王似乎对他右脸的伤口毫不在意,反而对克伦威尔最近对待他的态度相当不满:“至于我的右脸……昨天练剑的时候留下的,小伤而已,无须在意。”

“毕竟我们再也不是过去的我们了,最近我也遇到了某些超乎我最夸张的想象能够见到的东西,它给我带来了相当大的心理冲击,让我连着数十天心神不宁,所以请您能宽恕我最近的失态,”克伦威尔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尼禄,没人知道他那双细长的狐眼深处究竟闪烁着什么。

“哟哟哟,金雀花的克伦威尔可是面厚心黑到连我都甘拜下风的地步,他的漂亮嘴巴里吐出的十句话里有八句话都是谎言。什么事竟然能让你都受到如此大的心理冲击?”尼禄像一个损友一般坏笑起来:“怎么?终于开始为某位贵族小姐感到心动了?别说,其实我也和你感同身受,前几天我难得能向某位可爱的小姐表达由衷的爱意,可惜别人根本不屑于对我施舍哪怕一个暗示的眼神。”

“我们怎么可能真正为某位小姐心动?你觉得十三岁就能结伴乔装奔赴妓院,让五六个头牌姑娘从肉体到灵魂都完全满足的咱俩现在心底还能剩下什么纯洁的感情?如果有一天我真要结婚,那也绝不会和什么荒唐的爱情有关,那只会涉及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克伦威尔苦笑着摇头:“那当然是一些其他的事,非常麻烦且非常无趣的事,而且我并不方便在这里同你聊这些。”

“我可不是心理医生,我更没有兴趣在这里听你谈什么‘少年克伦威尔之烦恼’,我只想……”爽朗大笑的尼禄话还没说完,他的眼神突然一冷,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尼禄二话不说,转过身抬手就将手中的猎叉朝身后高高抛出。

就在猎叉悠悠在天上飞翔的同时,国王对着猎叉飞翔的方向发出暴戾的咆哮,怒吼激昂如龙吼:“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任何人都不准来打扰我吗?”

猎叉正好刺进另一匹正在逼近国王的黑马马蹄之前的草地,马儿被这一道猎叉惊得人立而起,将马背上的那人直接甩下了马背,那人在草地上狼狈地打了个滚,这才揉着腰木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张头戴歪着的方形冠的面容尼禄和克伦威尔却都相当熟悉。

此人显然不在尼禄口中的“任何人”范围之内。

“抱歉抱歉,我实在是太失礼了,实在没有想到竟然是您纡尊降贵亲自前来拜访……”尼禄看到正要从地上爬起的那人的真容,脸上的表情又突兀地变成另一副灿烂之极的微笑,但是这脸微笑在熟悉尼禄的克伦威尔眼中怎么瞧怎么假。尼禄大步走到那人身前,弯腰将那人毫无架子地搀扶起来:“来自伊露希尔的沙利万大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