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丞相
昨夜天雷滚滚,大雨倾盆,无边煞气席卷十方,就算是凡人,也能感受到自身的渺小与颤栗。
雪嫩指腹来回摩挲着《水族馆开业纪念图册》光滑坚硬的封皮,巧儿有些担忧妖女的安危。
纵使那妖女狡诈如狐、神秘莫测,终究不过是天境罢了,如今却卷入妖王与先天强者层次的斗争,稍有行差踏错,便会落得香消玉殒、身死道消的下场……
巧儿心脏始终高悬着,思绪不宁。
“但愿一切安好吧……”
她幽幽长叹,又一次看向窗外,随后愁容僵在了脸上。
窗外有白衣乌发的女鬼,数量破百。
她们垂着脑袋,长发遮住面容,散发着不详而阴森的气息,这本该是令人胆寒的一幕。
可偏偏,这帮女鬼沐浴在和煦晨曦下,井然有序排成队列,抬轿的抬轿,扛东西的扛东西,且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显得乖巧温顺。
巧儿分明瞧见,在女鬼们的雪白而纤瘦的脚踝或脖颈处,无不缠着铁链,摇曳作响。
而让人夜不能寐的妖女此刻竟惬意躺在轿中,双手枕于脑后,还有女鬼给她喂水扇风,像极了刚刚打家劫舍归来的土匪,一副嚣张跋扈、得意洋洋的模样。
啪嗒。
被体温焐热的图册掉落在地,巧儿低头捂脸,目不忍视。
……
李霏劝她们轮番用月亮枕补了觉,等到日上三竿,几人才走到门外凉伞下,准备用餐。
啪、啪、啪……
好几个纸袋被丢上了桌。
李霏并不意外,她拆开纸袋,里面有酱牛肉,有荷叶鸡,有素拼,有糕点。
“聂大侠大气。”
李霏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聂云一道了谢,又把一箱泡面推了过去,豪横地摆手道:
“十二种口味,随便挑。”
“那我就不客气了。”
因为回了礼,所以聂云一这回并未推辞,随手抄起两桶泡面,扯开包装。
萨莎给他送去开水,夏娃则从楼上捧了瓶美酒下来。
这是金橘子酒馆里的顶级酒水,花魁小姐以半卖半送价格弄来的,虽然戒了酒,但考虑到或许会存在的社交需求,她还是带了一箱过来。
“这酒……”
端详着精美且别致的酒瓶,聂云一眉头挑了挑。
光是这巧夺天工的盛酒容器,就称得上艺术品了,并且他留意到,酒瓶上的字,也和那无比鲜美的面条一样,闻所未闻。
拽开瓶塞,浓郁酒香扑鼻,连宫里御赐的美酒都逊色了太多。
显然,恩洛斯与封魔大陆的差距不仅仅在于超凡者的战斗力,生产力、技术、文化等方面,也有云泥之别。
“好酒!”
聂云一赞叹一句,也不上桌,就这么席地而坐,一口酒一口面,丝毫不顾及大侠形象。
只是一身灰色布衣的中年侠士,就着泡面享用美酒的场面,着实有些诡异。
“这……”
巧儿与王雨桐有些坐立难安。
聂云一可以说是宋国的擎天巨柱,万民景仰的大英雄,他在旁边蹲着嗦面条,自己却在凉伞下用餐……
“快吃。”
李霏却毫无心理负担,麻利扯下鸡腿递给她们一人一只,然后抓着荷叶鸡就啃,鲜香嫩滑,撕下鸡肉时还有汁水流淌。
饭毕,李霏拍了拍鬼葫芦,几缕白烟冒出,化作女鬼,在夏娃的指导下收拾起餐桌。
望着那些低眉顺眼的女鬼,巧儿表情复杂。
嗜血又可怕的妖魔,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温顺了?她是怎么在一夜之间收服这些女鬼的?
“好手段。”
聂云一不禁侧目,抚掌赞叹道。
“没什么,不过是侥幸摸索出人类驯服妖魔的一种可能性罢了。”
李霏谦逊道:“虽然是人与妖魔和谐共存的一大步,但只是我的一小步啊。”
见妖女说出惊世骇俗之言,聂云一眸中精芒闪过:
“何出此言?”
“六道崩坏,天塌地倾,众生有倒悬之急。”
李霏抄起一罐可乐抛给他,自己也拿着一罐,云淡风轻诉说宏愿:“我不忍万民涂炭,故来此方天地,欲要传道立法,匡扶六道,挽救黎民于泥浆。”
啪。
李霏扯下拉环,不过轻轻一声脆响,落入几人耳中,却如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好大的口气,你从何而来?”
聂云一站直了身子,仍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眸中却有精气勃发。
“我从天上来。”
“天上?那可是仙人住的地方,难道你是仙女不成。”
“暂时算不得。”
面对带有调侃与试探之意的语调,李霏神情悲悯,眸中似有天下苍生:“妖魔之患不平,誓不成仙。”
仙?!
莫说王雨桐目瞪口呆,就连聂云一都被轻描淡写话语中惊人的信息量震得心潮起伏,万般思绪在心头闪过。
跨过人地天三境后,便可剑指先天;先天之上,是为天人境;而天人武者还能更进一步,超凡入圣,有摧山断岳、翻江倒海之能。
而武圣,也是修行的终点了,古往今来,妖魔也好,人类也罢,无人能触及到更高深的境界。
尽管有不止一位武圣推断,前方还有路,跨过便是鱼跃龙门,化凡为仙,只是他们穷尽毕生心血,也未能成道,只能抱憾离去。
甚至有魔圣在将行就木前,连屠七城,铸就禁忌阵法,欲要登临魔仙境,可最终还是身死道消。
岁月悠悠,沧海桑田,天下修行者几乎绝望了,将圣境视作坟墓,纵使绝代天骄、盖世妖圣,最终也将止步于此,等待腐朽与消亡。
可听这妖女之意,似乎前路未断?并且还笃定自己能得道成仙?
太荒唐了,太荒谬了。
聂云一下意识想要戳穿如此拙劣幼稚的谎言,可张开嘴后,话却堵在了嗓子里。
迎风见长的神妙房屋,闻所未闻的食物、酒水与文字,本就与此间天地格格不入。
妖女体内所修的法,更是神秘莫测,玄妙无穷。仗着高深修为,聂云一能感受到这妖女体内蛰伏着两种力量,一种霸道炽烈,介于真气、魔功之间,又与两者迥异;另一种浩瀚博大,能窥得道家痕迹,又自成一派。
还有她身旁跟着的两个精怪,尽管孱弱,可聂云一竟无法从她们身上感受到森森妖气,反而散发着纯粹而原始的生机,仿佛是大自然的女儿,天生地养,被万物所眷顾,传闻中的瑞兽也不过如此——可聂云一敢保证,就算翻遍古籍,也绝找不出这类生灵的记载。
更不用说,他刚才亲自去过那埋葬了树妖的地窟。
妖王与先天强者皆尽殒命,唯独这妖女不知道凭借何等匪夷所思的手段,硬生生通杀全场,活到最后,如有仙佛相助……
这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与众生遥不可及,去又让众生为之魂牵梦萦的那个字——仙!
如果说食物酒水还能伪造,可文字、功法、随心变化大小的房屋、前所未有的生灵……这诸般种种,哪怕天下武圣与妖魔大能可以摒弃前嫌精诚协作,禅精竭虑地耗上几甲子岁月,恐怕也是弄不出来的。
在排除了一切可能后,聂云一惊骇地发现,这妖女,或许真的来自天上仙宫!
“九重天上真有仙人么……”
王雨桐喃喃自语着,一副神智错乱的模样。
巧儿一声不吭,暗自盯着聂云一。
她爱读书,但读书的机会不多,论见识阅历,定然比不上仗剑走遍天下、斩妖除魔无数的聂大侠。
——聂大侠,竟然无法反驳她……
巧儿又看了眼李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聂云一终于平静了下来,饱经风霜的眼中泛着刺目精芒,欲要洞穿人心:
“哪怕你当真来自仙界,能够成仙……那你也是妖仙,哪有帮我人族的道理?”
“我曾经也是人类。”
李霏晃着尾巴浅笑,又一次爆出惊人秘闻。
“你连人躯都能舍弃,还顾忌社稷安危?”
聂云一闻言,一针见血道。
“长生路上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李霏面不改色:“天道之下一视同仁,旁门左道、披毛带角、湿生卵化之辈尽可成道,既然如此,何必执着人躯、妖躯?大道三千殊途同归,只要分得清善恶、不被消磨本心,走哪条路,又有何区别?”
“妖是妖,人是人。”
聂云一心头巨震,却仍无法认同李霏的道理。
“也可以反过来理解。”
李霏打了个响指:“只要心之所向一致,又何须在乎区区皮囊?纵有妖魔之躯,我也心系人族之兴衰。”
“况且,聂大侠你自己,不也会分辨好妖、坏妖么?”
聂云一沉默片刻,又沉声追问道:
“若你打算平定妖魔之患,又为何要杀镇妖司之人?”
“那几个家伙人面兽心,与妖魔有何异?”
李霏冷笑,理直气壮道:“攘外必先安内!若聂大侠真在意那帮丧心病狂之辈的死活,恐怕也不会吃我的面,而是举剑替他们报仇了。”
被戳中了内心的创口,聂云一哑口无言。
作为上一任统领,镇妖司,乃至整个朝廷腐烂到什么程度,他再清楚不过了。
若非杀了他们,朝廷就再无可用之人,聂云一不等妖魔动手,自己就先清理门户了。
最终,无力回天的聂云一黯然卸任,自此一人一剑,震慑四海,让妖魔有所忌惮,不敢做出太过血腥暴戾之事。
而李霏却语气一转,幽幽叹道:
“只不过,这世道艰险,仅凭我一人之力,想要救众生于水火,扶大厦于将倾,未免力有不竭……”
聂云一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道:
“看来,姑娘是要用上我欠你的那个承诺了?”
他们曾以千年树妖命丧谁手为赌约,败者要答应胜者一个不违背公俗良序的要求。
聂云一来此,除了试探妖女底细,也是为了履行赌约,只是没想到,这妖女竟疑似有着仙缘!
这让聂云一无比好奇,她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没错。”
李霏终于摊牌,目光诚挚道:“镇妖司乃宋朝的定海神针,可那陆阉狗却裹挟国之重器,欺瞒圣上、党同伐异、胁制天下,弄得天怒人怨,民不聊生。”
“此僚不倒,长夜难明!”
“因此,还望聂大侠出山,重回临安……”
“朝堂不适合我,我也当不好那指挥使,强行上去,只会把水搅得更乱,于社稷无益,甚至牵连无辜,实在让我良心难安。”
聂云一摇头叹息,眸中闪过刀光剑影:“所以,姑娘还是换一个承诺吧。”
“聂大侠误会了。”
李霏腼腆一笑:“我的意思是,希望聂大侠出山,举荐我去当那镇妖司指挥使。”
?
聂云一愣住了。
巧儿掩嘴惊呼,王雨桐呆若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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