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241章

“好。”

聂云一深深看了李霏一眼，轻描淡写拒绝邀请他参与帝王家宴的宦官，持剑离去。

而李霏跟随赵昺，还有陆千帆的几位义子、一位搬山宗老道，趁着夜色离开金銮殿，向着帝王寝宫养心殿而去。

皇后也在其中，但从头到尾沉默不语，甚至没有多看李霏一眼。

不多时，一行人便抵达养心殿，赵昺驻足于朱红大门前，挥手道：

“你们先进去吧，我与李卿单独说几句。”

几条陆千帆走狗心知李霏今晚闹出的动静太大，已经不是他们能拿主意的了，乖乖进了宫殿内。

“李爱卿，这几日在临安，吃住可还习惯？”

赵昺东拉西扯几句家常话后，终究忍不住问道：“那掌天瓶当真不凡，是仙尊赠你的？”

“没错。”

李霏浅笑道：“仙尊觉得我是位善良的医生，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于是给了我掌天瓶，助我催生更多灵药，以便于悬壶济世；可渐渐的，我发现纵使医术再好、灵药再妙，也只不过能救百人、千人，与苦难中的芸芸众生相比，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因此，我愿意延续仙尊之志，把掌天瓶交到更值得托付的人手中。”

“哦？看来李卿已有中意的人选。”

赵昺明知故问道。

“臣这几日借住在刘相府中，聂大侠告诉我，刘相当初义无反顾扶持真龙，是因为看中了陛下的善良，臣深以为然！”

李霏啧啧赞叹道：“刘相虽为凡人却深明大义，所思所想与仙尊不谋而合！”

“要知道，就算是仙尊，也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需要周公吐哺，选贤任能，方能支撑起朗朗乾坤。”

“帝皇也是同理！大宋人杰地灵，陛下只要有一颗善良的心，自然会有能人异士如我、如刘相这般被打动，为陛下打理具体事务，将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条；可若君王心术不正，哪怕有经天纬地之才，到头来也免不了众叛亲离，惹得黎民百姓怨声载道，将大好河山毁于一旦！”

“而陛下您，就是千载难逢的仁君哇！”

李霏越说越激动，最后竟忍不住将“掌天瓶”双手奉上：

“臣愿助陛下荡平妖魔、横扫六合、逐鹿天下，一统人、鬼、妖、魔，创万世基业！”

一通彩虹屁拍得赵昺格外舒泰，可他却板起脸来：

“李爱卿，朕知晓你一片赤诚，但如此贵重之物，朕岂能轻易收为己有……还是快快收起来吧。”

李霏闻言，内心瞬间涌现出一句句优美的中国话，却仍低着头，语调诚恳，陪着惺惺作态的狗皇帝继续演：

“唯有交给陛下，才算得上物尽其用。”

“算了吧，朕受之有愧。”

赵昺还是摇头。

“仙尊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李霏叹道：“臣虽无仙尊气吞寰宇之豪情，但明君在前，又岂会吝啬区区外物？”

“好一个为万世开太平，仙尊当真风采绝世，让朕心驰神往啊。”

赵昺负手赞叹，终于露出笑脸：“不过你倒挺实诚，若是朕置身外界，或许会忍不住把这句话占为己有。”

“臣虽才疏学浅，但也懂得待人以诚的道理，岂会行那招摇撞骗、拾人牙慧之事？”

李霏脸不红心不跳道。

“好，好，好！”

眼见三请三辞的流程走得差不多了，赵昺终于不再假模假样推诿：“既李爱卿以诚待我，那朕，也就不再埋没你的好意了。”

他顿了顿，承诺道：

“当然，朕也不会亏欠于你，虽给你的差事还要考虑一二，但除此之外，朕可以做主，让你从内府里挑三样东西，算是朕的回礼吧。”

言罢，赵昺才小心翼翼接过掌天瓶，眼神直勾勾端详了会儿，最后依依不舍交给禁卫，叮嘱道：

“好生收着。”

他没有多说什么，因为禁卫不是傻子，他双手捧着掌天瓶，呼吸都屏住了。

明明是寒暑不侵的天境高手，却在顷刻间被汗水沾湿衣襟。

李霏含笑看着这一幕，似乎在为掌天瓶落入良主之手感到欣慰，只是被月光切割、笼罩在阴影中的半张脸上，眸光分明有些幽深。

世上没人比她更懂欲擒故纵的道理，若宋皇是能牢牢掌握朝堂的一代明君，她说什么也要拿捏一二，以掌天瓶为筹码，换取最大利益。

可惜，这皇帝是个废物，迫使李霏修改了计划，只想着尽可能争取他信任，才不惜放低姿态，主动提出赠送之事。

而此刻赵昺脸上的笑容有多灿烂，就说明效果有多出色。

“好了，随朕用餐吧，今日晚宴，可是天下名厨倾尽心血的杰作，想必不会让李爱卿失望……”

掌天瓶到手，赵昺甚至殷情到亲自给李霏带路，引她步入养心殿。

李霏循目望去，哪怕算上自己与赵昺，在座的也仅寥寥十来人。

陆千帆几名义子在场，这很正常，以皇帝和九千岁的关系，这几人喊赵昺一声干爹都没问题，自然深受皇帝崇信——可陆千帆本人没来，不晓得在打什么主意。

搬山宗真人也在，毕竟搬山宗是宋朝境内最大教派，而在妖魔环伺下，搬山宗素来与朝廷同气连枝，根本不存在什么打压宗门的想法。

除此之外，就只剩皇后与一老两少了。

那老人体态高大，五官生得凶戾，想必年轻时是个狠人，只不过如今，他连眉毛都花白了，慈祥注视着十二、三岁的少女与五六岁年级的男孩儿。

显然，这就是当年险些吃鸡的荣亲王，后来被幽禁在临安王府内。

从他有些发福的体型来看，性子宽厚的赵昺应该对他不错，硬是把双手沾满至亲之血的狠人养成了心宽体胖的富家翁，而那两个孩子应该是他的直系后人，也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来，陪我喝两杯。”

荣亲王见赵昺进来，便笑呵呵举杯道，看起来两人关系还算融洽。

——才这么点人？

疑惑从李霏心头一闪而过，但很快就想通了。

帝王家宴本不至于如此冷清，历代帝皇在万寿节这一日，除了皇后以外，多少还要带上几名宠妃，再加上一帮皇亲国戚、皇子皇孙、公主驸马什么的，倒也显得热闹。

可这一届皇帝是男同不说，还有个热衷于手足相残的狠人兄长，外加天灾人祸，诺大皇室，竟血脉凋零到这种程度……

李霏笑容愈发灿烂。

皇室人越少，狗皇帝逼迫陆千帆生孩子的力度就越大……

荣亲王，你杀得好，杀得好哇！待会儿破例敬你杯酒！

“李爱卿，不必拘束。”

赵昺忽然开口，和颜悦色道：“方才朕听你言语之间，非常推崇皇后……那你便坐她身边吧，好生交流交流感情。”

苏雯眼帘颤了颤，而御医小姐更是扭扭捏捏、欲拒还迎道：

“这，这，不太合适吧，臣与皇后尊卑有别……”

“今晚是家宴，不分尊卑。”

赵昺摆手道：“若朕的肱股之臣能与皇后义结金兰，今后传出去也算一桩佳话……”

“陛下当真开明！”

李霏由衷赞叹道。

她长这么大，自己把帽子往头上扣的皇帝还真是头一回见。

为避免辜负皇帝的一番美意，李霏巧笑嫣然坐在冷脸不语的皇后身旁，娇声娇气道：

“还望皇后娘娘不要见怪。”

苏雯心脏颤动不已，镜中邪魔什么“夫目前犯”之类让人不明所以的怪话更是在耳边萦绕不休。

她竭力维持着稳重端方的模样，目不斜视道：

“替本宫斟酒。”

李霏依言替她倒上，温声细语道：

“皇后娘娘，请。”

“再倒。”

“再倒。”

苏雯一连三杯酒下肚，灼热酒意才麻痹内心悸动感，冷声道：

“你自己为何不喝？”

“臣乃医者，要时刻保持清醒。”

李霏抬起雪嫩爪子，纤纤五指灵活晃动，气吐如兰：“若饮酒，这手就不听使唤，会惹是生非。”

看来酒有些烈，所以苏雯脸上浮现一抹绯红，随着各种丢人现眼的画面涌入脑海，她眸光变得有些迷离，可语调更冷：

“呵，那这双手应该作过不少孽。”

“怎么会呢。”

李霏露出楚楚可怜的委屈表情，身子似是不经意间扭了扭，与皇后贴在一起，让两人之间的细微缝隙彻底消失了。

苏雯心头一惊，下意识用余光瞥向赵昺。

他正与荣亲王推杯换盏，气氛热烈，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这边。

苏雯松了口气，可内心那一抹忐忑惊惶之意仍萦绕不去。她本想往旁边挪一挪，但莫名的，福宁宫外冷清的景色在脑海中浮现。

于是她没有动弹，话语中有了微不可查的颤音：

“再替本宫倒杯酒。”

“皇后娘娘可不能喝得这么急，得爱惜身子。”

李霏温柔劝说着，却仍是替她斟了酒，一双眼眸顾盼生辉。

酒水下肚，却化不开苏雯心中那团乱麻，反而让其更为错综复杂。

明明只要侧过脸，余光就不会瞥见她言笑晏晏的面颊；只要缩一缩胳膊，彼此轻触的手肘就不会再邂逅。

可皇后娘娘却贪恋于鼻尖徘徊不散的茶香，耳边萦绕不去的妩媚悦耳嗓音，就只好无动于衷，任由内心在患得患失的思绪中挣扎徘徊、饱受煎熬。

于是，在本该其乐融融的家宴上，这位雍容冷艳、端庄高贵的皇后，竟过得无比煎熬，度秒如年。苏雯从未这么紧张过，可心里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升腾，似乎在盼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

她不经意间瞥了眼笑声连连、醉态毕现的宋皇，内心更冷，连细微的愤懑都消失无踪了，仿佛那只是个陌路的中年男子，与她毫无瓜葛可言，根本不值得真凤投落目光。皇后勾了勾唇角，无声轻笑，又端起酒杯，等御医小姐贴心地替她满上，才细细品尝，旋即发现这酒远比往日更为醇香，一点都喝不出苦味。

素来稳重自矜的皇后娘娘总算明白为何有人会贪杯了，如果是御医小姐替她斟酒，她能一直喝到天亮。

第一百九十九章 《情商》

这场家宴人虽少，可气氛还算热烈，君臣之间推杯换盏，嬉笑怒骂连连，颇有几分放浪形骸的意味。

赵昺并没有端架子，似乎真把自己当成了长辈，陆千帆的义子敬酒，他都来者不拒。

期间，许昱仲还不忘瞥了李霏几眼，似乎在炫耀自己与赵昺的关系有多密切，多年经营的关系不是随便送点礼物就能盖过的。

李霏却浑不在意，一门心思伺候皇后娘娘，这让许昱仲有些气闷，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呼……”

又一杯酒下肚，苏雯眼中已有醉意，淡淡绯色让她看起来更为美艳了。

她舍不得御医小姐温柔如水的眼神，又担忧被瞧出端倪，惹来大祸，今后再也嗅不到那馥郁茶香……患得患失间，苏雯感到额头隐隐作痛。

可这一回，不是魂魄枯竭造成的痛苦，而是观想法不知为何快速精进，这让她的神魂像气球般充盈、壮大起来，让头部穴窍感到胀痛。

她抚着额角，唇缝里散发出淡淡酒气：

“斟酒。”

可这一回，御医小姐却给她递来一杯热茶：

“皇后娘娘，饮酒得适量。”

“本宫要的不是茶。”

苏雯说着，手却握住了茶杯。

“皇后娘娘还是这么喜欢逞强呢。”

御医小姐笑容甜美，话语间却意有所指。

苏雯自是听出了李霏在隐射什么，于是语调中带上了微不可查的羞恼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