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251章

李霏忽然笑了笑：“是因为怕，还是恨？”

“都有。”

小娥迟疑片刻后，如实答道。

“其实对这蟒袍又恨又怕的，不止你一个。”

她站起身来，伸手指向一旁的女鬼们：“镇妖司为非作歹不是一天两天了，仅这里，就有不少姐妹，做梦都能梦见穿着蟒袍的人，害得她们家破人亡、死不瞑目……”

李霏面露悲天悯人之色，幽幽长叹后，忽然弯下腰来，眉眼含笑：

“可我穿上这蟒袍，她们却都不怕了，小娥妹妹觉得是为什么？”

小娥有些懵懂地摇了摇头。

“因为错得不是这身蟒袍，而是穿着蟒袍的人。”

黄珍珍代替李霏做出了回答：“若有更多女子穿上蟒袍，那天下女子还会为这蟒袍胆战心惊，夜不能寐么？”

“不会的，因为到那时，见到这蟒袍便心惊肉跳的，应该是为了赌资把妻女卖给人牙子的赌棍，醉醺醺打骂老婆的酒鬼，在荒无人烟之地强迫女子的禽兽……而穿着蟒袍的女官，就成乐天下女子的救星、福星。”

“你或许还不知，我当初也是被镇妖司之人所害……主上替我报了仇，又把我带到临安，呕心沥血谋划镇妖司指挥使之位……现在你看到了，她已是镇狱千户，有能耐庇佑更多姐妹安宁。”

一边现身说法，她还轻抚小娥的额头，眼神中带有温柔母性，融化了小娥的戒心。

——很好！很有悟性！快要能出师了。

面对黄珍珍送上的助攻，李霏欣慰地点了点头。

见小娥露出深受触动的表情，李霏脸上也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愧疚之色：

“小娥妹妹，那陆千帆实在势大，我还没有能力替你讨个公道……为了防止他灭口，我会先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等将来有能力了，定会替你复仇。”

“……”

小娥捏了捏拳，主动问道：“那我能做些什么吗？”

李霏略显为难道：

“你亲眼见证了陆千帆的罪责，若能出面指控，自是能左右局面……不过算了吧，那太危险了，陆千帆定会想方设法暗算于你，我未必能护你周全。”

“贼人把我掳走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小娥沉默片刻，接着仿佛下定决心般，直勾勾地注视着李霏：“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对我做过的事……只要你所言不虚，那我又何惧再死一回？”

“小娥妹妹，你真的考虑清楚了？我们的斗争迟早会掀起惊涛骇浪。”

李霏深深皱着眉：“你就算什么都不做，我也定不会放过陆千帆……可你若牵连其间，由于身份特殊，定会被卷入漩涡中央，凶险莫测。”

“我不怕死，只怕连以死报仇的机会都有没有。”

小娥看了眼黄珍珍，不再犹豫道。

“那好。”

李霏用力点头，承诺道：“既你心意已决，那我也断不会辜负你的期待。我定会坐上那镇妖司指挥使之位，为大宋乃至天下女子拨乱反正，撑起朗朗乾坤。”

说着，她拿出被淘汰的【养鬼葫芦】，浅笑道：

“姐妹们都已经搬入新家，不过小娥妹妹你身份特殊，还是单独待着为好，只能在这里面将就一二……不过你放心，等我大红蟒袍加身，定会让妹妹来去自由。”

小娥又看了眼黄珍珍，在她鼓励的眼神中，深深吸了口气，化作白烟飘进葫芦里。

黄珍珍沉默片刻，忍不住问道：

“主上，您可是要带她……告御状？”

“告御状？那废物皇帝就算知道陆千帆出轨又如何？了不起冷战几天罢了。”

李霏嗤笑一声：“放心吧，我已有主意……对了，知道此事的越少越好，你们就当没见过她吧。”

黄珍珍愣了愣，还是依言点头。

“现在有多少姐妹了？”

李霏扫了眼负责“审查”与“迎新”的女鬼们，问起工作情况来。

“【乾】部有三千一百二十六个姐妹，【坤】部一千七百四十三个。”

黄珍珍答道：“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就能把冰玉里的候选者全部筛选完毕，到时姐妹们的总数应该能突破五千。”

“大浪淘沙见真金啊……”

李霏叹了口气，对这个数字又是欣慰又是头疼。

【冰玉】对女鬼而言是九死一生的牢狱，也是一块试金石。

求生欲不强、执念不深的，早就消亡在冰玉中，剩下来的，往往资质都还不错——资质是非常复杂神秘的一项属性，浑噩度日的废物可能空有惊人资质却被埋没，努力积极的卷王反而有可能受限于资质，难有大成就。

但总的来说，“意志坚定程度”是和“资质高低”存在正相关关系的，心性卓越者拥有出色资质的概率更大。

因此，原本符合【聚魂】秘术修行标准的女鬼是十里挑一，可在【冰玉】这种严酷生存环境的筛选下，锁妖塔里每三、四名女鬼，就有一个资质合格的。

而这也导致，女鬼队伍的壮大速度远超李霏预计，让她又喜又忧。

喜的是【聚魂】秘术发动后，女鬼数量越多、平均实力越强，融合成的鬼巨人就越厉害；若能把【万鬼葫】装满，再有个先天级别的女鬼充当核心，那组合出来的鬼巨人，绝对能抗衡序列5级别的超凡者。

而李霏一口气把女鬼数量壮大到五千多，起码在序列6这个层次算得上所向披靡了。

忧的是……序列7晋升仪式偶尔挑战一次倒还好，动辄二刷、三刷，就算是花魁小姐也会贴贴疲劳的。

“辛苦了。”

李霏拍拍黄珍珍的肩，沉沉叹息一声。

这话既是对加班加点工作的女鬼们说的，也是对自己的勉励。

“您才是最辛苦的。”

黄珍珍颔首，转身继续投入到工作中，用【观魂术】鉴定起陌生女鬼的资质来。

通常而言，只有高序列生灵才有裸眼鉴定资质的神通；而中序列超凡者，得靠特殊手段才能判定目标的资质高下。

传承自树妖的【观魂术】，虽能让低序列的女鬼施展，甄别其余姐妹的资质，但局限性也很大。

一来，适用范围很小，只对鬼物有用。

二来，精确度不高，只能给出模糊的答案，判定对方是否达到【聚魂】的修行标准，不像魔法学院，学员档案里的资质一栏能填写到小数点后两位。

不仅如此，发动起来也要消耗不少鬼气，仅凭黄珍珍与小莲根本无法完成任务，好在有别的女鬼掌握了观魂术并从旁协助，才在三班倒的工作条件下把招新时间压缩到一周内。

李霏无声视察了会儿工作后，才独自转身离去。

可刚走到锁妖塔门口，就发现有人在此等候。

那是陆千帆的义子，许昱仲。

“李千户，义父要见你，随我走一趟吧。”

他虽用了个“请”字，可语气却阴恻恻的，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正巧，本官也要见他。”

李霏摆手道：“带路。”

“哼，大祸临头还不自知。”

许昱仲冷哼一声，径直登上一旁的马车，而李霏坐上另一辆。

当再掀开车帘时，李霏便来到了陆千帆的府上。

走过长长的鹅卵石路，李霏见到了在厅堂里等候的陆千帆。

大红裙袍招摇夺目，却衬得那阴柔面庞更为光彩动人。

这一回，他没在抚琴，而是坐在堂前，面向大门，四周窗户紧闭，桌案还上横着一柄剑；狭长眼线微阖，带有肃杀之意，如同坐镇衙门的掌刑官，静候捕快将犯人押送到身前，升堂定罪。

“陆大人，别来无恙啊。”

李霏似没察觉到压抑的氛围，随意挑了个座位，又对许昱仲摆摆手：“愣着干嘛？看茶啊。”

“你……”

许昱仲正欲发作，却被陆千帆打断了。

“替她倒茶。”

“是。”

许昱仲面色阴沉，却不敢忤逆陆千帆的意思，沉默着给李霏添上茶水。

“不知大人唤我前来所谓何事？”

李霏开门见山道。

“本官膝下原有九子，只是有一个在前些日子遭歹人所害，尸骨无存，让本官夜不能寐。”

陆千帆幽幽道：“李千户，你当时也在鹿原县，可有什么线索？”

“大人节哀。”

李霏面露痛心之色：“只恨贼人狡猾，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罢了，古人云：孤阳不长。我那孩儿的死倒也算应了这句话。”

陆千帆叹道：“说起来，本官膝下有九子却无一女，着实算不上圆满。”

“哦？大人的意思是……”

李霏明知故问道。

“本官细细想来，正淳他葬在鹿原，而恰好仙子也在那时下凡，降临鹿原县，这或许是天意？”

陆千帆直视李霏道：“李千户，可愿当我义女，成全本官儿女双全之愿？”

——真想收我当狗呗。

李霏笑容更甚，摆手道：“算了吧，我可没有随便认爹的习惯。”

“不识好歹！”

许昱仲当即抱拳禀告道：“义父，其实孩儿前不久刚寻到了谋害兄长的帮凶，还没来得及告知义父……”

“哦？”

陆千帆吩咐道：“把人带来。”

“是！”

许昱仲转身而出，不多时就揪了个人回来，用力往地上一甩。

那人披头散发，满身血污，看起来无比狼狈。

他刚进门就被推倒，却丝毫不怒，反而一个踉跄扑在地上，连连叩首，带着哭腔道：

“小的全招了，小的全招了，大人别审了，小老儿疼得吃不消了……”

“哟哟哟，这不王员外么。”

李霏故作惊愕道：“几天不见，怎么这么邋遢了？”

“不打自招。”

许昱仲狞笑一声，重重一脚踹在王员外身上：“说，是不是她谋害了吕正淳？”

王员外被一脚踢出半米远，他哀嚎一声，咳出几滴血来，才颤巍巍抬起头，露出一张惨白发青的脸。

他很快发现了李霏，见她身着暗红蟒袍，浑浊麻木的眼中分明浮现出错愕之意，随后又被恐惧所充斥，颤抖着指向李霏道：

“就、就是她，是她害死了聂大人，小老儿亲眼所见……”

“放屁！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李霏一拍桌子，愤愤道：“王员外，我当初救了你一家老小的命，没想到你竟是这等恩将仇报、狼心狗肺之人……”

“嗬……”

李霏不提还好，一提起救命之恩，王员外竟疯癫般惨笑两声，黯淡双眼里分明浮现出怨毒愤恨之意。

“都是你！”

王员外不知哪来的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站起，用沙哑嗓音发出歇斯底里的咆哮：

“是你把吕正淳引我府上！”

“是你杀了吕正淳，害我一家老小亡命奔逃！”

“之后更是你图谋我家业，引来妖魔陷害于我！否则那条路一直风平浪静，怎么忽有群魔汇聚？生魂花世所罕见，怎么会偏偏生在那儿，又恰好在那时绽放？若无预谋，你又凭什么能及时赶到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