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262章

禁卫们也冲了进来，一眼便看见天子的尸首，顿时呆立在原地，紧接着杀气冲天：“刺客呢？刺客在哪儿！”

“陛下驾崩了。”

苏雯幽幽道：“刺客已经被李大人击杀。”

禁卫们颓然放下兵刃，眼中竟是茫然。

怎么好端端的……陛下就驾崩了呢？

连贼人都不声不响地没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刘相重又跨入庙门，深深看了眼李霏，又瞥了眼墙壁上黯淡下来的三枚玉牌，身形晃了晃。

他闭上眼朝着赵昺一拜，再次睁开时，已经恢复往日那般平静深邃之色：

“逆贼常彬隐瞒修为，勾连楚人细作，谋害陛下与亲王一家，欲要断绝皇室血脉，酿成滔天祸事。”

“好在，值此国难之日，有李大人挺身而出，击毙歹人，护住龙胎，保全皇室最后的血脉。”

言罢，这位三朝老臣跪下，向赵昺的尸身叩首道：

“老臣定会竭力辅佐太子，不负陛下遗志。”

哐当、哐当……

金属交击声响中，禁卫也相继跪倒，只不过他们并非面向君王，而是朝着苏雯跪拜：

“愿为大宋效死。”

“愿为大宋效死。”

“……”

金戈铁马之声传到庙外，文武百官相继跪倒，向祖庙叩首：

“原为大宋效死！”

最后，一道凄绝哀鸣刺破群臣山呼：

“陛下，路上冷，老奴来给您添衣了——”

颅骨与石柱碰撞传出的脆响声中，一切戛然而止，唯有刺目的宦官热血沿着石柱流淌，与上面残留的君王血迹混成一股，在地面上静谧流淌。

除了皇后外，唯有李霏还站着。

她睥睨群臣，遥遥伸出手掌，五指用力并拢，似把日月山河、巍巍朝堂捏在了掌心。

随后，从未向宋皇跪拜过的千户小姐也向自己的妻女俯首，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愿为君主效死！”

振聋发聩的语调中，愉悦感如山呼海啸，在颅内回荡。

……

李霏回到相府时夜色已深。

她一走进继女小姐的房间就闻到了浓浓酒香，可李霏只是眉角一挑，就以若无其事的语调道：

“你从哪儿拐了个小女孩儿回来？”

床榻上有个少女在熟睡，脸上残留着泪痕。

“她是荣亲王的女儿。”

莉莉丝仰头灌了口酒，醉眼朦胧道。

童太妃说出请求她照顾孤女的遗愿后，生无可恋的老人就气绝而亡。

莉莉丝无法拒绝她临终的嘱托。

“那是得好好照顾人家，毕竟咱们对她有亏欠。”

李霏信手拿过莉莉丝手中的酒瓶，也对瓶吹了口。

虽然是她指使莉莉丝行那灭口之事，并殃及无辜，可继母小姐却完全没有独自揽下责任的意思，反而顺理成章把锅扣在了两个人头上——尽管李霏还不清楚【生命死神】传承的中序列晋升仪式，可神而明之的茶道嗅觉告诉她，比起大包大揽的慈母，继女小姐此刻更需要一个共同承担【罪孽】的恶毒继母。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莉莉丝沉默了一阵，忽然问道。

“有什么不对？不开发折叠位面的话，哪来的洛西布鲁克繁荣富强？”

李霏理所当然道：“连学院老师都这么教的。”

“……”

莉莉丝注视着继母小姐，眼中仍是迷茫。

“如果心慈手软的话，大宋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李霏点了支烟，眸光幽幽道：“强大的人才有资格履行内心的正义，如果咱们现在都是高序列，根本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武力镇压便是，把妖魔鬼怪统统斩了，拿走我们需要的东西，再从洛西布鲁克弄来各种物资资助平民，和平发展领地，完全可以双赢。”

“也许有更好的办法……”

莉莉丝垂下脑袋，细若蚊喃道。

她当然能理解李霏说的话，毕竟剑与魔法是恩洛斯大陆永恒不变的主旋律，这种强权式的歪理也早就刻在了每个超凡者心底。

但不知为何，那个优雅慈祥的老人始终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让她感到心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呵。”

继母小姐仍没有安慰迷茫且愧疚的莉莉丝，反而勾起嘴角，用玩味的、戏弄的嗓音继续刺激她：“那么可爱的、善良的、仁慈的天使小姐，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一是把你在这儿搜刮到的战利品全部送给我，顺便把所有罪过也算我头上，这样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回去，回到其乐融融的魔法学院，或者找安妮老师撒娇，当个象牙塔里的乖宝宝。”

“二是记住这种身不由己的痛苦，早点长大，给自己争取更多选择的余地。”

“你魂淡！我**、**。”

继母小姐的挤兑让莉莉丝的情绪彻底失控，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她恶声恶气地发泄着情绪，接二连三的粉拳随之落在继母小姐身上。

可这还不够解气，她甚至用上了双马尾，不断抽打继母小姐。

作为魔法学院的优秀学生，一直被灌输“实力即真理”的道理，否则莉莉丝也不会下手。

可自己的心情都遭透了，安慰自己一下有这么难么？

还非得说风凉……

溅在脸庞上的温热水渍让莉莉丝惊醒。

她仰起头，望见那张比月光更为皎洁的脸。

继母小姐仍挂着完美无瑕的微笑，并用挑衅般的语调道：

“继续呀。”

可她眼中充盈的泪光，分明刺痛了莉莉丝的心脏，让她感到无与伦比的疼惜与内疚。

莉莉丝忽然意识到，李霏也是个善良的人。

自己在开发折叠空间时，因为做了某些迫不得已的选择而情绪崩溃，难道这位被人们交口称赞绝岛天使、家喻户晓的慈善家小姐，心里就好受么？

莉莉丝愣愣注视着李霏，一幕幕回忆在心头涌现。

她依稀听见了和继母小姐吵架后的那个午后，母亲牵着自己的手发出的愧疚叹息：

“你的学费是她给你筹集的……她其实很爱你。”

她重又见到了抵达折叠位面的前一晚，继母小姐与自己牵手逛着超凡集市并打算给自己购买【生命护身符】时，那双含笑眼眸中闪过的肉痛之色。

她仿佛再一次触及到了【白耀石项链】上的体温。

还有继母小姐在集训时被院长切断手指却一声不吭捡起的模样，讨好那些女性强者们的模样……

水光模糊了莉莉丝的视线。

连如此光芒万丈的人，都懂得委曲求全，把有限的温暖先洒向她所钟爱眷恋之地……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埋怨呢？

还有什么资格止步不前呢？

或许，她故意激怒我，让我伤害她，也是为了弥补心中的内疚吧？

她明明比我还小啊！

温柔而惨白的月色下，泪水终于决堤，顺着下巴流淌，滴滴哒哒打湿衣襟，让怀中的【生命死神】泥塑绽放灰色光芒。

这一刻，莉莉丝洞彻了【躬耕于黑暗，侍奉于光明】的真谛，而神性泥塑也发出呼唤，催促她孕育禁忌的生命，早早跨入更深层领域。

呼之欲出的心意在无法掩盖，莉莉丝遵循内心的呼唤，贴向了承载着心中最绮丽光明与最不敢直视之黑暗的人。

显然，连李霏自己都没想到，不过是一波即兴发挥，不光让继女小姐自我攻塌了所剩无几的心防，也一举破除了她超凡之路前的迷瘴。

继母小姐只是竖起青葱食指，轻轻点住越靠越近的唇瓣，眉眼含笑：

“你想做什么？”

继女小姐那双蓝宝石般瑰美绮丽的眼中闪过挣扎之色，随后被迷离水光所吞噬：

“我想接近你，陪伴你，拥有你，守护你……”

她呢喃诉说着压抑已久的心意，童太妃临终前的面孔赫然变成了初遇时的模样，老人那句和蔼的“珍惜眼前人”在耳边萦绕不去。

可李霏仍摁着继女小姐的唇，手中变戏法似的摸出一瓶醒酒药，仰头喝下，又渡给她。

“现在呢？”

继母小姐拭去她泪痕，吐气如兰道：“想好后果了么。”

虽是询问，可眸中分明带有鼓励与期盼之意，就像对她母亲做的那样。

“我……”

莉莉丝身上酒意瞬间散去，脸上浮现挣扎与痛苦之色。

显然，继母小姐的话让她想起了苦苦在家等候的母亲，也让她无法再逃避对母亲的愧疚、痛苦、羞怯与自责。

可更加醉人的茶香，分明顺着咽喉与鼻腔被吞入，悄然无声间满溢于胸膛。

盛开在禁忌果实上的娇艳花朵，也随之枝叶招展，发出“哗哗——”欢欣声响。

纵使名为背德与不伦的毒药浇灌在花瓣上，也无法使她凋零，反而开得更艳，怒放到近乎糜烂，看起来是那么的鲜活而腐朽，妩媚又病态，甜腻且堕落，就像眼前的继母小姐一样。

终于，莉莉丝伸出双手，颤抖却坚定地托起继母小姐的面颊，像是从破败教堂中走出的修女，步步深入森林中的灰雾，最终寻到迷雾尽头的邪神触须，向那扭曲又让人沉沦的不可名状之物献上虔诚。

——这可是你自己主动的，回头你可得自己和安妮老师解释……

——或许还得乞求你另一个母亲的谅解？

——加油哦，继女小姐。

李霏眉眼弯弯，伸手指了指一旁仍在熟睡的荣亲王女儿，含糊道：

“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莉莉丝已经没空回答李霏的问题，只是挥手释放了一发【沉睡】魔法。

……

为庆贺折叠位面开发顺利、如愿与最高统治者缔结牢不可破的紧密关系而举办的家庭联谊活动，直到天明才告一段落。

“早安。”

莉莉丝睁开眼，继母小姐美到不可方物的面颊就近在咫尺。

这让她回想起昨晚那个美好到不可思议的梦境。

直到继女小姐动了动鼻子，馥郁茶香才让她意识到，那不是梦。

——我，我做了什么！

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莉莉丝骇然瞪大眼。

“怎么了，早上起来不想第一个见到人家么？明明是你主动的……”

李霏发出委屈兮兮的控诉，可眸中分明满是笑意。

莉莉丝捂住殷红如血的面颊，发出绝望悲鸣，同时转过身去，试图让自己清醒清醒。

结果一转身，就看见了连中好几发沉睡法术，至今仍在熟睡的少女。

“……”

人在事后，总会变得理性。

莉莉丝总算意识到，自己做了多么可耻、卑劣、糟糕透顶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