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354章

祂的胸膛与一条臂骨被烟尘、碎石掩盖，可剩下大部分骨骼都置身于晨光下，流露着古老沉重的压迫感。

“也没缺胳膊少腿……坏了！”

雪兰豁然一惊。

那柄剑呢？

那么大一柄剑呢？！

明明刚才还矗立于巨人胸口，如同一座绵延千丈的高大墓碑！怎么一眨眼功夫，就从自己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消失了？？！

雪兰立刻回溯记忆，并做出判断，那柄巨剑消失的时间不会超过7秒。

随后，她深深吸了口气，轻叱道：

“妮可！我知道你还在这儿。”

“嗯哼？”

声音飘到雪兰耳中，可灰发魔导师并未现身。

“是不是你把剑给藏起来了。”

雪兰的声音带有恼意，可依旧温婉悦耳：“当年你就试图瞒天过海，把这柄剑带走……”

“可我放弃了，不是么？”

回答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无辜：“雪兰，你知道我的。如果我想拿走她，一定会趁你不在的时候。”

“那尊贵的、睿智的魔导师阁下，我是否可以请教一下，那柄剑去哪儿了呢？”

雪兰有些无奈，虽然那个女人善于隐瞒真相，但至少不会对自己直接撒谎。

“去哪儿了呢……”

妮可用问题回答了问题，声音逐渐微弱，像是坐在马车上渐行渐远的情人款款诉说的道别之音，很快就消散在耳边。

雪兰又轻叹一声，她眸中迸射出灿灿魔力光芒，长发在逸散的魔力气息中沉浮不定。

强横浩荡的精神力彻底实质化了，汇聚成贯通天地的粗大匹练，像是能吞噬日月的银色蛟龙，不顾黑暗的阻隔，强行在废墟深处扫荡。

可她一无所获，黑暗中的壁画栩栩如生，金属宫殿也完好如初。

雪兰眉头蹙得更紧，指尖洒落一点魔力光泽，幻化成信鸽飞向传送门，向总院汇报此事，而她迟疑片刻，也化作流光涌入亲手打通的山体隧道。

她的能力逊色于那个让人又爱又讨厌的灰发女人，光是山脉内部勉强还能用精神力扫荡，可那座宫殿，就必须要亲自检查了。

虽然不觉得小小一方宫殿能藏下千丈巨剑，可出于职责，她还是要亲眼看一下的。

虚空中，飘渺魔力悄然倾泻而下。

仿佛来自异纬度的魔力凝聚成两座圆形的钟表，分别浮现在飞向传送门的魔力信鸽，与雪兰化成的那道绮丽流光之上。

咔哒，咔哒，咔哒……

钟表悬于虚空，表盘上并无时针、分针，只有秒针在匀速转动。

而钟表下方的流光与信鸽，都凝固在了空气中，就连流光里雪兰飘舞的秀发与裙袍都定格了，成熟温婉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焦虑表情。

秒针转了两圈半，钟表无声破碎。

被伟大魔力捉弄的时间长河重又开始流淌，其中两道异常的细小涟漪眨眼间汇入无边无沿的、名为“过去”的洋流中，再无人可追溯。

信鸽飞进传送门，流光没入漆黑甬道。

雪兰对消失的2分30秒一无所知。

而信鸽在11秒后精准落入一位白发苍苍的法师手中，变成灿灿文字。

“B-01号折叠空间，S-07号遗物失踪。”

“建议排查54秒内离开B-01号折叠空间的一切生灵，并立刻派遣调查员前往B-01号折叠空间。”

老法师长长的白眉抖了抖，发出老态龙钟的声音：

“立刻封锁B-01号折叠空间。妮娜，你去协助雪兰。”

“好。”

话音刚落，他身旁的一位女性法师立刻消失无踪。

“查查一分钟内有谁离开了B-01号折叠空间。”

老法师继续吩咐道。

悬浮在他身后的灯神双手托起一卷魔法书，书页哗哗翻动，不断变幻的海量信息流涌入灯神那双淡漠无情的盈蓝色眼眸。

“最近一分钟内并无生灵离开。”

灯神如是道：“上一位离开B-01号折叠空间的是黄金级学员李霏，在您收到信鸽的73秒前。”

第二百九十四章 就算上帝会发怒

“这样的话……”

老法师沉吟着。

高序列法师对时间的把控尤为精准，说是57秒，自是把信鸽飞行时长、独立搜查损耗的时间等一应条件考量在内才给出的数值，哪怕有毫厘偏差，也不可能扩大到十几秒这么离谱的程度。

但考虑到S-07号遗物的重要性，老法师还是做出了比较稳妥的选择。

“让卡尔去和那位同学聊聊吧。”

他慈眉善目，语调温和。

可在场法师都知道，卡尔在两百年前被魔法学院通缉过，理由是“研究并掌握禁咒”，直到他自愿加入魔法学院，魔法学院才撤销控诉。

而卡尔当初涉嫌掌握的那门禁咒，臭名昭著程度媲美魔女，叫做【催眠】。

“李霏同学来自洛西布鲁克。”

灯神再次翻了下魔法书，委婉提醒道。

“哦？妮可的学生？”

老法师转头问道。

“妮可的女儿。”

灯神加重了语气。

“那还是进行常规问询吧。”

老法师改变了主意。

“根据【全知之眼】观测到的信息，她还与玛格丽特会长的弟子有婚约，和天使新王的妹妹交情匪浅，随身佩戴海瑟薇会长年幼时最钟爱的兵器【黯夜】……啊，还有圣女出身并担任过教廷审判长的玛丽亚女士……”

灯神翻阅着李霏的档案，表情愈发古怪：“她还多次出入白府……”

“嘶……”

一旁几位身着华贵法袍、气息渊深如海的法师已经开始倒吸冷气。

老法师的眉毛剧烈地抖了抖，随后又恢复平静，语调变得更为和蔼：

“我们不该平白无故去怀疑一个家世清白的好孩子……她这次的表现怎么样？”

“非常令人惊艳。”

灯神斟词酌句道：“继承了洛西布鲁克分院一贯以来的传统，并发扬光大。”

“安排她来见我吧，年轻人才是恩洛斯大陆的未来，我们应该予以鼓励和嘉奖。”

“是，院长阁下。”

……

李霏哼着悦耳的小调，步伐轻快，神情和往常一样明媚，洋溢着少女的烂漫，可属于成熟女性的优雅与妖冶并未被抛开，鲜明复杂的特质在她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

只是她的心情却不像看起来那般轻松。

因为李霏知道，自己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事实上，刚才承受的强烈痛苦仍挥之不去，李霏现在最想做的是立刻跑回洛西布鲁克，寻求庇护。

可理智告诉她，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果立刻潜逃，将会彻底惹上魔法学院这个庞然大物，后果严重程度丝毫不亚于在刚步入B-01号折叠空间时就不管不顾引爆地精炸药。

因为她毛走了魔法学院总院的神话级超凡物品。

虽然这不是李霏的本意，也并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但不重要了，面对足以令高位生灵眼红的利益诱惑，且风险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李霏绝不可能坦白在古老神殿中发生过的一切。

她要瞒天过海，在不引起魔法学院过度怀疑的前提下全须全尾回到洛西布鲁克。

——冷静，李霏，冷静……雪兰老师应该已经发现了大剑消失的事情并汇报给了总院，所以我现在多半已经被监视了。

——但魔法学院应该不敢对我做太过分的事，加上……嗯，还是有可能洗脱嫌疑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事情败露，魔法学院总院最多也就缴回赃物并象征性处罚，不会有杀身之祸……

李霏强压汹涌思绪，像是个考试得了满分的小姑娘，时不时打量总院道路两旁的景物与瑰美紫色天穹，走马观花间来到梅洛蒂亚老师的宿舍门前。

梅洛蒂亚并不在家，可李霏与安妮西亚皆得到了她本人的同意并将气息录入警报法阵，因此李霏可以直接推门而入，并不用担忧门前的符咒发出噪音。

砰。

一声闷响，冷不丁推开的大门撞到了门后的法师仆从。

女仆小姐当即拉开门，后退一步跪伏而下，语调中没有丝毫情绪：

“请大人责罚。”

李霏对单身女教师家里出现一名陌生且美貌的精灵少女并不感到惊讶。

凭借空间戒指，法师们可以将重要的私人物品随身携带，因此在得到法师授权的前提下，法师仆从们会定期登门提供家政服务，不论房屋是否空着。

虽然法术清洁更为便利，但尊贵的法师们，理当保留某些尊贵的传统，佣人则是最基本的体面。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李霏踢掉高跟鞋，和颜悦色地将她扶起，又狡黠地眨了下右眼：“希望没对你的工作造成太多干扰。”

直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精灵少女那双漂亮却麻木、空洞的眼眸里，分明浮现出诡异光彩，仿佛灌入鼻腔的茶香唤醒了几乎被抹灭殆尽的生灵本性。

她张了张嘴，可没能说出话来，只是谦卑地低下脑袋。

在世世代代奴役中被深植于魂髓深处的钢印，岂是一句漂亮话就能洗去的？

“卧室打扫好了么？”

李霏温声细语问道。

“是的，大人。”

精灵少女颔首道。

“那我就进去啦，不影响你工作了。”

李霏笑着摆摆手，走进卧室，随后把自己扔进柔软床垫里，四仰八叉的睡姿并不淑女，但很舒适。

假寐了约十分钟，精灵少女来到卧室门口，恭恭敬敬道：

“大人，房间已经清理完毕了。”

“谢谢，辛苦了。”

李霏慵懒坐起，甜甜道谢。

“请问……还需要别的服务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精灵少女似乎踌躇了片刻，并且脑袋埋得更深了。

李霏当然能听懂她隐晦的暗示，毕竟对于法师仆从而言，处理法师生活上的需求，也是家政服务中的一部分。

但花魁小姐仍感到惊奇。

在她眼中，经历了千百年的驯化，这些法师仆从的“人性”早就被消磨殆尽了，与召唤单位并没什么两样——不是夏娃、拉姆那样降生于法则的召唤生物，而是用法术与卷轴制造出的、没有丝毫感情的、时间一到就会烟消云散的血肉机器。

但在此刻，作为顶级公关，花魁小姐分明从她身上感受到了细微的情绪变化。

——就算是如此麻木的行尸走肉，也会主动试图接近我、取悦我，来报答刚才微不足道的善意么？还是单纯地馋我身子？我的魅力已经离谱到这种程度了吗？

——等以后魅力成千上万了，会不会连真正莫得灵魂的召唤单位，甚至山石草木都会对我产生绮念？

李霏勾了勾唇角，起身走到精灵少女跟前，轻抚她的肩头：

“抬头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