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406章

可对那个戏弄时间长河，从中窃取岁月权柄的灰发美人而言，三秒钟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

如同进度条被拉动了一大截的影片般，喧天光影出现瞬间扭曲，向不知名时空节点坍塌，旋即整片天地从极动跳跃到极静，炽盛火光、灼灼雷霆消散一空，仿佛有无形之手抹除了毁天灭地的魔能，只留下升起焦土的黑烟。

天穹上依旧魔云滚滚，可血月只剩下一轮。

灰发美人漂浮在世界中央，依旧毫发无损，云淡风轻。

随后她摊开掌心，素白纤软的掌心上分明托着一枚眼珠，宛若血色琉璃，晶莹剔透，鲜红无暇，还散发着近乎实质化的凶煞气。

显然，这是新鲜的不朽级超凡素材，蕴藏无穷血气，魔性四溢，低序列超凡者触之暴毙。

——这就结束了？

光圈熠熠生辉，被护佑其间的李霏听到动静没了，悄咪咪抬起头。

先前在白府交流关于裁决女士的信息时，她就双耳流血，这让花魁小姐充分意识到了神话生物的权能——哪怕沉寂四千多年，从早已落幕的远古时代遗传下来的一鳞半爪秘辛也不是中低序列超凡生灵有资格去探索的。

老狼王自然无法与旧神媲美，可依然具备一个眼神瞪杀扭曲魔女小姐的浩瀚魔力，很有自知之明的李霏便老老实实坑着头，蹲在圈里等待胜负分晓，尽管她觉得结果并无悬念。

开玩笑，辣个女人可是具备“反有言必被知”的权柄，就算那不能完全代表战斗力，也足以证明灰发魔导师的超然之处——序列2层次的超然。

只不过李霏原本估摸着，同为院长，又在世代经营的老巢，老狼王多少能支撑一阵子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分出了高下。

——可恶，老阿姨比想象中强大……俺们魔女攻打魔法学院的计划又得推迟了……

——花魁，隐忍！

李霏眨眨眼，孝心的保质期大大延长了。

毫无疑问，花魁小姐与老狼王的某些目标是一致的，都想狠狠报复灰发魔导师，把她弄哭，出一口心头恶气，但显然，李霏不会与他结盟，并且他注定无法活到李霏完成他遗志的那一天了。

“吼——”

满目疮痍的世界陷入片刻寂静，随后天穹乌云陡然沸腾，伴随响彻天地的怒吼，明明是狼啸，却粗沉如比蒙咆哮，带有歇斯底里的煞气。

仅存的那轮血月又膨胀几分，鲜红热烈，而一旁坍塌的云层中落下漆黑雨水，仿佛渗血的眼窝。

灰发美人只是端详着手中眼珠，对天穹倾斜的怨毒怒火视而不见。

“沃夫利克，你的血脉真是肮脏且低劣，比魔女还要浑浊。”

她惋惜地轻叹一声，随手把眼珠抛向李霏，像是不怎么耐心的母亲，把布娃娃扔给吵闹调皮的女儿：“喏，归你了。”

你当我是捡破烂的？看不上的东西丢给我？这是对我尊严的侮辱！

李霏勃然大怒，并在极度愤怒之下受宠若惊地接过母上大人的赏赐，她给得实在太多了，这玩意儿可是不朽级素材！

当然她没敢用手去接，能力不足的超凡者贸然接触太过高级且未经处理的超凡素材或许会被污染，轻则身体异变，疯疯癫癫，重则当场惨死，连灵魂都会扭曲，这么点常识法术百科小姐还是懂的。所以她扬起拳头，空间戒指对准飞来的眼球，在不进行接触的前提下将其收容。

这一幕发生后，魔云翻滚更加剧烈了，妮可的举动毫无疑问是对老狼王的当面羞辱。

“妮可。”

沃夫利克似乎冷静了下来，他又一次念出灰发魔导师的名，森寒冷酷的语调仿佛来自地狱深处：“你将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灰发魔导师并不想搭理他，并把一片大陆扔了过去——没错，一片微型大陆。

地表摇晃、震颤、分离、上升，妮可眼眸中亮起魔力光辉，法师袍下摆飘动，浩瀚伟大的魔力托起长两百里、宽百里，厚度也足有数里的焦土，边缘笔直规整，像是一座浮空城拔地而起；其间有小小孔洞，那是因为花魁小姐脚下的土壤安然无恙。

随后她从略长袖口中露出的白嫩纤细指尖向上一拂，庞大陆地板块就倾斜着撞向天穹乌云，滚滚风压形成鬼哭狼嚎般的巨响，掀翻周围地皮，土壤下有山岳大小的岩石激射向四面八方。

绯色月光因此被遮挡，天地一片昏暗。

李霏置身在方圆三尺、高千余米的石柱上，脚下是凭空多出来的人造深谷，纵横百里，深不见底。

她眼中只剩下一片黑暗，嘴巴微微张大：

“啊这……”

空白大脑已经无法计算出那么多土壤乃至岩层的重量，更难以演算数十万公顷的板砖拍出去要承受多么庞大的空气阻力，可她确实感受到了蝼蚁与恒星的差距。

咔咔咔——

微型大陆仍在升空，所过之处有大量咒文符号崩溃、湮灭，发出冰层破碎般的脆响。

素来追求精准与平衡的魔导师当然不会为了炫耀磅礴魔力而做出无意义的举动——沃夫利克家族耗费无穷素材与数千载春秋布置出奇迹般的仪式，构筑世界级法师塔。借此底蕴，老狼王身化天地，不光能调动无穷魔力，就连生命烙印也与这方位面重合在一起，如同洪荒圣人，万劫难灭，与世长存。纵使妮可从岁月长河里截留三秒时光，也击杀未果，只好退而求其次，摘下一盏血月。

而面对如此难缠的敌人，院长阁下亲自示范了应对方案：她以灌注了魔力的浮空大陆为兵器，重塑世界构造，将贯彻天上地下的仪式咒文彻底破坏。

“不！”

狼啸声变得尖锐，就算是观战的魔女，也能感受到其中的痛心之意。

下一秒，天塌了。

漫天乌云覆压而下，想要挽救即将被灰发美人摧毁的世界，可这是徒劳的。

嗡——

浮空大陆绽放豪光，撞入云层，两种不同性质的魔力激烈碰撞，后果是冲天而上的大地与坠落而下的天幕一并炸碎。

混沌破开般的巨响声中，一圈光环荡开，将狼人先祖千百年来苦心雕琢的符文几乎磨灭殆尽。

随后便是泥浆倾盆，乱石如注，天上下起了泥石雨。

“天晴了。”

灰发美人轻轻拂袖，无形魔力拨开脏兮兮的雨点，一抹阳光乍现。

显然，魔导师的“大陆板块砖”效果拔群，一下拍碎了由整个世界改造而成的法师塔，而残存的零星符文根本无法继续压榨、号令、奴役此间天地。

于是狼人与世界的联系被截断，浩荡魔云收缩成方圆数里大小，瞎了一只眼的老狼站在云端，被乌黑皮毛遮住的狼首看不出表情。

“母上大人神通盖世，法力无边！”

李霏凝视着沐浴在明媚晨光中的慈母，朗声高呼。

毫无疑问，在拥有对等的力量前，她将会是天字第一号带孝女。

“你……很强。”

老狼王右边的眼眶血肉模糊，干涩嗓音里再听不出先前的桀骜与自信：“我又输给你了。”

“不会有下次了。”

妮可如是道。

“是啊，不会有下次了。”

老狼王咧了下嘴角，仅剩的左眼中浮现出诡异光芒。

第三百四十章 至尊杀阵

——嗯？不对劲。

老狼王的语调很微妙，听不出恐惧情绪，李霏便趁着风平浪静的空档悄悄探头，立刻发现穹顶之上不知何时浮现出数百道扭曲的漩涡，一头头驮着黄金、钻石、秘银等珍稀素材的双足飞龙从漩涡里飞出，盘旋于天际。

显然，老狼王还有后手，他趁着方才天地碰撞的混乱之际，打开了次元通道。

妮可眼眸中亮起魔力光辉，玄奥符文一闪而逝。

在她的注视下，强健有力、气血澎湃的亚龙种们顿时生机消散，像是被杀虫剂喷洒到的蚊蝇般掉落在地，就连次元通道都在她的意志下强行收缩、闭合。

“没用的，你无法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沃夫利克居高临下俯视着灰发女子，宣判道：

“我说过，你将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代价。”

“当你踏足此地的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

说着，他取出一顶黄金冠冕。

尽管是纯金色泽，但质地偏暗，不像白梦婷准备的成年礼物那般美轮美奂，反而有种质朴感。

老狼王郑重其事地双手捧起金色王冠，戴在自己头顶：

“因为，这是那位冕下的馈赠。”

在他戴上王冠的瞬间，四散在双足飞龙尸体旁、染着鲜红热血的大量贵重金属陡然爆发出无比耀眼的光辉，而地平线的远端南方，更是有泥龙翻身，一轮硕大光团撕裂岩层与土壤，从大地深处升起，比旭日更加耀眼灿烂。

灵感在心头躁动，向李霏发出警告，几乎实质感的危机感化作耳鸣声在颅骨里回荡，这让魔女小姐立刻闭上眼眸，才没被金光刺瞎双眼。

“那个整天说要退位的老家伙又开始兴风作浪了？”

成熟典雅的灰发美人像是清纯少女般歪了下脑袋，随后魔力钟表又一次在虚空中生成。

咔哒、咔哒、咔哒……

秒针缓缓旋转，从洁白纤软的女性躯体中逸散出的浩瀚魔力瞬间充斥天地，将烟尘，飓风，乌云甚至瞎眼老狼定格，唯独金色匹练仍在升腾，向狼人汇聚，似乎超脱于时间之外。

灰发美人又信手扔了几发大裂解术，连空间都能溶解的波纹荡向天穹，可金光似乎有灵，护佑着头顶冠冕的狼人，连八阶法术都无法伤及他分毫。

“比刚才那个仪式有趣多了。”

妮可饶有兴致地赞叹了句，随后眸光轻易洞穿空间，审视金光的本质与奥秘，直至魔力钟表崩溃。

“时间静止绝非无解！那位冕下的力量，凌驾于时间之上。”

沃夫利克高居云巅，头戴金冠，而无边金芒则汇聚成一柄雕琢着精美古典纹路的权杖，被乌黑狼爪握在手心，无形魔力以特殊频率辐射向四面八方，镇压这片空间，阻止任何生灵逃脱：

“而你，已经失去了逃离的机会。”

他宣判着妮可的命运，只是内心翻涌的情绪远不像他的语调那般镇定。

老狼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那个女人在时间法术上的造诣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就算有世界伟力加身，依旧无法破除她的时停结界——面对如此不讲道理的控制能力，过去百年抱着雪耻念头而进行的无数场厮杀，为这场战斗精心筹备的杀招，都显得滑稽可笑。

好在，以总院B-01号折叠空间内的秘辛为契机，沃夫利克结识了那位冕下，并获取无比宝贵的知识。

凭借那些知识，老狼王在此方天地布置下随时能激活的至尊杀阵——原本，这是为了防止妮可逃跑而留下的后手。

先前他判断，妮可若以养女为诱饵，潜入沃夫利克家族的巢穴，就绝不可能将此事告知第二人，因此就算灰发魔导师失踪，也不会有人清楚她的动向。

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让贪婪吝啬的老狼不惜下血本，也要搭建至尊杀阵，势要让心心念念、垂涎已久的灰发美人身陷狼窟。

而从目前情形来看，从那位冕下身上借来的力量发挥出了超乎意料的价值，从“生擒一个有可能逃脱的失败者”变成“击败并生擒一名胜利者”。

——我无法用属于我的力量击败她，但那又如何呢？倒不如说，她越是强大，我的收获就越是丰厚。

——因为我将拥有她的全部。

老狼王庆幸着，后怕着，不甘着，得意着，而万般思绪最终化作冰冷又热烈的眸光，深深注视着灰发美人。

随后他心头一跳。

沃夫利克手中黄金权杖是至尊伟力的实质显化，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足以在顷刻间轰杀异域伪神，宣判等闲序列2超凡生灵的命运。

可被权杖指着的灰发魔导师，却并未露出沃夫利克想要看到的绝望无助神情，就连一丝一毫的不安都没有。

甚至，她笑出了声。

“呵——沃夫利克，有时我不得不钦佩你的勇气。”

妮可露出无比和善的，和煦的笑容，丝丝湛蓝魔力光芒弥漫而出，连始终搭在肩头的灰色发辫，都在这一刻轻轻摇晃：“从没有人，敢未经我允许，就如此挥霍我的家产。”

“妮可，你比我想象中更加傲慢狂妄。”

老狼王怒极而笑，高举权杖，躯体被灿灿金色神茫淹没：“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要体会至尊杀阵的威能了。”

——啥玩意儿？

——至尊级别的杀伤性仪式？

李霏坐不住了，她睁开紧闭的双眼，焦急望向妮可，用眼神示意：

要不咱们先避其锋芒，招呼上婷宝再来正义的群殴？

显然，她并未意识到此方天地已经被至尊伟力封锁，插翅难逃。

值得庆幸的是，金色光芒尽数汇聚于天穹，李霏并未直视辉煌权柄，保全了双目；糟糕的事，妮可似乎并不是个顾及女儿安危的负责任母亲，她直视天穹，专注思考着什么，对李霏的眼神示意恍若未闻。

老狼王并不打算给一个极度危险的敌人太多思考时间，在金色光团中，遍布毛发的模糊人形轮廓用力挥落手臂，磅礴光柱便轰然坠落。

嗡——

通天彻地的光柱似天瀑般倾泻而下，声威浩荡，其间有灿灿神纹若隐若现，宛若大星撞向陆地，裹挟灭世威能，连尾焰都无比耀眼。

土壤岩层瞬间被消融，就连空气里的超凡因子都被彻底磨灭，化作更微小的颗粒。

而灰发魔导师的身影也被笔直光柱吞没，再看不到丝毫涟漪。

“用你全部的力量反抗吧！妮可·艾露恩！”

微型恒星般的金色光团里传出畅快的，歇斯底里的，带有些许颤音的咆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