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496章

潮水嘶吼，冲刷礁石。在浪头强而有力的拍打冲击下，漩涡中心那块形影单只的礁石摇摇欲坠。

密密麻麻的魔怪踏出地狱之门，又迫不及待奔向血肉横飞的战场。

城墙宛若枝丫，被涂抹蜂蜜。令人作呕的虫豸沿着树干爬上去，垂坠在树枝，一堆挤着一堆，不断蠕动、蛄蛹，成千上万张狰狞口器裂开，撕咬树皮。

忽有强风吹过，将成片虫豸如棉絮般纷纷扬扬卷下枝头。除了少数虫子能张开肮脏丑陋的翅膀逃生，剩下的都只能徒劳挣扎，最终像是落鱼一样坠落在泥泞。

飓风源于一名粉毛佣兵，只不过在驱逐掉敌人的同时，还有个别牛头人盟军也被呼啸的龙卷甩出城墙，从高空坠落在地，四面八方尽是前赴后继冲向布哈里亚的叛军。

他们只来得及哀鸣几声，就被一张张腥臭狰狞的爪牙给分食了。

“果咩捏，人家不是故意的呢。”

李霏擦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水，又一步踏出，高跟鞋踩进血泊，溅起猩红淋漓的水光，为裙摆和鞋面点缀上几株红蔷薇。

一头食尸鬼摆动着染满致命病菌的发绿尖爪，轻而易举便攀上城墙，行动之迅捷仿佛在墙壁上爬行躲避拖鞋镇杀的蟑螂，又开启了双倍速，怪异畸形的身躯像是在抽搐，浓郁血腥气彻底支配了早就腐烂发臭的大脑。

可它正要翻过城墙时，墙头忽然伸出一只手。

那只手生得曼妙绝伦，活色生香，有种惊心动魄的结构美，连指尖都泛着晶莹剔透的微光；纤纤五指张开，掌心向下，宛如一个【禁止通行】的手势。

霎时间，食尸鬼流脓的长舌乱甩，口水横流，一口就咬向那看起来格外鲜嫩可口的人蹄。

“打·咩·哟。”

李霏一字一顿，眉眼含笑，洁白掌心萦绕起迷离火光。

轰！

肆意辐射的烈焰洪流瞬间清空一大片城墙，奇形怪状的生物冒着焦烟坠落，只剩下零星熟透的血肉皮肤沾黏在墙壁上，“嗤嗤”缱绻。

清纯柔媚的粉发美少女发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步履微醺，直奔另一端城墙。

战争已经打响了。

来自恶魔之门的叛军宛如漂浮着牛粪的恒河水，在积蓄了足足一天一夜后，轰然开闸倾泻向布哈里亚，黑压压的积水围城，封困满城生灵。

恶魔之门则是神牛张开的血盆巨口，灾难与噩运的源头。它不断吐出腥臭浊流，延绵成股，汇入城边积水，要用致命病菌侵蚀这座岌岌可危的城池。

而守城方的两位佣兵与血斧酋长，共计三位强大的序列4超凡者，各自镇守西、北、南三方城墙；牛头人战士与部分来自但丁的盟军，则以身躯构成尖刺与荆棘，缠绕在城墙上，拱卫三面楚歌的布哈里亚。

只是双方的高位生灵都还没有介入战场，隔着一面高大城墙无声对峙。

城楼上血流成河、魔物嘶昂，城内却寂静肃穆，九头蛇、比蒙等高位生灵静默积蓄着力量。城墙上下相隔不过几十丈，却恍如青云与冥府，前者极动，有群魔乱舞、霍乱九霄，后者极静，十殿判官伏案不语，芸芸冤魂鸦雀无声。

城东更是如同世外桃源，被众生遗忘，仅有一尊顶天立地的巨人独自驻守，充斥雷霆神威的眸光俯瞰向下，与亘古流淌的深渊大湖相顾无言。

咚，咚，咚……

苍凉雄壮的战鼓擂响，粉毛佣兵忽然后撤，三只火元素如同火幕撑在前方，让张牙舞爪的魔怪不得寸进。

李霏趁势闷掉一瓶法力药水，补充大量消耗的魔力。

“难顶。”

她无声低语，不断涌上城头的叛军令她又喜又愁。

布哈里亚屹立于陡坡高点，东部是垂直断崖与熔岩，而叛军则在城西坡道处集结。

炎魔指挥官与地狱火驻足在恶魔之门前，任由无尽魔怪越过燃烧的山脉，向前方的城池散播恐惧与毁灭。

毫无疑问，西侧城墙是压力最大的，要直面叛军冲击。依诺卡将大部分兵力调动于此，构筑成牢不可破的防线。

蕾欧娜也被委以重任，负责坐镇这条防线。

而血斧酋长和粉毛佣兵分别被安排在南北阵线上，压力相对较小。

但就算如此，这也是一份重担，沉甸甸压在序列6小魔女的柔弱肩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霏不动声色擦去额头汗珠，眸光掠过城墙。

肌肉虬结的牛头人战士竭力挥舞巨斧，与叛军厮杀，汗水与血水浸透乌黑皮毛；依诺卡还额外调拨了少许来自但丁的秘密武力，皆是中序列生灵。

虽然数量仅十余，但也足以镇守险要关隘，极大程度分担李霏的压力。

她稍稍沉吟，对局势做出判断。

——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吃力的。

——我的核心任务在于【击杀序列4的叛军】，以免给我方造成太大杀伤，导致局势崩溃；剩下的炮灰喽啰，交给盟军就可以，不论我是否出手，他们都防得下来，区别不过是损失多寡罢了。

——之所以消耗那么剧烈，主要是因为我心肠过于善良，不忍坐视盟军伤亡，身先士卒与敌军作战。如果能狠下心来，不那么爱惜经验……啊不，爱惜盟军性命，放缓战斗频率，我的续航能力会得到大大加强。

片刻后，李霏有所明悟。

她决定适当划水，不再疯狂收割炮灰，以便于维持自身状态，抗衡真正强大的敌人。

虽然牛头人势必因此承受更大压力，损伤惨重，李霏太太也将错失许多经验，但眼下关头，还是要以大局为重。

牛头人多的是，一时半会儿死不光；可若李霏太太精疲力竭，无力对抗序列4的超凡生灵，那防线才会彻底崩溃。

有了决断，那便执行。

粉毛佣兵来回奔走于城墙，不再呼唤飓风、冲锋在前，而是精准点杀敌军的中序列生灵。

只有碰到叛军特别密集的情况，才会丢几枚火球清场——划了，但不完全划。

这让李霏的个人状态有了立竿见影的好转，从窒息的压力中解脱出来。

当然，压力只会转移，不会消失，粉毛佣兵少负担了些，盟军要承担的压力就多些，对于许多战士而言，这便是灭顶之灾，牛头人阵亡频率一下子加快。

值得庆幸的是，来自但丁的援军杂归杂，但光论个体实力而言，无不是一等一的精兵强将，最次也是序列5的十字军、八爪海怪。在李霏剔除掉叛军中的强大个体后，他们面对低序列炮灰的冲击，犹如海边礁石，屹立不倒，当真有以一当千之勇。

粉毛佣兵还时而驱使元素生命迎战，进一步强化防线，战况顿时一片大好，欣欣向荣。

抛开接二连三战死的牛头人不谈，硬要说有什么损失的话，便是不断消耗的财富值了。

嗡——

凄厉破风声中，锐利寒芒撕裂长空，一条满是触须的绿色长虫应声后仰，臃肿肥大的虫躯倒飞数十丈。它的脑部炸碎成一滩滩绿色脓液，蕴含剧毒，将成片叛军溶解，半截密布骨刺的脊椎也在强大动能裹挟下撕裂背部皮肉，和虫躯分离。就算如此，它还没有立刻暴毙，分岔的躯体、脊椎在地面上翻滚弹动了好一阵才失去生息。

触目惊心的虫尸后，还有一条漫长笔直的血线，赫然是弩箭轰碎绿色长虫头颅后余势未减，撕碎成列敌军，如同橡皮擦般，在魔怪汇聚成的混乱涂鸦中擦出一线猩红空隙，直至贯穿地表岩层，没入熔岩。

——哟吼，暴击了。

聚焦在战士们忍不住投来的惊骇视线中，李霏扬了扬唇角，又马上克制下来，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并抬手将暴雪手弩竖着举到唇边，对着冰冷箭槽上方吹了口气，幽深眼眸中流露着淡淡忧伤与寂寥，如同称孤道寡的王者，举世皆寂，高处不胜寒。

诚然，对于序列6的小魔女而言，想要从万千魔怪中强行袭杀中序列的强大生灵，实在过于凶险，堪称九死一生。

一次两次铤而走险倒也罢了，可潮水般的叛军中，混杂着不少中位生灵，若总是以身涉嫌，那早晚会被吞噬。

但老话说得好——

如果藏在地图里不是匕首而是暴雪手弩，那么荆轲刺秦就万无一失；若弥赛亚捧着的不是圣经而是血魔经，他本可以不用被钉在十字架上。

为了维持一名序列4法娘应有的统治力，李霏不得不承受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值如潮水般下滑而带来的痛苦。

这便是欲戴王冠必先承其重了罢。

李霏无声长叹，默默装填新的弩箭。

准备的三支弩箭，早已用光了，她只能消耗财富值来补充。

这就意味着，每次扣动扳机，都有六位数的财富值不翼而飞，奈何李霏并没有更多的选项。

反倒是烈阳级精血至今没有消耗。

毕竟，魔法书相当于另类法术卷轴，能瞬发并反复使用不假，还可以享受到施法者本人的法伤、法穿、智力等属性增幅，就连每次使用成本也仅法术卷轴的十分之一，但弊端也很明显。

一来，【血魔经】收容法术的过程，远比装填新的弩箭更加繁琐，更不可能如法术卷轴那样，有钱就能无限挥霍，凭一己之力化身天灾，以无尽法术洪流吞噬千军万马；二来，每次释放提前收容的法术，还要消耗施法者本人的魔力。

这就意味着，在一场战斗中，血魔经往往只能使用一次，不像暴雪手弩，只要稍有间隙，就能反复击发。

咔哒。

一声轻响，价值十万金的弩箭被嵌入手弩，严丝合缝，凛冽杀机含而不发。

她记下虫尸方位，继续游走于城头，寻找新的受害者。

……

漫长的拉锯战，让一切疯狂的、滚烫的、鲜活的统统归于沉寂，就像是每一个暮气沉沉的黄昏。

神情麻木的牛头人将尸体掀下城楼，堵住防线缺口，不一会儿又与新攀上城墙的叛军堆成尸垛，往复不休。

十字军战士还在挥剑，脚下蜿蜒起伏的过道如同雨后水槽，灌满了浑浊腥臭的液体，深度齐腰，水面漂浮着厚厚油脂与大大小小脏器，并随着肢体的摆动而翻卷，溢出墙外。

光明锃亮的铠甲也淋满血污，像是被浇了好几勺草莓酱的奶油冰激凌，大块肉粒被卡在铠甲关节处，色泽从鲜艳变成黑红。

双臂早已失去知觉，可十字军手中的长剑仍刷刷作响，把纷沓而至的叛军扫下城楼。

这个动作他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多少次，被严严实实盔甲包裹的强大战士此刻却宛如生了锈的机械，漠然执行着被铭刻在灵魂深处的指令，喜怒哀乐都伴随无休止的杀戮归于空洞。

铛——

金石交击的颤音中，布满豁口的剑刃劈在墙头。

十字军低下脑袋，视线透过头盔缝隙俯瞰城墙，才发现敌人已经变得稀疏，并如退潮般后撤。

他沉寂了数秒，身躯才缓缓向后倾倒，枕在尸堆上，转瞬陷入沉眠。

“总算打退第一波了么……”

李霏踉跄了下，颀长优美的双腿颤栗，肌肤汗津津，沾黏着裙摆与丝袜，像是刚瞒着知画女士悄悄与邻家丽芙太太交流完备孕心得。

哗——

她单手扶着城墙，倾倒高跟鞋里的血水，同时眺望下方稀稀拉拉逃亡的叛军。

突然李霏眉角一挑，因为视线中有一只白白胖胖的家伙落在了最后，一步一晃，拖曳着数米长的肠道。

那是一头憎恶，由大量尸体与无数怨念缝合而生的可怕亡灵生物。只不过这头序列4的强大超凡怪物此刻已经受了重伤，浑身破烂，满是线头绷断的裂口，仿佛多跑几步就会自己散架，变成一滩碎肉。

那伤势并非粉毛佣兵造成的，或许他是在另两条阵线遭遇重创，又不知怎么地跑到了李霏的视野里。

没有太多迟疑，李霏当即饮下法力药水，捧起血魔经，交掉留存至今的法术位。

黑红火光呼啸着从高空坠落，犹如魔星天降，壮丽、璀璨，又充斥着毁灭性气息，为第一轮拉锯战的谢幕点燃礼炮。

重伤奔逃的怪物毫无悬念地被焚化成焦黑肉块，滚滚肉香弥漫。

“嘻，嘻嘻，哈哈哈……”

李霏愣愣注视片刻，突然就狂笑起来，时而捧腹，时而后仰，笑得花枝乱颤，脸上的病态酡红也愈发娇艳了。

她好一会儿才止住笑，又拭了下眼角，在牛头人战士们敬畏又恐惧的复杂视线中随手将高跟鞋丢下城头，转身离开，一串银色足链叮当轻响，鲜活又妩媚。

战争委托结束的倒计时，还剩下七十二个小时。

第四百二十八章 重新定义阵亡

灰暗天穹笼罩着残破荒芜的大地，火光自上而下氤氲，凄美如血。

燃烧的巨大恶魔连绵成一片古老雄壮的山脉，拱卫着拔地而起的第二座恶魔之门。

这让布哈里亚的气氛愈发凝重起来。

“所以，下一次来进攻的魔怪数量会翻倍是么……”

粉毛佣兵叹了口气。

战争委托第十一日，来自但丁的盟军降临，炎魔指挥官与十二尊地狱火也从流淌着无尽深渊熔岩的裂缝中爬出，带着炽烈的怨念与仇恨。

那时，离委托结束还有四天多。

而此刻，已是战争委托第十三日，离委托结束还剩七十一个小时，接近三天。

这本不算多么漫长的时光，可面对不断蓄势的灭顶浩劫，每一秒都分外难熬。

“如果炎魔奥登不打算变更战术节奏的话，那么在委托终止前，我们还需要抵御两次进攻。”

红发美人颔首道。

“暴兵，压制，循环往复，直到我们精疲力竭了再摧枯拉朽将一切都毁灭么。”

李霏呢喃低语。

如果依诺卡没什么底牌，也没有更多援军的话，这种战术简单却高效，更不会像某些套娃策略一样因某个环节出现纰漏而满盘皆输。只要保持压制力，要不了一周，守军就会死伤殆尽，摇摇欲坠的布哈里亚也随之倾覆，沦为地狱火肆虐后的焦土，连废墟都难以寻觅。

可就算依诺卡手里有炸，炎魔指挥官多半也藏着四个A，最终鹿死射手，就要看哪边的牌更大了。

这让序列6的小魔女瑟瑟发抖。

她只盼望着布哈里亚别在三天内崩塌，让自己安然无恙坚持到委托失效，从而获得随时脱离赌桌的可能。

“但愿他们这种僵持与试探能持续三天以上吧，霏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