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525章

如此海纳百川、有教无类之举，堪比古之圣贤，也正因如此，剑客们才会心悦诚服地对那风华绝代的秋雪剑仙称上一句“半师”。

可对蕾欧娜而言，那剑光是格外温柔而磊落的，是没有锋芒但真诚大方的，更是苦难黑暗岁月中少有的温情。

或许秦知画只把她当成普通朋友，可她内心无比诊视这份情谊，含蓄平静却令人舒适，犹如绵然细雨、书屋檀香，能让疲惫压抑的灵魂迎来片刻宁静。

无论如何，蕾欧娜都不愿亲手毁掉这份情谊。

——等回去以后，约上她们小酌一杯吧，还有鹿目圆小姐。

——届时，一切顾虑将迎刃而解。

蕾欧娜这么想着，取出一小份由【纯净灵魂】制作成的药物，给虚弱而困倦的粉色魅魔喂下，随后独自在一旁冥想。

只是在恍惚间，她耳边又响起猫叫声，带有幸灾乐祸的意味；瞳孔里由恶魔力量交织成的绘卷，也愈发鲜活清晰了。

“她、她居然喂我这么贵的东西……”

价值百万的灵丹妙药入肚，李霏仿佛在痛经时喝了一碗热鸡汤，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初恋般的心跳声，怦然从胸膛响起，就算她羞涩捂住嘴，那种甜蜜与欢喜也会从眼睛里溢出。

要知道，李霏太太当初为了孵蛋，可是亲自进购过【纯净灵魂】，至今还背负着巨额债务呢，深深知晓那玩意儿有多金贵。

原料都卖那么贵了，制作成药剂那还得了？

——仔细一想。

——我这样的注水序列4佣兵，出一趟任务，都能赚那么多。

——蕾欧娜常年接受生死试练，转战诸多位面，徘徊在血与铁的咆哮中，家底该有多殷实？

——某位毫无上进心、只会领死工资的战争学院女教师完全比不了呢……

眼睛一闭一睁，进度条自动刷新成0/3，李霏太太便心安理得地含沙射影起来，只怨自己当初年少无知，被几句花言巧语一哄，就委身给没什么事业心的、安贫乐道的女儿家来。

好在，如今还仅仅是谈婚论嫁的同居关系，还有自由恋爱的余地。

就这样，李霏太太在半梦半醒间，琢磨着要不要及时止损，选择更优质的伴侣——因此带来的良好情绪，让灵魂伤势恢复得更快了。

等蕾欧娜冥想完毕，两位勤学好问的法娘重新出门去图书馆约会时，李霏太太的伤势竟好了一半，眼神都变得饱满起来，水光充盈，仅泛白唇线还残留着虚弱气息。

——这可是灵魂伤势欸！

如此医学奇迹，令李霏本人都感到诧异。

药物再好，情绪再乐观，也不该好转得如此之快。

她心不在焉翻着书，很快有了答案。

“我明白了。”

“我大概逐步产生了一定的【灵魂损伤】抗性……魔女的适应力真不是盖的。”

李霏太太超小声嘀咕着，心情复杂。

别的姐妹，那都是想尽办法挖掘种族潜力，培育毒抗、火抗、雷抗，再不济也是斩首抗性，多少有助于战斗力提升。

唯独自己的血脉进化方向有些奇怪。

脱水抗性，灵魂损伤抗性。不能说完全没用，只能说局限性太大，恐怕只有被魅魔生擒、被触手怪生擒、被魔女生擒……等情况下才能发挥作用。

“等但丁尘埃落定，就得抓紧时间寻找魅魔踪迹了呢。”

李霏沉下心来：“这几天的时间也不能浪费。”

……

时间一晃便是三日。

但丁风平浪静，熔炉大君的一道投影在宫殿中无休止地大吃大喝。

唯一的波澜，大概是几名进城做生意的巫医在狱中突发恶疾而亡，且陆续有血斧部落的法师蹊跷身亡了。

听闻城内居然发生了如此恶性的治安事件，极富责任心与正义感的公主殿下便自告奋勇追查真相，领着卫兵将嫌犯们一网打尽——

众所周知，刑事案件受害者往往与凶手存在着千丝万缕的社会关系，因此断案如神的公主殿下自然而然将血斧部落全体幸存者当成了嫌犯，发誓要查个水落石出，还死者一个公道。

可她好不容易拷问出“血斧部落与叛军勾结”的罪证，还没来得及让招供者签字画押，就有一尊高位灯神就亲自抵达血淋淋的监狱，约谈公主。

在灯神的阻挠与袒护下，所有嫌犯无罪释放。

纵使公主殿下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对此也只好徒呼奈何。

“咕……”

魅魔公主站在城门口，无精打采目送着蓬头垢面的血斧部落成员们匆匆离开，尾巴尖尖在地上不断画圈。

法师团战斗力保存得太好了，上千施法者拧成一股绳，足以爆发出崩山摧岳的威势。若半途截道的话……用上玛蒙的【恶龙之心】，也不是不行。

问题在于，那样行事过于冒进，且不留余地，容易激怒玛蒙。

所以她选择了较为温和的、循序渐进的方式来达成目的，顺便也对公主权力乃至玛蒙的态度做出试探。

若事成，那再好不过；被阻止，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大不了等玛蒙染上魔女病再出兵平叛；要是连感染玛蒙的计划都失败了……

那就在离开深渊前亲自拜访血斧部落并试验下成年红龙的战斗力吧。

抱着这般心思，李霏得到了不好不坏的结果——

公主殿下将调查期间没收的财物如数奉还，血斧部落逍遥法外；至于在拷问过程中畏罪自杀的，也不了了之。

“多少赚了点经验。”

直到侥幸不死的嫌犯踪迹消失在视线中，魅魔公主才恋恋不舍地打道回府。

她慢悠悠踱步，顺路买了三十杯奶茶。

咚——

房门关上，李霏背负双手，高深莫测道：

“你终于来了。”

“嗯。”

手提袋里飞出一只美轮美奂的灰蝴蝶，她肉疼地绕着真材实料的高品质奶茶飞舞两圈半，才落在李霏肩头。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霏再问。

“很顺利，灵魂毒素已经顺着仪式节点注入核心。”

灰蝴蝶的平静语调中蕴藏着激荡暗流：“除非玛蒙不吃那枚果子，否则……我想不出失败的理由。”

得到好消息，屋内陷入短暂沉寂。

可渐渐地，鹿目圆小姐那张楚楚动人的面颊泛上酡红，颤栗的粉色秀发像是飞舞的蛇，五官扭曲、崩坏，双眼弯成“m”形，灼热水光流淌。

她张口吐舌，宛如目睹无知少女步入陷阱的邪恶女巫，散发出病态、腐朽而迷乱的美，气喘吁吁，念叨着意义不明的古老箴言：

“本姑娘生于天地间，岂可郁郁久居于人下……”

……

狼狈不堪的牛头人们回到繁荣且庞大的部落。

各族奴隶汗如雨下开垦着田地，他们衣衫褴褛，经年累月的苦难在脸上雕刻出一条条深邃沟壑，麻木眼神如同行尸走肉。

卑微的草芥负重前行，自然有另一个群体替他们岁月静好。

牛头人孩童无忧无虑奔跑笑闹，四下洋溢着欢声笑语；稍大些的孩子则在努力锻炼，偶有所悟便揪来畏畏缩缩的奴隶练斧，还有身着血斧部落传统服饰的不同种族雌性陪着笑脸在一旁侍奉。她们披着鲜艳而不合身的露骨皮裙，浓妆艳抹，媚笑着匍匐在每一个臭汗淋淋的半大牛头人身下，替他们擦拭脏兮兮的牛蹄。

回到家乡，愁云密布的队伍才恢复些许生气，许多法师更是仍不住落下泪来。

一名年轻且肌肉虬结的断角牛头人上前迎接，朗声道：

“怎么就你们回来了？瓦格叔叔呢？”

第四百五十六章 演我是吧?!

深渊通讯多有不便，血斧部落上一次收到出征战士们传回来的消息，还是在上一次——

布哈里亚大捷，战无不胜的可汗率领着八千勇士踏破火怪家族防线，旗开得胜。

可如今，本该满载而归的战士们却不见踪影，只剩下灰头土脸的法师队列，各个两眼通红、悲愤交加。

年轻而强壮的牛头人战士嗅到不详气息，连忙追问：

“发生什么事了，布哈里亚之战不是大获全胜么？”

“布哈里亚……已经没了。”

老迈的白牛发出深深叹息：“在我们攻占布哈里亚后，炎魔奥登袭击了我们。叛军围城，插翅难飞……”

“之后，背信弃义的佣兵又暗杀可汗，可汗惨遭毒手……还有那只魅魔，她罪大恶极！她不择手段迫害我等！你知道在监狱那几天我们怎么过的么？她、她……若非依诺卡阁下主持公道，恐怕我们都无法活着回来……”

素来以博学稳重著称的老法师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和蔼眼眸中闪烁恐惧之色，仿佛那狐假虎威的魅魔公主比高位炎魔更加可怕。

其他幸存者也都是心有余悸、魂不守舍的模样。尽管深渊空气灼热，胜过三伏天，可他们却手脚冰凉、直冒冷汗，浑身还止不住咳嗽发抖，似被那女人的酷烈断案手段留下阴影。

显然，他们并不知道魅魔公主来自一个古老的文明，家乡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她汲取纣、亥等古之圣君贤王的智慧，又在大宋镇妖司学以致用，推陈出新，摸索总结出一套问谁谁招供的高效刑讯技巧。

血斧部落这帮人能活着出来，放在封魔大陆，那足够吹一辈子。

“她竟敢如此构陷忠良！我们都为陛下流过血，立过功！”

年轻牛头人怒发冲冠，高大雄壮的身躯中精纯斗气勃发，牛蹄踏在大地上，迸射出成串耀眼火星。

他一支犄角黢黑尖锐，有金属般的沉重坚固质感；另一支则被截断，断面平整，像是被利器所斩断。

倘若李霏见到他，必然能回想起那个舍身取义且同样断角的牛头人将领。那名将领性格桀骜，不识大体，三番两次顶撞粉毛佣兵，但武艺着实高强，一身铜皮铁骨力大无穷，纵使精疲力竭，也能与可怕的魔怪鏖战，远非等闲部落战士能够企及。

而留守部落的这名年轻牛头人，尽管修为尚浅，血气却浑厚而澎湃，一双牛睛熠熠生辉，锐不可当。

“那只魅魔侥幸被玛蒙看重，如今是但丁的公主，不可贸然寻仇。”

白牛凝视着雄姿勃发后生的断角，语调低沉：

“我们需要召回可汗的战魂……”

年轻牛头人意识到了什么，眼中杀机更加炽烈：

“难道瓦格叔叔他尸骨无存？”

“本来我们拾回可汗的一部分遗体。”

白牛轻叹：“但可汗的遗骸被做了手脚，功亏一篑……是我失察，才让部落蒙受如此惨痛损失。等可汗归来，我会请罪。”

“什么，可汗的遗骸已经被那卑鄙邪恶的魅魔给毁了，我们怎么才能……”

一名巫医忍不住询问。

老迈白牛并未答话，幽幽走向部落最深处。

在血斧部落，断角是一种荣耀。

每一个世代中资质最卓越的、有望突破高序列的战士，都会被酋长亲手斩下一支犄角，用秘法保存在部落中，维持血肉活性。

屈指可数的断角战士们也被视作酋长预备役，象征勇武与强大——直到他们在决斗中战胜上一任老酋长，才会用秘药生长出新的犄角，君临部落，成为新的可汗。

这就意味着，不论断角战士也好，还是部落酋长也罢，若战死后尸骨难寻，都可以凭借事先留存的断角召回战魂，重归深渊大地。

诺大部落，仅寥寥几名战士享有这种殊荣；这桩事情也秘而不宣，知情者很少，大部分族人都将断角单纯当作一种彰显荣誉的标识。

可如今，秘辛终将浮于水面。

瓦格过于强大了，离高序列仅一步之遥；当年保存下来的断角虽能为迷途战魂指引方向，可一来【份量】太少，二来瓦格斩下断角时，修为与如今不可同日而语。

这些都会加剧逆转生死所造成的反噬。

再算上因一次失败的复活仪式而蒙受的惨痛损失。

血斧部落必须倾尽举族之力，才能让凶威赫赫的牛魔王重新睁开双眼。

他们成功了。

黑红气柱冲霄而上，血肉重塑，长眠的战魂苏醒。

满怀怨恨与不甘的恶鬼从地狱深处爬了回来，浑身流淌着深邃死亡之寒，猩红眼瞳里则凝聚着摄人心魄的煞气。

苍凉战鼓声与怒涛般雄浑澎湃的心跳连为一体，瓦格握紧与他血脉共鸣的战斧，环视为了让自己复活而气息萎靡的法师们，深沉有力的语调中透着坚定与恶狠：

“还有一战之力的，随我出征！”

“这一次……我们不会再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