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女丞相
被染红的烟尘也恢复了压抑无光的底色，古老而庞大的神祇重又沉眠，阻断一切光芒照射到破败凄美的燃烧平原上，让罪恶、痛苦、哀伤……那些腥臭腐朽的东西能永恒在黑暗里滋生。
唯有空气里残留的滚烫硝烟气息，能证明深渊诗人曾来过。
——奥登就这么没了？
——她们究竟想做什么？
——奥登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联手魔女干这么大的事情，签订的盟约绝不会比炎龙契约低档！灰小姐如何规避反噬？
有太多太多的疑惑纷沓而至，在李霏心湖中掀起错乱交叠的涟漪；而这一切，最终都归于灰小姐当日启示的那则冰冷预言：
“火光会在绝望中熄灭；高位炎魔生命，也将于陷阱上空凋零。”
灰小姐口中的未来实现了，但魅魔公主未曾预料到，她所诉说的绝望，竟是如此炽烈璀璨，精彩绝伦，足以让任何一名魔女心向往之。
李霏紧抿唇线，克制着跌宕起伏的情绪，努力掐灭想要捅玛蒙一刀助助兴、不让姐妹专美于前的念头。
“我知道她是谁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喟叹，来自蕾欧娜。
红发美人紧盯悠然飞舞的、渺小却美丽的灰色蝴蝶，眸光凝沉：
“她至今背负着一件【不朽级武装】的悬赏。”
“她曾潜入【圣·修道院】，拐带走神圣教廷最虔诚、最纯洁且极具潜力的圣女。”
“她从天使、冠军骑士与高位祭祀所构成的天罗地网中安然无恙脱逃。”
“她被谎言与神秘所青睐，据说她美貌到任何女性见了她都忍不住眯起眼眸。”
“世人通常称呼她为……”
“灰之魔女。”
……
超凡灵感空前活跃，魔女血脉欢欣起舞。
这让伊蕾娜明白，炎魔奥登彻底从舞台上谢幕。
这也意味着，【谎言魔女】完成了她有生以来最壮丽且缤纷夺目的一场扮演，以及序列3的晋升仪式——
让一名高位生灵对她所编织的谎言深信不疑，直至死去。
蝶翼浮沉，伊蕾娜优雅向虚空致意，灵魂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悸动感从心脏蔓延到四肢百骸。
喇叭吹响的热情高涨旋律尚在血脉中萦绕，那是酣畅淋漓的进化之歌；但她的收获远不止于此，与之一并而来的，还有豁然开朗的高位瓶颈，以及……
玛蒙的一点点信赖与丰厚嘉奖。
“我的好孩子。”
如恒星般浩大灼热的、欲要吞天噬地的炎魔大帝寸寸坍塌，变回了十几吨重的胖子。
她肿胀下垂的丑陋面皮上挤出憨态可掬笑容，好几分钟没进食导致唾液倾泻如注，美丽眼瞳中闪烁着疯狂、残忍与狡猾：
“我该怎么奖赏你呢？你这回呀，可是帮了婶婶大忙了。”
“叛军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灰蝴蝶含蓄表达出自己的忠诚与谦逊：“我不过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罢了。”
“说起来，我膝下……呕。”
玛蒙突然吐出一盏蓝光，清婉到凄冷的美人幽幽漂浮而出，静谧烟尘承载着半幅古井无波的血肉，眼神沉寂如初。
在灯神的无言注视下，母女相认的感人戏码继续上演：
“我膝下只有一女，这么大的领土，一个孩子可打理不过来……”
于是，当魅魔公主捏着黑蝴蝶前来救驾时，灰蝴蝶已经口头上背负起了给炎魔女帝养老送终的使命与责任。
李霏将似曾相识的一幕尽收眼底，表情复杂：
“我发现这只黑蝴蝶形迹可疑，刚才、刚才又……我还以为她们要对母上大人图谋不轨，就把她捉住了……”
“快放开她吧，她是你妹妹的同伴。”
炎魔大帝发出董卓般的爽朗笑声，又带着和蔼与慈祥：
“潘多拉女士何等仁爱，将你们这两个听话懂事又出色的好孩子赐予我身边……”
两位公主似乎都听不出这话里的虚情假意，宛如并蒂双生的莲花，齐齐绽放出乖巧的、楚楚动人的笑容。
……
“妹！”
“姐！”
“妹妹！”
“姐姐！”
备用行宫内，异父异母的亲姐妹在一番深情对视后，魅魔长公主终于忍不住动手霸凌起资历比她浅了好几天的二公主来。
“去死，去死，去死……”
李霏张牙舞爪，连利齿和尾巴都用上了，向炎魔皇族大家庭的新成员扑了过去，要让她明白长幼尊卑的道理。
灰蝴蝶自知理亏，没有全部防下来，不多时两片唯美蝶翼就被折腾得皱巴巴，牙印密布，还滴滴哒哒流淌魅魔涎。
等好姐姐出了一小口恶气，她才为自己的行径做出狡辩：
“其实，我这么做是为了计划顺利实施。”
“咱们一起潜伏在但丁，一来能更好地观测玛蒙的状态，洞悉她什么时候被彻底感染；二来，要是有什么不测，咱们也能相互照应。”
“况且，这未尝不是一种缘分，或许咱们是命中注定的好姐妹呢……”
“哦？是么。”
李霏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拳，甜甜一笑，摊开洁白掌心：
“那好姐妹是不是该有福同享？”
几十分钟前，玛蒙为熔炉域认养新的公主并留下与长公主同款的火焰印章后，就捧着果实，匆匆回到变成废墟的魔王宫殿深处。
种种蛛丝马迹表明，灰小姐与炎魔大帝并非一拍即合的勾搭，而是暗中眉来眼去已久，连事成之后如何犒赏都商议好了——
二公主冒死潜伏敌营，并在里应外合之下，毕其功于一役，将叛军菁英尽数剿杀。
不光是炎魔奥登与十二尊高位恶魔在吹响的喇叭中覆灭，连叛军隐藏于折叠位面深处的老巢和好几片核心据点都被有勇有谋的二公主悄然留下了空间烙印，依诺卡已经带队去围剿了，残存叛军插翅难逃。
这无疑是泼天大功。
虽然有一部分嘉奖，譬如玛蒙允诺的锻造机会需要等她服食毒树之果并出关后才能兑现，但琳琅满目的卷轴、素材、物品……当场就赏了，赐给二公主的魔力水晶更是要按吨计算，远甚于长公主当初在布哈里亚一役中力挽狂澜所获得的犒赏。
毕竟，魅魔长公主不过是与她的红发爱妃击杀哈格达尔魔龙、瓦解深红狂潮、挫败叛军阴谋，让本该胜券在握的恶魔大军败逃罢了；而蝴蝶二公主却实打实来了出釜底抽薪，将叛军一锅端。
炎魔大帝严酷统治下的最大隐患顷刻间土崩瓦解，并且要不了几日，佝偻残喘的少许遗毒也将被瓮中捉鳖，再成不了气候。
这个局面……
——好像，对我来说也不差？
——玛蒙还是会染上我的魔女病……安定平稳的疆域，也符合我的利益。
捆绑在一起的诉求，让场面立刻稳定下来。
两位尊贵、美丽的公主和好如初，一副你侬我侬、姐妹情深的模样。
只是长公主不免感到脑阔痛，目光惆怅中又带着一丝丝疲惫——
此番深渊之旅，不该是勇者们高举正义大旗，组队入侵井然有序的炎魔国度，齐心斩杀无冤无仇的大魔王，并抢空国库、寻回失落的熔炉神功么？
好端端的替天行道剧本，咋就变成姐妹阋墙、夺嫡宫斗了捏？
而不出所料的是，二公主确实有抢夺大统之心。面对长公主的友善请求，她居然捂紧了腰包，一毛不拔，全然没有孝敬姐姐的想法，也将见者有份的传统美德抛之脑后。
——既然你不懂得长幼尊卑，嫡庶之别……等将来本宫天命加身，就休怪本宫不念及姐妹情谊，将你发落冷宫了。
粉毛公主见状笑容更甜，内心却暗戳戳想出好几十种推恩削藩的法子来。
二公主大抵是抱有相同打算的。
就这样，在姐慈妹孝的一派和睦氛围中，魅魔公主暂且与好妹妹道别，离开她的临时行宫。
李霏步履匆匆，回到自己的新住所，一头扑在沙发上，打算用柔软坐垫闷死自己。
准皇妃蕾欧娜倚坐在闷闷不乐的长公主身旁，娓娓低语道：
“为了擒获灰之魔女，也为了寻回失落的圣女，神圣教廷曾动用禁器，发动【大预言术】观测她的信息，追踪她的下落。”
“那时，不仅教廷强者倾巢而出，还发布巨额悬赏、邀请许多高位强者共襄盛举，组建反魔女同盟，将六大阵营都搅得风起云涌……他们甚至打算顺水推舟，剿灭一处魔女集会。”
“但最终，连处在风口浪尖的灰之魔女都销声匿迹了，更别说重创魔女的计划。”
“可教廷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也并非完全徒劳无功。至少，他们通过大预言术得到了一鳞半爪的情报。”
“我父亲当初也以佣兵身份加入了反魔女战线，并因此获悉有关于灰之魔女的一部分讯息。”
“灰之魔女，她的职阶是【谎言魔女】，天赋专长为【虚妄诺言】，可以规避或削弱违背法术契约而遭受的反噬。”
“嘶……”
脸蛋与沙发紧贴的缝隙中传出沉闷吸气声。
这天赋专长，可太适合长公主殿下了。
“我们还不清楚她有何所图……但她的危险性，不在玛蒙之下，你要小心堤防。”
蕾欧娜的眼神有些严肃。
凡事扯上魔女，就必须要谨慎对待，尤其对于美貌女子而言，死亡都不一定是终点。
而那灰之魔女，就算在臭名昭著的魔女族群中，那也是响当当的屑魔女，消息灵通的蕾欧娜听到过许多似真似假的传闻，其中不乏可信度较高的内容：
灰之魔女能在不依靠魔女病的情况下，让许多名门正派的女侠、才貌双全的天之骄女对她死心塌地，叛逃出六大阵营，心甘情愿沦为魔女爪牙。
她们的师门、家族、宗派……为遮羞，或担忧与魔女扯上关系而被审判所找上门，便纷纷对外宣告她们的死讯，彻底切断关系，以免惹祸上身。
而可以确信的是，灰之魔女能从声势浩大的围剿中逃出生天，必然有强大到不可思议的高位魔女庇佑着她……如果那些高位魔女已经潜伏到了熔炉域……
后果，将不堪设想。
自己与鹿目圆小姐，都有可能被魔女病所污染，沉沦到比深渊更黑暗混乱的地方，万劫不复。
蕾欧娜没有将那些冰冷可怖的猜测也说出来，因为她相信以这名可靠队友的智慧，足以闻弦之意，根据她分享出的情报推断出隐藏在暗中的风险。
“……”
长公主闷不吭声，内心也确实沉甸甸的。
只不过，她所担忧的内容完全不是被魔女生擒俘虏什么的。
一方面，是有点酸。
都是魔女，凭什么人家就精通高深莫测的变形术与空间法术，仪式造诣卓绝，还被谎言之道所青睐，拥有【虚妄诺言】这等强大且实用的天赋专长；而花魁小姐却除了魅力、系统和茶道外一无所有？几只小叮当还是她自己努力赚来的！
大概……只能归咎于没有上进心的未婚妻了吧。
另一方面，长公主在继承大统的帝路上遭遇了强敌。
横空出世的二公主修为比姐姐更高，立下的功劳也比她更加显赫。
最关键的是，在目前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中，长公主居然被压了一头。
——此外……玛蒙奖赏她的财富，都是我的！我的！我的！玛蒙的遗产，但丁的国库，熔炉域的……不，燃烧平原上一切会呼吸的和不会呼吸的，都是本宫的！她窃取了魔女的果实！
——好妹妹反水将叛军一锅端，往好处想，是替本宫消除了一些不利于稳定的因素；往坏处想，她是一把炸药将我的经验值全给扬了！
——但为了大局着想，我甚至揍她出气的时候都舍不得下手太狠……
——上一回被坏女人如此欺骗，好像还是在院长妈妈那儿……坏了！
李霏越想越心惊肉跳，翻身坐起，秀发有些蓬乱，像是乱了毛的猫在生闷气。
她鼓着腮帮子，发出无声而严肃的呢喃：
“此女有灰发魔导师之资，断不可留！”
第四百五十九章 潜伏期
熔岩河流一如既往地流淌，蜿蜒弯曲，宛如渗血的伤口，它们会溃烂、发炎，给绝望土壤带来永恒的痛苦与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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