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547章

这名高位灯神漂浮在五指囚笼的边缘，隔着模糊热浪，将视线停留在小魅魔身上。

“咕……”

不详预兆从心灵深处涌现，李霏闭上嘴巴，加速调动魔力，试图让传送门户更快成型。

可神器的意志绝非小魅魔所能撼动，任凭她如何卖力，那座空间门户仍在以不急不缓的速度扩大。

灯神遥遥注视她，也无声吟诵咒语，丝丝死亡魔力竟穿透热浪，向魅魔公主的方位逸散。

不用李霏开口求助，蝴蝶与红发美人就有所行动，试图将魔力丝线截断。

然而，尽管依诺卡对秩序系法术的理解与运用堪称拙劣，但她死灵之道的造诣却绝非等闲序列3能够媲美。

纵使姐妹们全力应对，仍有一条隐蔽的、细小的丝线，从极其刁钻的角度缠住李霏脚踝，尸体般的凉意瞬间让娇嫩肌肤出现细小颤栗。

“Apparatus”

依诺卡口吐短促音节，诡秘漆黑的魔力波动一闪而逝。

霎时间，寒意席卷全身，让李霏出现片刻恍惚。

等魅魔公主恢复清醒，她与依诺卡的方位已然对调——

李霏太太出现在了五指山外，而高位灯神则降临于囚笼内部。

毫无疑问，依诺卡利用某种死亡系法术，在不触及空间力量的前提下，交换了自己和长公主的位置。

轰！

激战一触即发，即将成型的传送门分崩离析，灿灿魔力光泽闪耀，将四名美人的身影吞没，只剩下小魅魔置身事外。

显然，依诺卡将唯一掌握逃生钥匙的囚徒丢出监狱外，并亲自镇压剩余的叛逆囚徒。

“啊这……坚持住，我去搬救兵！坚持不住的话我也会替你们报仇的。”

李霏毫不犹豫张开妖媚蝠翼，转身欲逃。

——但愿回来的时候她们还没魂飞魄散吧，这样还有复活的机会。

——霏门。

小魅魔由衷祈祷着，飞向远空。

可双脚刚离地，李霏就发现这里自己已经被包围了。

订婚现场与但丁近在咫尺，十数尊高位生灵已经抵达。

比蒙、奇美拉……

一道道威严庞大的身影团团将小魅魔围住，无声注视着她，凛冽气机延绵成潮，森严且浩瀚，似乎随时准备一拥而上，将叛乱失败的公主踏成肉泥。

冷汗，漏了下来。

重情重义的鹿目圆小姐突然意识到独自逃生或许是个错误的决定，于是她以更快的速度回头，并掏出一朵洁白的小花。

如今李霏已置身于囚笼外，带有空间力量的仪式又可以发动了。

“ya!——”

恰在此时，凄厉婉转的女性尖叫声从上空传来，宛如塞壬女妖领死前唱出的歌喉。

一层层黑色涟漪随着音浪扩散，在炎魔统治的深红领域中掀起浪涛。

——怎么又是死亡魔力？！

李霏循声望去，仰视这一切的源头。

巨大炎魔的颅顶，一条美丽的、黑绿色的灵魂挣脱而出，像是蝴蝶在奋力挣脱厚重丝蛹。

那灵魂的面容清晰可辨，赫然是一位婀娜多姿的美人。她体态苗条，墨绿卷发几乎与身高等长，无序飘舞，仿佛具有活性；苍白面孔就算因痛苦而狰狞，也依旧妖冶动人，活色生香。

李霏愣愣凝视着溺水般痛苦挣扎的灵魂幻影，曾被她嗤之以鼻的那句戏言重又在耳边回荡：

“……其实婶婶当年啊，也是和蕾欧娜一样美丽的姑娘呢。”

蓦然间，魅魔公主想通了一切。

玛蒙为什么在半个世纪前性情大变，残害亲信部下，乃至向族人挥舞屠刀；

用残酷血腥手段统治领地的暴君为何如此偏爱外乡人，并将来历神秘、跟脚不明的高位灯神视作臂膀；

依诺卡明明拥有得天独厚的血脉力量，却为何对秩序系法术的运用却极为拙劣，反而精通亡灵与诅咒之道；

瑰洱、无面天使究竟和这位凶名赫赫的深渊领主达成了什么交易，把魅魔公主骗进婚房后又准备做什么；

炎魔大帝为何如此厚待自己，当众宣布初来乍到的长公主为继承人，还亲自操持婚事，却对功劳更大、实力更强的二公主不冷不热；

以及……魔女病发病期为何会计算出错。

横亘燃烧平原几十年的血色迷雾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钻心彻骨的凉意。

“看来要在肉山橘湖底下沉睡百年，当发电姬还债了呢……”

李霏呢喃自语，脸上写满绝望。

魅魔公主猜出了真相，也因此判断出熔炉暴君的状态绝对比预想中更好，甚至有可能在自斩灵魂的同时保留一定理性。

因此，就算炸穿她的手掌，解救出同伴，也不可能从高位生灵的围困中杀出重围。

第四百七十六章 真相

五指炼狱中，血战仍在继续，缤纷魔力光泽闪烁，璀璨符文交织，唯美又裹挟致命杀机。

灰之魔女与蕾欧娜无疑都是辉煌耀眼的天骄，屹立在中序列顶端；黑蝴蝶境界稍逊，却将武道拳意锤炼进至少Lv30的魔法拳，超凡入圣，势不可挡。

她们三人联手，倾尽所能，恐怕连高位生灵都要饮恨，依诺卡却心如止水，以平静淡漠的姿态孤身步入囚笼，与来自洛西布鲁克的天之骄女们血战。

而唯一脱狱的囚徒，却面临更绝望黑暗的处境。

因为镇守此地的狱卒，是十多尊高位生灵，他们背后还有整座但丁；炎魔席地而坐，其本身便是禁区，是灾祸，是奇观。

炎魔的天灵中央，一条墨绿色的灵魂幻影正竭力上浮，似即将蜕变的蝶，曾经耗尽心血编织出的庞大茧房如今却成了棺木，沉重腐朽，散发出死亡的腥臭气息，要不顾一切挣脱。

“aaah！！！！”

她已经将曼妙腰肢扯出，发出比分娩时更加痛苦悲戚的惨叫，邪魅面庞狰狞扭曲，死亡之寒化作道道波纹在虚空中扩散，连超凡因子都随之幻灭、凋零。与臃肿丑陋躯体全然不相符的轻盈优美体貌，和瑰洱、依诺卡如出一辙的亡灵气息，让李霏明白了一切。

“原来从最开始就错了。”

李霏生无可恋仰望着她，眸光恍惚，记忆穿梭回尚未被抹去的布哈里亚。

那时，身披漆黑战甲、头戴羊角盔的炎魔连同十二座燃烧的山脉拔地而起，垂坠深渊之血，魔威凛凛，不可一世；奥登架起地狱之门，号令魔怪冲锋陷阵，孤城在叛军围困下摇摇欲坠。

而盟军方艰难抵御住首轮攻势后，一头发狂的魔猿被灯神指挥官当街击毙——她并非被生擒的叛军，而是来自但丁的一名亡灵女妖。

亡灵女妖是美丽且邪恶的施法者族群，就算在亡者阵营中也显得格外诡异、神秘，以狡猾冷血著称，行事作风阴险，被视作诅咒与噩运的化身，只要靠近她们就会遭受无休止的痛苦、灾祸和不幸。

可真正让这支族群在臭名昭著程度上直追魔女的，无疑是她们所拥有的禁忌天赋。

【占据】，类似于东方大陆邪修的夺舍神通。

这项能力凶险莫测且有进无退，一旦发动，无异于将灵魂都押在了魔鬼的赌桌上，生死难料。

倘若在这场豪赌中失败，下场必然是万劫不复；可要是掷出了想要的那面骰……赢家，便能通吃。

顺利完成占据的女妖，将强行吞噬受害者的灵魂，并鸠占鹊巢，夺走他们的躯壳、力量、知识、财富、身份……乃至亲朋好友，妻女双亲。

更可怕的是，等女妖改头换面后，就可以假借新面孔，毫无负担地去欺骗或伤害其至亲之人，为自己谋夺更大利益。

因此对受害者而言，只要被女妖夺舍，不光意味着自己【过去】的人生被窃取，【未来】也会被肆意涂鸦、篡改、扭曲，越是与自己亲密之人，越是对自己信赖之人，就越有可能受到殃及，万劫不复，妻女父母首当其冲。

比如……统御熔炉域千年的炎魔大帝。

她的领土面目全非，她的亲密伙伴、忠诚部下与全部血脉亲人都被“自己”亲手屠戮抄家灭门，就连身体都被毫无顾忌地当成子宫，不断分娩出女儿，又将其炮制成畸形树苗，日夜浇灌剧毒，直到小炎魔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与嚎哭中惨死，“自己”才将果实一口吃下，舍弃一切尊严与伦理换取力量，堪称百无禁忌，丧心病狂。

“……”

李霏眸光幽幽，记忆碎片纷沓而至，从灵光乍现获取的“答案”倒推“过程”，一切蹊跷与反常便有了解释。

真正的熔炉大君，在初次分裂后的虚弱期被一名序列2的亡灵女妖夺舍，于是便有了如今这位疯狂且残忍的暴君。

暴君掀起长达半个世纪的腥风血雨，一来为了掠夺搜刮资源，二来为了防止熟悉玛蒙之人察觉出端倪导致真相败露，三来也是为了给“外乡人”挪位置。

而她如此疼爱长公主，则是因为蕾欧娜出身不凡，又来自鼎盛到不可思议的洛西布鲁克，家乡甚至有至尊坐镇，对她下黑手风险太大；两名魔女资质再高，也承载着无解剧毒，是美丽却不可沾染的曼陀罗，也是飞舞在深渊的灾祸；唯独鹿目圆小姐，流淌着魅魔女皇血脉，体检评分高到不可思议，更拥有【商业与社交价值巨大】的魅力属性，并且测谎结果显示为“毫无后台”……这对亡灵女妖而言，粉毛魅魔就像是一件巧夺天工的礼品自己长出腿，又自己给自己绑上粉色丝绸缎带并系成蝴蝶结，横跨千山万水来到深渊一样。不把她永远留下简直对不起这份不辞劳苦送货上门的诚意。

因此，暴君偏爱的并非鹿目圆，而是即将占据鹿目圆躯壳的亡灵女妖晚辈；今后继承大统的也绝非无依无靠势单力孤的小魅魔，而是女妖族群中家世显赫的后浪。

还有所谓的广纳贤士，积极引进外来人才，打造多元化深渊城市，为燃烧平原注入崭新生机……也统统都是骗人的，以高位灯神为首的混编军团并非海纳百川的产物，而是穿上不同外衣的纯血女妖。

就连瑰洱与无面天使的圣洁高贵羽翼下，也必然隐藏着亡灵女妖的灵魂。所以李霏太太装睡时，才会听见“消耗”、“品尝本味”、“瓦解灵魂抗拒”这样的对白；才会在处决不忠诚的未婚妻后，得到【摄魂】这种邪门诡谲的能力。

想必披着天使与深渊恶魔外衣的女妖们，围绕这桩婚事暗中达成了一系列交易……不出意外的话，那名沉默的十字军仆从就是“天使派系女妖”选中的受益者，她本该舍弃十字军躯壳，钻进魅魔公主体内；而暴君大概对这场交易心存不满又出于某种原因难以拒绝，才接连在众目睽睽之下发难，给亲家难堪。

至于魔王义母赠送的【恶龙之心】、岳母慷慨给予的【天使舍利】，甚至是公主妃准备的天使池水……这些能够永久性改善体质的宝物，不过是杀猪前投喂的饲料，或香甜却能麻痹精神的酒糟罢了。

另外，关于玛蒙的暴饮暴食、依诺卡过于冷淡压抑的态度、瑰洱的强迫症……

“她们的思维与意志，或许会被吞噬掉的记忆所同化或扭曲，迷失本我……”

“疲惫的灵魂倏然进入陌生躯壳，感知也会被无限放大，更容易被身体所残留的本能、习惯与嗜好所侵蚀……那是来自灵魂层面的污染，极难克制，稍有松懈就会被欲望所支配。”

蕾欧娜娓娓诉说的耳语，重又在耳边萦绕。

熔炉大君本就贪吃，可她的食欲是循序渐进壮大的，所以能够克制；而女妖夺舍后，冷不丁被旺盛强烈的食欲冲击心智，敏感的灵魂又会将感知放大……于是就有了如今这头永远饥肠辘辘的，永远在贪得无厌进食的肥硕畸形怪物。

还有天使少女与高位灯神，曾经大抵也是循规蹈矩的小淑女，寡言少语并有些古板的清冷人妻，直到被女妖所占据。

李霏想通了这一切，但已经迟了。

作为擅长玩弄灵魂的、相性与魔女颇为契合的施法者种族，亡灵女妖对魔女病的抗性，绝非炎魔所能媲美。

这导致灰之魔女的计算出现了巨大偏差，功败垂成。

换而言之，暴君的病情远不如预想中严重，她极有可能在自斩灵魂时保留最基本的危机意识，李霏太太就算使用火药偷袭也胜算渺茫；并且，等暴君摘除病灶，恐怕也不会立刻陷入长眠，仍可以维持一定程度的威能——依诺卡放心大胆与三名囚徒决战而非贴身守护玛蒙的行为，也足以从侧面印证这一点。

——所以……我该怎么做，才能逃出生天？

深深绝望与无力感从心头涌现，李霏眼中满是不甘。

魔女病已经注入玛蒙体内，却因提前掀开底牌而功亏一篑，不仅与胜利失之交臂，就连全身而退都成了一种奢望。

在十数名高位生灵的气机锁定下，孤零零的小魅魔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也真正以一名反魔女风纪委员的身份，对总院院长的担忧产生直观且清晰的共鸣——不知不觉间，身旁的每一个位置都被邪恶强大的坏女人所渗透，等她们露出獠牙时，暗中积蓄的绝望早已无法扭转。

事实上，旧时代已经随着叛军的败亡而落幕，深渊诗人奥登便是黄昏时的最后一抹余晖；诡谲迷雾中，燃烧平原彻底落入女妖族群之手，她们用半个世纪来的动荡血腥岁月，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偷天换日。

如此时局下，两名逆女和她们的同伴将承受整个但丁的恶意，逃亡的概率十分渺茫。

通往肉山橘湖的通道，几乎已经在眼前呈现——

直到某种更加冰冷残酷的可能性如死讯般降临于脑海。

格奈娅夫人早就提醒过，魔女赐福并非无解。

一名精通灵魂与诅咒之道的、足以夺舍炎魔大帝的女妖，或许有能力将其抹灭……届时，李霏连发电百年再卷土重来或等着哪位好心富婆花钱捞人的机会都没有。

她将迎来真正的，彻底的，永恒的死亡。

一念及此，刺骨危机感迫使李霏牙冠颤栗，心率失控，渊深灵魂中更是在尖叫嘶吼，迸射出疯狂且混乱的气息，叫嚣着要拉上整个世界一起陪死亡女士跳舞轰趴。

小魅魔的体温也陡然升高，肌肤泛起大片妖冶潮红，眼中荡漾妩媚水光，淋漓香汗随着砰然心跳垂坠，绵长鼻息蒸腾出灼热茶香。

可她的思绪却更加趋近于冰冷理性，精准从起伏心潮中甄别出有助于生还的涟漪与片段。

——占据炎魔领主的女妖，还无法确信我也是魔女。

——所以而我对于女妖族群而言，是再美好不过的容器。

——正因如此，高位生灵才只是围困我，却没有立刻下杀手，想必是打算等到暴君自斩完毕，拔出病灶，再遵循她的旨意来处置我。

——那么，我必须在暴君斩下病变灵魂前杀出重围……哪怕是死，也要抢先一步死掉，至少不给她抹杀赐福印记的机会。

——最后……我需要队友的帮助。

电光石火间，李霏做出决定，并张开上下颚，展露尖锐魅魔獠牙，粉润喉管震荡，向队友传递她所分析出的情报：

“她们都是亡灵女妖！”

……

五指炼狱中，两蝶、一人、一灯神的交战仍在继续，绚烂且狂暴的魔力洪流奔涌不休，彼此撞击、消融、湮灭，代表胜利的天平高频晃动。

“她们都是亡灵女妖！”

突然，远端传来若有若无的尖啸，令魔力长河都停滞刹那，旋即旋即灿灿光芒再次闪烁，演化万千气象。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