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560章

“！”

灰蝴蝶直接将身躯趴在李霏太太脸上，另一条翅膀也化作手臂，双手握住剑柄，小声“嘿咻”着往外扯。

“再、再快些。”

李霏香汗淋漓，双腿颤栗，连头发丝儿都在发颤，可她仍拿出了属于人妻的顽强精神，竭力逢迎，小声催促。

说时迟，那时快，她们用魔力相互传讯，语速犹如电光，连光阴长河都在极速迸射的思维中显得迟滞了。

终于，在李霏太太的鼓励下，灰蝴蝶赶在纯爱护罩消散前将神兵从剑匣中抽出。

时间，只剩下零点一秒。

灰蝴蝶毫不犹豫，以魔力御剑，横劈而出。

锈剑无锋，残破且古朴，和在灰发魔导师手中的模样不可同日而语，就连荡开的剑芒都是沉钝的，透明的。

可无边火海却被斩开。

垂死挣扎、血肉蒸发近半的瓦格也在啪嗒一声脆响中被拦腰截断。

他已经没有血可以流淌了，沾黏着焦黑血肉的颅骨发出凄厉哀嚎，以上下颚张开接近一百八十度的狰狞畸形遗容倾倒在滔滔火光中。

须臾之后，残存的生机在歇斯底里的怨恨与炼狱般的灼烧痛苦中化为乌有。

【你杀死了瓦格，获得176942点经验】

又一笔功德到账，作为李霏太太捍卫轮回秩序、让亡者归于尘土，以及为累累枯骨讨回公道的奖励。

只不过，由于知识序列超凡者的经验值是由法则境界所决定的，而非序列等级，因此序列3的瓦格，提供的经验竟远不如蕾欧娜——后者本是天骄，又在序列4驻足打磨良久，如今再得悟道茶树傍身，领悟了至少六、七种大师级超凡知识，远非瓦格所能企及。

可现在并非计较这些得失的时候。

下一个被切开的，是战场。

战争枷锁的禁锢轰然破碎，坠落漫天空间碎片，光怪陆离。

最后，剑光落在依诺卡身上，那个仿佛由湛蓝烟雾与素白纱丽组成的、半人半神的女子。

佛光难以超度她，因为有一层潋滟光辉在她体表萦绕；剑光拂去，搅碎光辉，却有第二重、第三重魔力光泽接踵而至。

纵使剑光加身，又被烈火所吞噬，灯神始终屹立不倒，睥睨两位魔女。

“……”

纯爱光泽淡去，灰之魔女二话不说，卷起好姐妹就往远方逃窜。

战争枷锁被劈碎，偌大燃烧平原任她遨游，蝶翼闪烁间就飞舞到佛光普照的区域之外，瞬息百里。

李霏似乎感受到了灼肤之痛，又好像只是幻觉，浓郁精纯的空间魔力向水一样在眼前流淌，载着她飘向远端。

锈剑也嗡鸣一声，回到剑匣中继续沉眠。

“你行不行啊？借你神器都打不过？”

小魅魔忍不住质疑。

“至少三件一次性的璀璨级护身物品，头纱、耳坠、项链、裙袍都是不朽级装备……”

灰蝴蝶的声音里满是无奈：“积累装备也是超凡道路上不可或缺的一环呢。”

“可你有神器啊。”

“神器在沉眠，我还无法发挥出祂巅峰时的力量……总之，咱们这次火中取栗的计划大概失败了，保命要紧。”

“……”

对话到此为止，她们像是隐姓埋名的越狱者，坐上一辆不知通往何处且不断提速的列车，路上相顾无言，只有叹息。

漫漫逃亡后，两位魔女抵达了燃烧平原的尽头。

灰之魔女连番大战，燃烧灵魂，战后又以空间法术横跨千山万水，已经非常疲惫了。

可她还是强撑着提议道：

“我可以构建传送仪式，强行穿梭到洛西布鲁克，但耗时颇多。”

“虽然依诺卡不太可能追得上我们……但稳妥起见，先去B-01号折叠空间，再折返。”

“嗯。”

李霏再次注入魔力，传送路径缓缓撑开。

“你们要去哪儿？”

“去……嘶——”

两位魔女惊骇回眸。

依诺卡神情静谧，如死讯而至。

她手中捧着一枚水晶球，映照出蝴蝶与魅魔的身影。

“你比你的诅咒难缠多了。”

灰之魔女无精打采，低声喟叹。

她明白，此刻已是真正的绝境。自己魔力耗尽，好姐妹也底牌尽出，无法再与深不可测的灯神抗衡。

而识大体的小魅魔高举双手，行了个标准的髪国军礼，并小心翼翼试探道：

“依诺卡女士，听说您没有女儿，我又飘零半生……”

“女儿……”

内心不为人知的伤疤再次被揭开，依诺卡幽幽凝视着李霏，灼人又沉寂的眼眸中有魅影涌动。

她本前途无量，有望比玛蒙先一步晋升序列2。

直到刚出生的女儿失踪，并有线索指向恩洛斯的那位至尊，她才平静舍弃诅咒与亡灵之道，离开那宁静庄重的黑夜，冒着莫大风险夺舍高位灯神，想要深入矮人皇庭，探寻真相。

她甚至成为黄金盟约中的一员，近距离观察过那头由无尽欲望组成的、每一个毛孔都流淌着肮脏腥臭血液的庞然大物。

可惜……

心湖中泛起的涟漪迅速坍塌，依诺卡的眸光归于沉静。

她抬起手腕，素白裙袖中爬出丑陋畸形的菌丝团，像是被老鼠咬掉半截身体、再被绿色黏液浸满体表的蜘蛛。

玛蒙的气息已经无比微弱了，残存的魂体不断抽搐着，仿佛随时有可能爆碎；可早已神志不清的暴君仍能感受到两位逆女的气息，于是怨毒仇恨的情绪便本能散发出来，剧毒般腥臭。

“吃，吃，杀，杀……”

她发出模糊呓语，要以最残酷的手段报复逆女们。

“这是要？”

李霏花容失色，努力不让自己偷瞄尚未关闭的传送路径，冷汗涔涔。

现在，她底牌用尽，灰之魔女状态萎靡，真正意以上失去了反抗能力，可以说任人鱼肉。

“虽然不清楚你们如何逼迫玛蒙连续自斩灵魂，还把她伤到这种程度……但现在，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依诺卡平静降临到小魅魔身旁。

两度自斩加上逆女心狠手辣地补刀，玛蒙的伤势已经严重到无法沟通、无法自愈的程度，只能不断恶化。

保住残魂的唯一办法，就是寻找一具躯壳，灵肉合一，用血肉生机滋养灵魂。

而在场的两位逆女，有一个是魔女；另一个虽然魅纹多了点，序列等级低了点，但潜力同样耀眼——尤其以玛蒙当前的状态，序列等级较低反而能避免风险。

显然，在小魅魔的魔女身份尚未暴露的前提下，依诺卡做出了与玛蒙相同的选择。

——还、还来？

人妻霏瑟瑟发抖，发出无助悲鸣。

内心却燃起丝丝希望。

眼见灯神打算用魔力摘走自己的空间戒指，深知做戏要做全的李霏太太顿时脖子一仰，铁骨铮铮道：

“咕！杀了我吧。我就算死，也不要被你们这群卑鄙阴险的女妖所玷污躯体。”

依诺卡却强行收走小魅魔的空间戒指，无喜无悲道：

“你们可以试着反抗。”

旋即，磅礴精神力镇压而下，探入李霏的脑域，检索她的灵魂，排查隐患。

依诺卡轻而易举发现了看似平平无奇的守护印记，精神力便凝聚成针，匀速扎上去。

灰蒙蒙的印记比看起来更加不堪，一触即溃。

紧接着，依诺卡感知到那柄锈剑的存在，反复试探，才确信远古遗物已经深度沉眠，无法自主苏醒。

最终，她又将精神力扩张成极具韧性的膜，将李霏的灵魂包裹，再缓缓收拢。

“嗬——”

不过几秒，李霏太太就脸色惨白，浑身虚汗直冒，气喘吁吁瘫坐在地，像是被不透气的保鲜膜覆盖住五官，感受窒息的痛楚。

随着灵魂快速失活，她连上下眼皮都在打架，眼中泪光闪闪，无边倦意弥漫。

而依诺卡仿佛一名干练且冷酷的营养师，有条不紊地处理着活蹦乱跳的生鲜食材。她在避免食物营养成分流失的前提下，尽可能将其炮制得软烂可口，以便于垂危病人食用。

期间，已是强弩之末的灰蝴蝶再次燃烧灵魂，殊死反抗，却被轻而易举镇压而下。她的抵抗甚至无法打乱依诺卡的工作步骤——很难说，这其中有多少演的成分。

“差不多了。”

依诺卡低语，用银质匕首剖开李霏的眉心，将菌丝团递过去。

出乎预料的是，菌丝团在抗拒，仿佛魅魔的身体里隐藏着大恐怖，会将自己吃掉。

——玛蒙，居然会害怕一只未成年的魅魔？

依诺卡感到荒谬。

不过玛蒙此刻的虚弱濒死状态，让这种情绪变得合理了起来。

这只魅魔，确实给她造成了太多也太沉重的伤害。

依诺卡注视着妻子如今这般神志错乱的、狼狈孱弱的不堪模样，早已被凉水熄灭的余烬里，总算飘起丝丝余温。

她凝声低语道：

“接受现实吧……”

涟漪既然已经漾起，就不会轻易消散，于是一个多世纪的共同回忆纷沓涌现于心湖水面，构成斑驳褪色的剪影，虽然模糊却有大致的轮廓。

事到如今，曾经的牢固感情与默契已经无法让依诺卡感动，却勉强能让她流露一丝丝极其少见的温柔情绪，像是在抚慰病床上即将接受手术的前妻：

“在你恢复前，我可以照顾你。”

于是，在小魅魔絮絮叨叨的“士可杀、不可辱”低语中，依诺卡缓缓将仍在抗拒的菌丝团推进了魅魔的脑袋，宛如洛西布鲁克的母亲们硬下心肠，将居然暗恋上男子的叛逆女儿扭送到格奈娅夫人身前，请求这位热心肠的老板娘将女儿送去传说中有山有水且转化率百分百的疗养院，甚至不惜接受接受【事后要抹除记忆以维护商业机密且余生的每一天都要来复诊以便于注射抑制剂】的严苛条例——她们坚信，等将来女儿长大并与另一个好女孩儿成家立业后，一定会理解并感激母亲们如今的行为。

如果此时系统小姐已经与李霏真正分手并搬家和依诺卡同居的话，那么这种行为至少能给魅力上一百分。

噗通。

小魅魔翻着白眼，后仰倒地。

依诺卡仍在行动，她以同样的方式剥夺灰之魔女的灵魂活性，令其陷入深度昏迷。

接着再创造一道幻象，进入空间通道，侦测另一端通往何地。

最后，她从小魅魔的空间戒指里取出一个葫芦，一具尸体。

瑰洱落入依诺卡手中，却浑然不知；千疮百孔的红发美人躯体，横陈于大地。

“原来如此……”

灯神注视着蕾欧娜残破褴褛的尸体，猜测出玛蒙因何而败。

恐怖无敌的魔王，败给了绝境中舍己为人的牺牲与勇气。

比起口口声声念叨着“咕杀”却连咬舌都不敢尝试的小魅魔，红发美人无疑对勇敢二字做出了醒目的诠释。

依诺卡打算给蕾欧娜举办一场体面的葬礼，而不是将她的遗体作为超凡素材处理。

但不论如何，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

灯神独自飘荡在破败苍茫的燃烧平原尽头，静静等待魅魔重新站起。

她似乎有些迷惘，不知在追忆过去，还是在思索前路。

可先一步鼓荡起波纹的，是即将泯灭的传送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