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失格 第599章

作者:女丞相

她像是黑森林里的花,垂坠鲜血与毒药,又像是乌云后的一抹邪月,诡媚无形的气息在黑暗中发散,肆意舒展。

渐渐地,李霏的目光飘向窗外。

夜色尚浅,人妻的妇道也不允许她孤芳自赏,于是李夫人开始思索待会儿要叩响哪位太太家的窗户。

哈弟五百二十二篇 番茄牛腩1夫

有家不能回的人妻留下召唤单位清理房间,又带着意外发现的梅洛蒂亚的秘密,静悄悄攀过窗台,似要去偷走月亮。

东方大陆有句老话,叫做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所以李霏太太把一部分身体剃给母亲当研究素材,也不过是尽孝罢了。

可与秦家决裂的叛逆千金恐怕不认这个理儿,容易发生不忍言的误会。

甚至,那位蛮横独断的大小姐可能还抱有李霏太太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的封建思想,不允许小棉袄对自己的身体做主。

自知有口难辩的李霏太太只好先去其她女士家里避一避风头。

至于具体去哪儿,李霏并没有犹豫太久。

因为据她所知,有个黄毛逆女抛下含辛茹苦养大她的美丽柔弱母亲,独自去了圣女修道院。

加上伟大母爱以及尊师重道美德的驱使,李霏决定去探望怀孕的外语教师,顺道和素未蒙面的女儿唠唠嗑。

……

咔哒。

金红色高跟鞋在黑暗冷清的街道上跳舞,踏过繁华丛生的绿茵,惊扰几对在月下幽会的情侣,最后踩在墙砖上。

修长双腿像猫儿一样轻俏又有力,无视地心引力在洁白墙壁上跑出好几步,偷香窃玉的登徒女便爬上了窗台。

蠢蠢欲动的红杏,隔着窗户看到了屋内贤良澹雅的白兰花。

安妮夫人正伏案写作,纤巧背影裹着单薄的素色睡裙,洋溢着令人想要呵护文静与柔弱感。

偏栗的黄色秀发被普普通通黑发网挽起,端庄又含蓄,纤柔后颈像瓷器般洁白细腻;手边的咖啡已经凉了,柔和台灯光芒洒在厚厚一叠文稿上,变成一种复古的泛黄色泽,钢笔如琴弦般流淌,挥洒出一行又一行娟秀规整的乐符。

沙沙,沙沙沙……

婚戒下的压痕又开始发烫发痒,可笔尖只是稍稍停顿,又继续谱写接下来的故事。

“喵~”

惟妙惟俏的猫叫声将沉浸在奇幻世界中的安妮夫人唤醒,她放下笔,屏息望向身后。

随意采摘的野花汇聚成一束,她们在枯萎前都是鲜活的,还沾着夜晚露珠,在窗外静悄悄盛开。

那束花晃了晃,皎洁容颜便捉迷藏般探了出来,照进思念的双眼。

错愕,惊讶,喜悦,最终变成一片温柔与欣慰。安妮夫人拉开窗户,接过那束花。

……

夜深了。

两张婚纱照并排悬挂在床头,李霏与另一位幸福的新娘维持着触手可及的距离,一左一右依偎着两等分的安妮夫人。

如果她们的妻子是一对双胞胎,那这两张相片便能让人联想到很美好的故事;又或者象征纯爱的神明用温柔的掌心将她们的妻子捂住,那么黑发与银发的两位新娘也很般配。

可惜安妮夫人只有一个,还有两条相框阻隔着织女和彼端的白蛇,明明是笔直的防水木质相框,形成的阻隔却如星河般扭曲冰冷。

并且夜晚的湿气很重,蜿蜒水痕割裂戴安娜的面庞,仿佛她在甜蜜感动的笑容中流下泪来;那泪水散发着茶香,还混合了类似桂花的香气,曲折迷离,温柔妩媚。

啪嗒。

泪水滑过银发新娘的面颊,又滴落在安妮夫人的额头,可她毫无反应。

她已经很疲惫了,规规矩矩盘起来的秀发此刻蓬松散乱,汗水不断分泌又蒸发,变成一种黏糊糊湿哒哒的触感,令肌肤反射出迷离的光。

对于一位清纯、瘦弱且素雅的文职妇人而言,十多个莉莉丝的幻象无疑是一场对体力和精神的巨大考验,比一口气教满屋学生或连续撰写上万字的文稿更让人憔悴。

更棘手的,还是那只精力旺盛、生机勃勃的小魅魔,她只有全身心投入,并以婚姻经验和年上女性的成熟细腻心思作为支撑,才能勉强应对。

可春蚕的丝总有吐尽的时候,包容的长河在无止尽攫取下也会流干。

安妮夫人已经枯竭了,连嘴唇都发白,眼皮合拢,眉头微蹙,似乎已经沉沉睡去,让人疼惜。

但接力赛才跑半程,年轻又顽皮的小魅魔哪能睡得着?

况且,地下密室走过一遭,就像是去衡水插班两年一样,在严师慈母1诺卡的高压磨练下,李霏太太不仅自身能力得到了长足进步,还会以同样高标准对待别的妇道人家。

于是,神采奕奕的小魅魔便开始捣蛋。

“哈——”

李霏对着安妮夫人的脖子不断呵气。

半梦半醒的人妻睫毛轻颤,强忍倦意睁眼看她:

“怎么了?”

“诶嘿嘿。”

把枕边人吵醒的小魅魔傻笑两声,自己闭上眼睡去了。

“……”

安妮夫人揉了揉太阳穴,又瞥了眼不远处书桌上已经湿透的稿件,苦恼而宠溺地笑了笑。

这位深居简出的人妻作者目前同时连载着三部作品,这无疑是很大的负担;女儿的叛逆、逃避与隐瞒,更是令她心力憔悴——倒不如说,沉浸在工作中,也是一种逃避。

此外,安妮夫人不太习惯被别人侍奉,陌生家政女仆来到家中会令她感到不自在,因此她哪怕在同时连载两本小说的阶段,都独自照顾着这个家。

直到细心的拉姆发现声名鹊起的文学主妇每天还亲自去买菜,才用循序渐进的方式让安妮夫人接受了早中晚登门服务的妖精女仆。

于是三更生活开始了。

这无疑是巨大的负担,若非安妮夫人生性低调,喜静不喜动,很少出席文学沙龙,加上女儿和新续弦的妻子近期都不在家,她恐怕难以像现在这般深受编辑女士们的信赖。

想起每分每秒都在逼近的交稿时限,安妮夫人翻身在年轻娇妻的眉心留下唇印,又缓缓合拢双眼。

可她刚一闭眼,李霏太太的眼睛又睁开了,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嗯?居然敢先睡?

李霏细若蚊喃哼了声,又鼓起腮帮子,别过脸,独自生闷气。

过了半分钟,被冷落的娇妻终于忍无可忍。

啪!

雪嫩爪子拍在娇嫩肌肤上,静谧房间随之被惊醒。

恬静睡颜也变成了错愕。

李霏对此仍理直气壮,气呼呼盯着她,一副要问责的姿态。

因为在李霏看来,自己生气的理由很充分——

安妮老师变心了!不爱我了!自己先睡了!把我惹生气了居然还不哄我!

“……”

母女间的矛盾,迫在眉睫的交稿压力,昏沉眩晕的大脑,微微刺痛的双眼,肿胀跳动的太阳穴,以及二婚妻子的无理取闹态度……叠加了起来。

素来温柔如水,洋溢着包容与母性光辉的安妮夫人,难得板起了脸。

上一次这样,还是莉莉丝五岁时。

她偷偷用不喜欢的贴画换掉了邻桌同学的贴画,细心的安妮夫人发现后,就算素来疼爱的女儿哭成了水娃娃,也没有改变责令她去道歉的想法。

母爱是无限的,爱情也不会枯竭,可溺爱必须要有尺度。

即将面临数落的人妻若有所察,便立刻低下头来,依偎在年上女性的温软纤柔怀中,软声软气央求:

“我错了嘛……”

快速且诚恳的道歉,抢走了安妮夫人的发言权。

她用带有少许血丝的、有些发红的眼睛注视着刚过门不久的二婚妻子,眼神复杂。

因为安妮夫人明白,年轻的妻子非常擅长认错,可改不改就是另一回事了,她对此也很无奈。

——如果格蕾丝小姐在的话……

一个奇妙的,禁忌的,可怕的念头突然在安妮夫人的脑海中浮现,将潮水般的睡意都驱逐几分。

当初,为了断绝女儿郁郁寡欢的念想,阻止继女和继母暗恋同一位少女的矛盾加深,也为适应今后的生活,再加上湛蓝薄荷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素来保守柔弱的安妮夫人做出了十分大胆的决定,邀请格蕾丝来做客。

虽然两名年轻有活力的少女意味着更强度更高的考验,可外冷内热的格蕾丝拥有李霏不存在的东西,叫做分寸。

在三无少女的无言注视下,离经叛道无法无天的二婚妻子居然会有所收敛。

——难道我已经习惯了那样荒唐且荒谬的……

第一枚婚戒下的压痕更烫了,仿佛在被灼烧,代替心脏承受着羞耻与道德的鞭挞。

安妮夫人不知该感到庆幸还是悲哀,可迷茫却真实存在着。

她接纳了格蕾丝,下一个又是谁?早有耳闻却素未打过交道的秦知画吗?

甚至,安妮夫人后知后觉意识到,就连伴娘莉莉丝每次以幻象的形式来闹洞房,自己都习以为常了,这明明是病态的,不洁的,疯狂的才对。

“罢了……反正早就,无所谓了……”

倦意重又上涌,安妮夫人闭上眼,沉沉睡去。

她头顶三尺处的新娘也将泪流干,月光映照出她鲜活唯美的容颜。

戴安娜仍披着美丽圣洁的婚纱,与妻子亲密无间依偎在一起。她的微笑被定格,无怨无悔陪伴着她的挚爱,又默默注视着曾发誓要守护一生的新娘一步步沉沦堕落到更深处。

……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清纯纤柔的夫人在镜前梳妆,可动作有些恍惚,无法将凌乱秀发收束进发网中。

她昨晚被吵醒七次,以至于就算有月亮枕也没睡好,看什么东西都有重影。

小魅魔还在眼巴巴盯着她,一副嗷嗷待哺的姿态,纯真又无辜。

“……”

安妮夫人无声叹了口气,甜蜜与烦恼的情绪同时在心头乱窜。

她往太阳穴抹了点薄荷精油,又冲泡了杯致死浓度的黑咖啡,强撑着疲惫困倦的身体走向书桌,想要收拾好风干的稿件,并抓紧时间撰写出今日份的小说内容。

可那条作恶多端的尾巴,却缠住了她的手腕。

鸭子坐的小魅魔掀起睡裙下摆,三千条精美丝绒组成的文字刺青格外醒目,如同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纹在了白花花的肚皮上:

番茄牛腩。

“让珊妮家的餐馆外送一份吧。”

死线迫在眉睫的作家太太好言哄劝道。

“……”

小魅魔娇躯一震,难以置信地仰起脸儿,旋即有泪光在眼眶里闪烁,露出受伤小兽般的神情,咬唇不语。

难道,民办女教师的模因扩散了吗?

连最宠她的安妮老师都……

李霏也不说话,就委屈兮兮的抱住膝盖,泪眼朦胧。

安妮夫人的心脏一下子就融化了,想要不顾一切陪伴她,把星星,月亮,还有世界上美好的一切全都摘给她。

可安妮夫人终究当过教师,品行高尚。对于这位母性洋溢的温柔妇人而言,学生也好,读者也罢,都和孩子一样,不可辜负。

这种责任感却令她无法抛下读者们的期待不管,心安理得享受二人世界。

于是安妮妇人来到小魅魔身边,娓娓交涉,试图讲道理:

“我前些天仓促开了新书,所以时间很紧迫……不过有一本快要完结了,以后我会量力而行,所以……”

“她们比我重要吗。”

李霏太太一句话,就把所有的道理全部击碎了。

“不,只是我已经答应编辑……”

“让她们等着不就好了嘛。”

小魅魔振振有词,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