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你是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却没有同伴可以说,而我明明是有可以信任的师父、师妹、前辈、以及喜欢我的人,但我却没有办法把那些话告诉她们,只能藏在心里面。”
云妖听着这话,湛蓝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小心翼翼地嗷呜了一声。
——明明有可以相信的同伴,为什么不能说呢?
怀素纸微微一笑,笑容里有些自嘲,说道:“因为于事无补。”
云妖不知道该怎么嗷呜了。
它微微偏过头,用云气组成的侧脸,轻轻地蹭了蹭怀素纸,把她半个身子包裹在软绵如被褥的云雾里。
怀素纸的声音也就变得虚无缥缈了起来。
“直到你刚才说出那句话之前,其实我都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亲近我,但现在我大概是懂了。”
云妖眨了眨眼,不太好意思地嗷呜了一下,表示圣女殿下您明白了什么?
怀素纸感慨说道:“这真的是很有道理的一件事,毕竟我们也算是有天然相同的立场。”
云妖听得更加迷茫了,连嗷呜都忘记,傻乎乎地看着她。
怀素纸敛去笑意,看着那双湛蓝的眸子,神色温柔说道:“因为呀,我和你恰巧就是灭世三灾之二。”
第七十八章 拐走云妖
听到这句话,云妖望向笑容温柔的怀素纸,一脸迷惑的嗷呜了好多声。
这些嗷呜声组成了一句简单的话。
——虽然我还没有成年,只真正离开过一次北境,但我可不是笨蛋,我知道你说的灭世三灾是什么东西!
圣女殿下您怎么会和我一样,是那些渺小人类眼里的灭世三灾呢?
更重要的是……您现在真的很弱啊。
嗷呜到最后,云妖明显不好意思了起来,但它也想不到更加适合的理由了。
中州与滔滔黄泉,北境以北之于云妖,天南那道真实存在的天渊缝隙,被人类称之为灭世三灾,不是因为此三者生来就与人间不相合,而是它们真的可以灭世。
就好像一位愤世嫉俗的散修,不管他再如何憎恨道盟,憎恨人族,憎恨这整个人间,想要将一切毁灭,都是没有资格成为灭世第四灾的。
灭世三灾的重点不在于后两个字,而在于前两个字。
首先要有毁灭这个世界的能力,才有资格成为灭世三灾之一,这是一切的前提。
无穷黄泉上涌中州,可以淹没整座人间,让生死之间的界线不复存在,天地之间皆尽游魂,直教人间为阴间,从此万物再无新生可能。
当年旧皇朝的覆灭,与黄泉的封印被擅自揭开,致使灭世大劫降临,有着最为直接的关系。
这当然有资格被称为灭世之灾。
北境以北孤悬于人间之外,却从未远离片刻,每当云妖自漫长沉睡中苏醒后,便开始推动那道虚无的界线,去吞噬整座人间,将世间万物化为己有。
这如何能不被称之为灭世之灾?
坐落在天南尽头处的那道天渊缝隙,上接无尽星空,自古以来的所有域外天魔皆由此而来,赠予人间无数战火和灾祸,与鲜血毁灭同行人间……
更可怕的是,每一位天魔的境界都是大乘巅峰,其中的最强者甚至等同于降世的仙人,毫无疑问也称得上是灭世之灾。
为了封堵那道天渊,早在天渊剑宗立派以前,便有修行者自发组织起来,以阵法与剑与己身镇守这道绝境,舍弃过往一切,眼前唯有星空,夜夜皆然,至死方休。
除此以外,偌大人间再也没有足以灭世的事物了。
……
……
怀素纸之所以对云妖说,她与它都是灭世之灾,原因很简单。
因为她还记得自己来自何方,不曾有片刻的忘记。
她有着与云妖同样的孤独。
她和它都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不是自那道天渊降临人间的天魔,但她确实能算是域外天魔。
而且很有趣的一件事情是,自她行走天下以来,人间就开始改变了。
是长歌门的山门倾覆,是前皇朝的都城遗迹沦为飞灰,更是眠梦海上那句必将载入史册的话。
她从未在意过这些,始终将此视为历史发展的必然性,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的想法仍旧没有改变,不会认为是自己带来的刀兵与杀戮。
然而这并不妨碍她因为云妖的缘故,久违地生出几分唏嘘感慨,温柔笑着回忆起从前。
在无人之境。
将往事说与云妖听。
……
……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大概……不用大概,我确实能算是域外天魔。”
怀素纸坐在云妖的肩膀上,笑容依旧温柔,声音随意。
云妖怔住了,确定她不是开玩笑后,连嗷呜都忘了,湛蓝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无尽的懵然。
片刻后它醒过神来,才是满怀好奇地嗷呜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个问题。
——圣女殿下,这世上有没有比您更弱的域外天魔?
怀素纸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应该不会有吧。”
云妖忍不住又望向她,认真打量许久,反复端详来去,还是没发现自家圣女哪里像是域外天魔了。
怀素纸忽然问道:“现在有什么感觉?”
听着这句话,云妖很认真地想了会儿,接着诚恳地嗷呜了起来,表示虽然我也不清楚,但是你觉得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这样吧!
只要圣女殿下您高兴了,那我也是高兴的!
不过这话您千万记得不要往外说!
这几声嗷呜都很郑重,因为云妖作为灭世三灾当中最为具体的存在,是真的饱受其害。
它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嗷呜了起来。
与先前不同的是,现在的这些嗷呜都是语重心长的,是充满叮嘱意味的。
怀素纸听着云妖的苦心叮嘱,心里的感觉越发来得奇怪。
因为她清楚记得云妖尚未成年,是一个大概活了几万年的小孩子,而现在这个小孩子,正在语重心长地劝说她不要犯傻。
什么自己就是灭世三灾之一的话,在这里说说就好了,无论如何都不要在外面提起……
像它这些年来,每次睡醒没过上多久,都要被人过来狠狠地揍上一顿,直接给揍回来这里睡大觉。
它其实也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不想永远留在这里睡觉,但是被揍真的很疼的啊,所以还是能睡则睡吧。
这般叨叨絮絮嗷呜着。
怀素纸知道云妖是真的在意自己,否则断然不会嗷呜上这么多声,但还是觉得过分奇怪。
更关键的是,她听不来那么多的嗷呜声。
她以最为坚决的态度,打断了云妖继续嗷呜下去的行为,说道:“该走了。”
云妖有些遗憾,悻悻然地闭上了嘴巴。
在一人一妖闲谈的片刻间,更多的云团飞奔而来,都挂在了云妖的身上。
怀素纸坐在它的肩膀上,望向一只云雾化成的大鹏,有些好奇问道:“为什么他们都要往你身上蹭?是对你的眷恋吗?”
她想了想,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话:“你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母亲。”
话还未说完,她的语气就变得有些古怪,显然也是被自己这句话给古怪到了。
云妖的反应比起她,当然是要来的更加明显。
它睁大了那双硕大的湛蓝眼睛,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下一刻,这些震惊全都换做了羞恼,化作……听上去有种气急败坏感觉的绵延不绝嗷呜声。
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你说的母亲是什么!
我还没有成年呢!
我怎么可能是母亲!
就算你是我的圣女殿下,也不能在这件事上胡言乱语!
我是有底线的!
怀素纸看着一脸愤慨的云妖,想了想,说道:“嗷呜。”
一声嗷呜。
再无嗷呜。
云妖依旧睁大了眼睛,但眼里的那些着急与迫切都已荡然无存,连半点都不剩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才是再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向怀素纸递出了自己的诚恳请求,以卑微弱小无助的姿态。
——圣女殿下,您可以再来一次吗?
怀素纸想也不想说道:“不行。”
之所以拒绝,不是因为她为此而感到害羞,更不是她想要借此来调教云妖,让云妖在无意识间得到改变,变得为她所用。
虽然她曾经对姜白说过,自己在道德上没有洁癖,但这种事情一直为她不喜……而且云妖又不是白痴,岂会就这样被她简单操纵利用起来?
她这样做的理由只有一个,是她希望云妖能好好学习人类的语言。
若是她顺了云妖的意思,接着嗷呜下去,用嗷呜来和云妖交流,那以云妖遇事便睡大觉的懒惰脾性,定然会把学习人类语言的事情蒙混过去。
这是怀素纸所无法接受的事情。
她不想以后和云妖对着嗷呜。
那画面太过莫名其妙了。
除非事不可为,否则她绝不可能接受。
云妖很是遗憾地嗷呜了一声。
……
……
一人一妖继续前往北境以北深处。
在仿佛无边无际的云海作为参照物的北境以北,距离这个概念,很自然地变得模糊了起来。
相对而言,焦虑却是越发的清晰。
纵使怀素纸坐在云妖的肩膀上,有同伴可以说话,也可以从那些飘来的云团里看看外界的风景,不至于被放眼望去皆尽苍白所折磨,心中却还是生出了几分焦虑的情绪。
这种焦虑来自于她与北境以北的格格不入。
最开始那些云团对怀素纸的敌意,便是由此而来。
哪怕云妖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依旧无法完全改变这一点,它所能做到的不过是缓和。
怀素纸的道心并未因此而动摇,仍旧维持着平静,轻声问道:“还有多久?”
云妖很不好意思地嗷呜了下,意思是自己家里真的很大,按照现在这个速度,还得要走上很多天。
怀素纸偏过头,望向浑身上下都挂满了各种形状云团,就像是在带着孩子闲逛的云妖,问道:“累吗?”
“嗷呜呜。”
云妖先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头。
点头指的是它确实有些辛苦,主要是身上挂了太多的云团,感觉不太舒服。
摇头的意思则要简单很多,说的是我现在和圣女殿下您在一起,那只要时不时说上一句话,便一点儿都不累了。
怀素纸听着这话,沉默了会儿,心想这是真的很好养活啊。
她想了想,转而对云妖问道:“你能变小吗?”
云妖怕嗷呜太多,让她联想到眼前千篇一律的苍白景色,便尝试着……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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