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第443章

作者:风停雪

  幸亏走不了几步,一行人就到了那座被搬空的大殿。

  道盟的那几位执事取出一份文书,在桌上摊开。

  昏暗灯火映照之下,属于道盟的鲜红印章,愈发来得刺眼。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争执吵闹叫骂的声音,让本就紧张压抑的气氛,生出了一种窒息的感觉。

  有人快步回来,走到高义旁边,低声说道:“是几个年轻人来闹事,满嘴荒唐言。”

  高义想起数日前茶馆看到的那场谈话,笑了笑,说道:“年轻人火气盛,你们按规矩办事就好,不要把事情做得出格了。”

  下属应了一声是,转身去应付那些凭借一股胆气而来的年轻人。

  在下属离去后,高义望向对坐的那对兄妹,说道:“考虑的怎样了?”

  “我想知道……”

  那位兄长按住愤怒的妹妹,盯着老人的眼睛,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愤怒,冷静说道:“为什么文书上的数目,和前阵子你说的那个数对不上?”

  高义微微一怔,神情满是错愕,说道:“不可能啊。”

  他似是慌乱,连忙拿过那份文书,开始翻阅。

  在审视文书的过程中,老人的脸色在急剧变化。

  随着一声叹息落下,他抬头望向兄妹二人,痛心疾首悲愤喝道:“连九出十三归的债你们都敢借,这谁能救得了你们?!”

  那位兄长愣了愣,旋即睁大了眼睛,再也无法冷静下来,破口大骂道:“高义,你不得好死!”

  高义只当做没有听到,抬起衣袖抹去不存在的泪水,向前来公证的道盟执事行了一礼,神情苦涩说道:“这债务之大……恐怕幻鹿斋的山门也抵不完,是否能稍微减免一些?”

  道盟执事摇了摇头,面无表情说道:“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之事,若是谁都想着凭人情来减免,规矩何在?”

  高义叹息一声,说道:“总该给年轻人一条活路吧?”

  在两人对话的时候,其余的修行者早已用道法束缚住那对兄妹,免得打扰这场冠冕堂皇的谈话。

  道盟执事安静了会儿,说道:“也罢,我可以将日期稍微延后一些,但这笔债肯定是要清了的,谁也不能改。”

  话到最后,他的声音骤然一沉,分明是在提醒那对兄妹不要指望还在外头的年轻人。

  就在那对兄妹听到这番话,失魂落魄之时,这位执事又再补了一句话。

  “但这笔债确实不合常情,道盟治下不该有九出十三归的债务,这件事我可以为你兄妹二人做主,不会再继续利滚利下去,就到这里为止。”

  高义连声道谢,紧接着就带上那对兄妹,离开大殿,往后宅书房走去。

  在路上,老人不断出言劝说二人,说的自然都是你们不相信我,那总归是要相信道盟的吧?

  如今那位高权重的道盟执事,都难得法外开恩,心善到为你们摆明这笔债务了,你们再不知好歹,未免过于不识好人心了。

  若是你们父亲还在,不识其实也无所谓,但现在他不是死了吗?

  就这么认了吧。

  不要再错过这个机会了。

  高义之所以说这些话,当然不是好心,而是为了确定幻鹿斋的前掌门有没有为自己的儿女留下些什么东西。

  若是有,那当然是最好的。

  但就算没有,接下来的事情也方便处理许多,直接以欠债不还作为名头,将这对兄妹丢进道狱里,也算是斩草除根了。

  片刻后,高义随手推开书房的门,正准备让兄妹二人进入的时候……

  一声雷鸣,暴雨倾盆。

  老人忽然停下了脚步,没有继续走进去,因为书房里站着一位女子。

  那位女子一袭黑衣,侧身而立,站在书架旁,手上拿着一本古书,正在随意翻阅着。

  “听说你想见我?”

  她漫不经心问道。

  PS:这章更新以后,距离十五万字还差两万字,也就是说今天接下来要是只写两章,那明天的我就要写四章……不管怎样都是很地狱的一个数字。

  唯一让我庆幸的,大概就是最近不卡文,不然我是真要直接人没了。

第四章 那人曾经来过

  人间久不见怀素纸,传说依旧在。

  所有人都知道她尤为钟爱黑色,常年一袭黑裙,闲来无事时喜欢读书,容颜如画,性情清冷却不失温柔果决。

  仿佛世间一切美好,都能从她身上得到最为切实的印证。

  暴雨倾盆,雷声轰鸣。

  当高义推开书房那扇门,看到站在书架旁边,正在读书的黑裙女子,听到这么一句漫不经心的话的第一反应,相当的自然,极为老辣。

  老人愣了片刻,紧接着皱起眉头,就像是完全没听懂这句话,一脸茫然地问道:“这位姑娘,你是?”

  说话的同时,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顺其自然地往门外走去,要再对应一下外头的景色,仔细确认一番。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也许是这个缘故,黑裙女子没有再说什么,更没有阻止高义的离开。

  那对兄妹看到这一幕画面,虽然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位站在书房里的女子是谁,但还是下意识地张开嘴巴,想要提醒黑裙女子,千万不能让高义离开,否则再回来的时候,道盟的执事肯定也在了。

  这位黑裙女子再如何神秘莫测也罢,都不可能与道盟正面为敌。

  然而就在下一刻,兄妹二人挣扎着想要出声的这一刻,忽有痛彻心扉的惨叫声落入他们的耳中。

  不知何时,那束缚住他们的道法消失不见了。

  兄妹二人听着惨叫声,有些艰难地转过身,只见高义倒在茫茫雨水中。

  老人身上那件用料昂贵的衣衫,这时候已经变成数十上百根布条,再也辨认不出原来的模样。

  在那些褴褛布条的缝隙间,兄妹二人可以清楚看到,是老人正在变得千疮百孔的身体。

  这场从天而降的暴雨的每一颗雨珠,都变成了一道细小的飞剑,正在进行一场无情的杀戮,不,是最为残酷的凌迟。

  在暴雨的搓洗之下,高义身体里的骨头渐渐显露出来,而他的血肉就像是寻常泥土一般,随着雨水向低处流去。

  兄妹二人看着这幕血腥画面,先是茫然,片刻后睁大眼睛,如饥似渴地盯着看,不愿错过哪怕一个刹那。

  伴随着高义的惨叫声,兄妹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的脸上到处都是泪水。

  在一段并不漫长的时间过后,高义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但依旧能看出他曾有过一副人形。

  人的骨头,当然也能算是具有人形。

  是的,他身上所有的血肉都已经离他而去,一点儿什么都不剩下了。

  然而恐怖的是,到了这种程度,高义依旧活着。

  只剩下浑身骨头的他没有陷入昏迷,意识始终清醒着,他感受着永无止境地痛苦,艰难地向前爬行着。

  高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或者说两个字。

  ——道盟。

  这一切都是幻觉,是一场以道法营造出来的噩梦,只要他能坚持去到那位道盟执事的身前,那就能从梦中苏醒过来,得到解脱。

  很遗憾,那位身着黑裙的女子连这个微小的幻想都不愿留给他。

  她随意说道:“我是怀素纸。”

  话音落下的瞬间,雷霆骤响。

  雷光将兄妹二人的面容照的苍白的同时,也粉碎了高义心中最后的那一缕希望,给予他最为深刻的绝望。

  他知道自己肯定要死了,不会有任何的转机。

  数日之前,他在茶馆里对那位晚辈说,自己很喜欢那人,很有兴趣与那人见上一面。

  现在真的见到了,他却不想见了,想要那天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时间无法倒流。

  这些念头注定无法实现。

  高义此刻只剩下一个念头,便是死。

  但他却怎么也死不了。

  因为怀素纸还不让他死。

  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境界?

  高义茫然想着,终于明白为何道盟对这位妖女那么的忌惮,那么的讳莫如深了,认为是近五千年来唯一有可能让道盟崩塌的人了。

  一切都是有道理的。

  可惜自己明白的太迟了。

  怀素纸对这些想法一无所知,因为不关心,无所谓。

  她合起那本古书,递到兄妹二人手中,轻声说道:“收好吧,这是你爹真正留给你们的东西。”

  兄妹二人这才明白过来,她之所以站在书房里看书,不是为了装腔作势,而是在替他们寻找高义所窥视的父亲遗物。

  这才是她没有第一时间出现的原因。

  “怀,怀大姑娘……”

  那位兄长微张着嘴,声音颤抖着,想要说些感激的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怀素纸说道:“抱歉,来晚了。”

  说完这句话,她向暴雨中走去,撑起一把黑伞。

  兄妹二人不再多看高义一眼,看着渐渐消失在滂沱大雨中,有如黑莲一般的女子,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痛快地哭了出来。

  暴雨随风微斜,落在两人的身上,并不如刀。

  温柔如缠绵春雨。

  ……

  ……

  “手脚怎这般的慢,都去多久了,两个小孩子都对付不了吗?”

  一位道盟执事眉眼间流露出不悦之色,语气逐渐不满。

  今日发生的事情从某种角度来说,与吃绝户没有太大的区别,本就是上不了台面的,结果外面还来了一堆心怀热血的年轻人。

  他当上道盟执事已经很多年了,早已不再年轻,甚至有些讨厌年轻人,尤其是今日这种喜欢闹事的年轻人。

  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愿意给予外头那些年轻人最为严厉的惩罚,统统都丢到道狱关上一年半载,彻底反省清楚再出来。

  让他为之遗憾的是,道盟不会允许他做这种事情,因为道盟需要稳定。

  五年前眠梦海上那场变故,让八大宗的掌权者们意识到,年轻的修行者们太过冲动,太容易被那位妖女的言语擅动。

  为了断绝这种情况的再次发生,道盟很自然做出了相应的努力,收买人心。

  然而大人物们的决定落在执事的眼中,却只觉得可笑。

  这哪里是从指缝里流出些许好处,便能解决的事情?

  成为道盟的一员以后每年可以领取灵石,把更多的功法典籍送到藏书阁里,让年轻人们以更低的条件去翻阅……

  这些东西根本落不到实处,如何谈得上改变?

  道盟执事这般想着,心情越发来得烦躁,不耐。

  他霍然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便要往后宅书房走去。

  再这样拖下去,外面那些年轻人闹出事来,他也会有不小的麻烦。

  就在这时,雨声突兀消失了。

  紧接着是远方的吵闹声。

  然后是旁人的呼吸声。

  随着声音一并离开的,还有光明与色彩。

  执事发现自己看不到殿外的世界了。

  那场滂沱大雨仿佛从未存在过,大殿的屋檐与梁柱随之消散,如梦幻泡影一般,再然后则是他所站立的地面,最终只剩下了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