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
在万劫门的漫长历史之中,有着数段极其重要的过往。
其中一段即是怀素纸身处的这段历史。
这甚至称得上是万劫门历史上最为关键的时刻。
在道盟立世,八大宗联手共治人间之前,万劫门一直被道门诸宗斥之为外道,与禅宗同属一列,这也是二者关系甚好,好到互为盟友的重要原因之一。
自修行大道被人族发现以来,道门始终牢牢占据着道首的位置,其余势力远有不及,以至于只能联手抗衡——至少在中州是这样的。
万劫门能够从一介外道,变作如今被道门诸宗承认的八大宗,就是从这段历史开始的。
对万劫门而言,这是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故而这段历史就是洞天世界的最核心所在,是支撑其运转的绝大部分的劫气的源头,是一个栩栩如生到如同昨日重现的真实世界。
对怀素纸来说,真实就是最为麻烦的事情。
皇宫作为前皇朝皇族的起居之处,负责举办朝会与处理公务,是最为重要的权力中心,其防护规格之高不想也知。
——要是没有相应的手段,五千年前的道门之主何必费劲心思,不惜接连翻动众生书推演算计,直接杀入皇城问哀帝一句陛下何故造反不就好了吗?
这当然是因为做不到。
劫气重演的历史,确实无法复刻当年的盛况,但不代表无所作为。
在劫气最为浓郁的这段历史里,身陷其中的修行者若是动手,必将会无可避免地牵动劫气入体。
当自身体内的劫气浓郁到一定程度后,纵使是以劫气为食的万劫门弟子,同样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更别提寻常修行者。
——这也是以那位二长老和裴应矩为首的万劫门众人,始终停留在外,不愿踏入这段历史的最根本原因。
在姜白最初的计划里,她会为怀素纸处理这个问题,但后者提前选择了另外一个解法,让她省去了这方面的功夫。
但这只是麻烦之一。
最麻烦的是破劫后带来的劫气反噬。
以怀素纸现在的破劫方式,这种反噬已经被降到最轻,但不代表没有,因为她必须要以诛仙剑意,在那位国师的身上留下相应的烙印。
届时,劫气必然会应声而来,与她纠缠到底。
这只是劫气方面的麻烦。
怀素纸想要杀人,还要面对相应的被劫气所腐化的万劫门弟子,乃至于劫气捏造出来的历史上的那些大人物的虚假身影
除非她能无视劫气的制衡,肆意动用自身境界,才能连过九道宫门,直入皇城最深处,完成当年那位道门之主都做不到的壮举。
怀素纸做不到这些。
故而她此刻坐在一辆马车里。
这辆马车来自于一位权臣的府邸,受到邀请入宫,但不是面圣,也不是与某位公主或者娘娘见面,而是听佛。
准确地说,是听元垢寺当代住持讲解佛经。
前皇朝的统治末期,是禅宗有史以来最为鼎盛的时代,烟雨之中不止四百八十寺,正是因为其时的元垢寺住持愿意频繁行走人间,不断宣佛讲经。
当朝皇帝对这件事的态度是默许,乃至是赞扬,臣子们自然不会唱反调,乐于听佛。
为了与禅宗的高僧们打好关系,许多权臣会让家人听佛,乃至是借这个场合,暗中完成一些利益的交换。
禅宗的僧人们对此心知肚明但不予反对,甚至愿意成为中间人,促成交易的发生。
在这个大前提下,再考虑到那位国师大人本就是其时的当世最强者,皇城侍卫对前往崇圣寺的车辆的检查自然放松了不少。
怀素纸在接连数日观察后,所敲定下来的这辆马车,更是属于‘礼佛’最为虔诚的那位权臣。
至于她为什么能登上这辆马车。
原因很简单。
这辆马车平日里坐着一位姑娘家,怀素纸对她说了几句话,便让她心甘情愿等待着,随时带她进入崇圣寺。
那几句话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比如以色诱人,以剑逼人,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怀素纸认识这位姑娘,与其有过一面之缘。
是的,这位姑娘就是当年她在北境以北深处,死后荒原里遇到的那位与王侯厮守的将军。
当你清楚知晓一个人的未来命运,想要说服这个人,再是容易不过。
马车里,怀素纸闭目养神。
一位姑娘坐在她的对面,长相并不英气,看上去有些凄苦柔弱。
截然相反的是,这姑娘的声音很是坚定,听着甚至有种强硬的感觉。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你会死无全尸,在漫长夜色中艰难活着,于数千年后看到希望,然后死于希望之下。”
“这就是我的结局?”
“是的,但你最终和你喜欢的人死在了一起,耳鬓厮磨。”
“那就是值得的。”
随着对话的结束,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也结束了,进入位于皇宫深处的崇圣寺。
怀素纸透过车帘往外望去,只见星光落在明黄色的琉璃上,反射出极具富贵意味的光线。
讲经殿内灯火通明,为佛像镀上了一层金身。
元垢寺住持的夜讲还未开始,已有数十名僧人提前到场,陪在前来听讲的人们的身边,声音浅浅地说着话,叙旧。
怀素纸看着这一幕画面,没从这那些庄严的佛像上,感受到半点该有的高妙气息,只觉得格外市侩。
一位僧人靠近马车。
那姑娘下车应付,与其寒暄,不时有笑声传来。
怀素纸则是留在马车里,浑身气息不显,与凡人没有区别。
不久后,那些寒暄的声音都结束了。
一道钟声响起,元垢寺住持入殿。
他没有说什么开场白,直接开始讲解经文,声音温和中富有趣味,不时举出一个生动的例子,引得在场众人陷入深思。
不知何时,怀素纸离开了那辆马车。
她走在夜色中,默然行至讲经殿后方,依循着姜白亲手描绘出来的地图,前往适合刺杀的位置。
那一袭红袍不曾沾惹上半点佛光。
仿佛行走在另一个世界。
……
……
与此同时,皇宫外。
姜白恰好登上旧皇都的城门,立于城楼飞檐之上,负手身后。
夜风尤为凛冽,吹的她衣袂猎猎作响。
就像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旌旗。
她俯瞰着偌大皇都,注视着皇宫深处的崇圣寺,仿佛视线能穿过无数高楼,穿过漫长的距离,落在走在刺杀路上的怀素纸身上。
片刻后,她忽然笑了笑,不回头问道:“这么着急吗?”
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是裴应矩。
“因为我永远不会低估您。”
他神情认真说道:“在我看来,你其实是这世间最为可怕的那个人,比莫大真人可怕,比顾谢两位真人更可怕。”
姜白笑着问道:“为什么?”
裴应矩没来得及开口。
二长老的声音响起,带着强烈的情绪,是憎恨,是厌恶,还带着隐约的恐惧,话到最后,甚至是嘶吼出来的。
“因为你这人行事没有任何顾忌,眼中从未有过正邪,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都说黄昏是魔头,事实上你才是真正的人间第一魔头!”
PS:再懒一天,明天正常两更(大概),这个月不月底还债了。
注的地方是古龙,小时候看……应该是英雄无泪?那个匣子真把我给帅的不行。
第五十二章 铸剑之始
姜白转身望向两人,唇角微翘而笑,抬手鼓掌。
啪啪啪。
掌声很是轻快,带着欣赏的意味,却给人一种轻蔑无所谓的嘲弄感觉。
她微微笑着,说道:“谢谢。”
见她这般模样,那位二长老很奇怪地没有加剧愤怒,眼中的暴戾甚至淡了起来,唯有那抹恐惧变得更真实了些,不再是隐约的。
这看似毫无道理的变化,只能说明一个事实。
时至今日,姜白留在他道心上的那层阴影,片刻不曾散去。
裴应矩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无意与你说你是正道中人,是当世辈分最高之人,理应为后辈以身作则,因为你从未在乎过这些东西,对此毫无敬畏可言。”
他看着姜白的眼睛,话锋骤然一转,说道:“事实上,我也不在乎这些。”
姜白笑意不改,明知故问道:“那你在乎什么呢?”
裴应矩面无表情说道:“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与暮色掺和到一起。”
数年前,北境与眠梦海上,让中州五宗主人丧尽颜面,让林轻轻愤怒到极致的那道声音,旁人听不出来是谁,他怎可能听不出来?
当时他一言不肯发,沉默到底,即是形势所迫,亦是他不愿因此让中州五宗之间出现裂缝。
姜白似是不解,笑着说道:“为什么?”
二长老听到这句话,忽然离奇地愤怒了起来,寒声喝道:“因为这是背叛,你背叛了整个宗门,你背叛了所有相信你的人,你根本没想过这会让所有相信你的人的利益受损……”
姜白打断了他,眼里满是嘲弄,反问道:“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
两人没来得及说话。
“无所谓,你们忘了,那我给你们重复一遍就好,我年纪虽然不小了,但记性还算可以。”
姜白的声音很是轻快,不见半点恼意:“你说我是真正的人间第一魔头,黄昏与我相比也然不如,既然我都是魔头了,那我和暮色这个妖女厮混在一起,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话音落下。
城楼之上一片沉默。
如此没有道理的一句话,被她如此理所当然的说出来,听上去竟像是真的有了些道理。
至少是让人无言以对。
“说实话,我无所谓你们想要杀我,换我站在你们的位置,我也会看我自己不顺眼,想要杀上一杀,所以你们就没必要废话了。”
姜白看着两人,说道:“当然,要是你们觉得欺师灭祖这事压力太大,必须要找几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好让自己心安理得起来的话,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很淡,神情更淡。
明明没有半点嘲弄的意思,却锋利到难以面对,可以让一切皮袍下的小被暴露出来。
片刻沉默。
裴应矩与她对视,平静说道:“你很清楚,我是一个从来不敢奢望的人,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难听的话则是我过分谨慎,干大事而惜身。”
姜白似笑非笑说道:“你都敢对我出手了,还说自己惜身,到底是习惯了自贬呢?还是不把我这个老祖宗当成一回事?”
裴应矩平静说道:“当今人间谁敢轻视您?”
听着这话,姜白很自然地要承认下来,如过往那般骄傲自矜一般的时候,忽然回想起来与怀素纸相处的许多过往,于是哑然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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