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第498章

作者:风停雪

  ……

  在万劫门的漫长历史之中,有着数段极其重要的过往。

  其中一段即是怀素纸身处的这段历史。

  这甚至称得上是万劫门历史上最为关键的时刻。

  在道盟立世,八大宗联手共治人间之前,万劫门一直被道门诸宗斥之为外道,与禅宗同属一列,这也是二者关系甚好,好到互为盟友的重要原因之一。

  自修行大道被人族发现以来,道门始终牢牢占据着道首的位置,其余势力远有不及,以至于只能联手抗衡——至少在中州是这样的。

  万劫门能够从一介外道,变作如今被道门诸宗承认的八大宗,就是从这段历史开始的。

  对万劫门而言,这是至关重要的转折点。

  故而这段历史就是洞天世界的最核心所在,是支撑其运转的绝大部分的劫气的源头,是一个栩栩如生到如同昨日重现的真实世界。

  对怀素纸来说,真实就是最为麻烦的事情。

  皇宫作为前皇朝皇族的起居之处,负责举办朝会与处理公务,是最为重要的权力中心,其防护规格之高不想也知。

  ——要是没有相应的手段,五千年前的道门之主何必费劲心思,不惜接连翻动众生书推演算计,直接杀入皇城问哀帝一句陛下何故造反不就好了吗?

  这当然是因为做不到。

  劫气重演的历史,确实无法复刻当年的盛况,但不代表无所作为。

  在劫气最为浓郁的这段历史里,身陷其中的修行者若是动手,必将会无可避免地牵动劫气入体。

  当自身体内的劫气浓郁到一定程度后,纵使是以劫气为食的万劫门弟子,同样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更别提寻常修行者。

  ——这也是以那位二长老和裴应矩为首的万劫门众人,始终停留在外,不愿踏入这段历史的最根本原因。

  在姜白最初的计划里,她会为怀素纸处理这个问题,但后者提前选择了另外一个解法,让她省去了这方面的功夫。

  但这只是麻烦之一。

  最麻烦的是破劫后带来的劫气反噬。

  以怀素纸现在的破劫方式,这种反噬已经被降到最轻,但不代表没有,因为她必须要以诛仙剑意,在那位国师的身上留下相应的烙印。

  届时,劫气必然会应声而来,与她纠缠到底。

  这只是劫气方面的麻烦。

  怀素纸想要杀人,还要面对相应的被劫气所腐化的万劫门弟子,乃至于劫气捏造出来的历史上的那些大人物的虚假身影

  除非她能无视劫气的制衡,肆意动用自身境界,才能连过九道宫门,直入皇城最深处,完成当年那位道门之主都做不到的壮举。

  怀素纸做不到这些。

  故而她此刻坐在一辆马车里。

  这辆马车来自于一位权臣的府邸,受到邀请入宫,但不是面圣,也不是与某位公主或者娘娘见面,而是听佛。

  准确地说,是听元垢寺当代住持讲解佛经。

  前皇朝的统治末期,是禅宗有史以来最为鼎盛的时代,烟雨之中不止四百八十寺,正是因为其时的元垢寺住持愿意频繁行走人间,不断宣佛讲经。

  当朝皇帝对这件事的态度是默许,乃至是赞扬,臣子们自然不会唱反调,乐于听佛。

  为了与禅宗的高僧们打好关系,许多权臣会让家人听佛,乃至是借这个场合,暗中完成一些利益的交换。

  禅宗的僧人们对此心知肚明但不予反对,甚至愿意成为中间人,促成交易的发生。

  在这个大前提下,再考虑到那位国师大人本就是其时的当世最强者,皇城侍卫对前往崇圣寺的车辆的检查自然放松了不少。

  怀素纸在接连数日观察后,所敲定下来的这辆马车,更是属于‘礼佛’最为虔诚的那位权臣。

  至于她为什么能登上这辆马车。

  原因很简单。

  这辆马车平日里坐着一位姑娘家,怀素纸对她说了几句话,便让她心甘情愿等待着,随时带她进入崇圣寺。

  那几句话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比如以色诱人,以剑逼人,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怀素纸认识这位姑娘,与其有过一面之缘。

  是的,这位姑娘就是当年她在北境以北深处,死后荒原里遇到的那位与王侯厮守的将军。

  当你清楚知晓一个人的未来命运,想要说服这个人,再是容易不过。

  马车里,怀素纸闭目养神。

  一位姑娘坐在她的对面,长相并不英气,看上去有些凄苦柔弱。

  截然相反的是,这姑娘的声音很是坚定,听着甚至有种强硬的感觉。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你会死无全尸,在漫长夜色中艰难活着,于数千年后看到希望,然后死于希望之下。”

  “这就是我的结局?”

  “是的,但你最终和你喜欢的人死在了一起,耳鬓厮磨。”

  “那就是值得的。”

  随着对话的结束,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音也结束了,进入位于皇宫深处的崇圣寺。

  怀素纸透过车帘往外望去,只见星光落在明黄色的琉璃上,反射出极具富贵意味的光线。

  讲经殿内灯火通明,为佛像镀上了一层金身。

  元垢寺住持的夜讲还未开始,已有数十名僧人提前到场,陪在前来听讲的人们的身边,声音浅浅地说着话,叙旧。

  怀素纸看着这一幕画面,没从这那些庄严的佛像上,感受到半点该有的高妙气息,只觉得格外市侩。

  一位僧人靠近马车。

  那姑娘下车应付,与其寒暄,不时有笑声传来。

  怀素纸则是留在马车里,浑身气息不显,与凡人没有区别。

  不久后,那些寒暄的声音都结束了。

  一道钟声响起,元垢寺住持入殿。

  他没有说什么开场白,直接开始讲解经文,声音温和中富有趣味,不时举出一个生动的例子,引得在场众人陷入深思。

  不知何时,怀素纸离开了那辆马车。

  她走在夜色中,默然行至讲经殿后方,依循着姜白亲手描绘出来的地图,前往适合刺杀的位置。

  那一袭红袍不曾沾惹上半点佛光。

  仿佛行走在另一个世界。

  ……

  ……

  与此同时,皇宫外。

  姜白恰好登上旧皇都的城门,立于城楼飞檐之上,负手身后。

  夜风尤为凛冽,吹的她衣袂猎猎作响。

  就像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旌旗。

  她俯瞰着偌大皇都,注视着皇宫深处的崇圣寺,仿佛视线能穿过无数高楼,穿过漫长的距离,落在走在刺杀路上的怀素纸身上。

  片刻后,她忽然笑了笑,不回头问道:“这么着急吗?”

  一道声音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是裴应矩。

  “因为我永远不会低估您。”

  他神情认真说道:“在我看来,你其实是这世间最为可怕的那个人,比莫大真人可怕,比顾谢两位真人更可怕。”

  姜白笑着问道:“为什么?”

  裴应矩没来得及开口。

  二长老的声音响起,带着强烈的情绪,是憎恨,是厌恶,还带着隐约的恐惧,话到最后,甚至是嘶吼出来的。

  “因为你这人行事没有任何顾忌,眼中从未有过正邪,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都说黄昏是魔头,事实上你才是真正的人间第一魔头!”

  PS:再懒一天,明天正常两更(大概),这个月不月底还债了。

  注的地方是古龙,小时候看……应该是英雄无泪?那个匣子真把我给帅的不行。

第五十二章 铸剑之始

  姜白转身望向两人,唇角微翘而笑,抬手鼓掌。

  啪啪啪。

  掌声很是轻快,带着欣赏的意味,却给人一种轻蔑无所谓的嘲弄感觉。

  她微微笑着,说道:“谢谢。”

  见她这般模样,那位二长老很奇怪地没有加剧愤怒,眼中的暴戾甚至淡了起来,唯有那抹恐惧变得更真实了些,不再是隐约的。

  这看似毫无道理的变化,只能说明一个事实。

  时至今日,姜白留在他道心上的那层阴影,片刻不曾散去。

  裴应矩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无意与你说你是正道中人,是当世辈分最高之人,理应为后辈以身作则,因为你从未在乎过这些东西,对此毫无敬畏可言。”

  他看着姜白的眼睛,话锋骤然一转,说道:“事实上,我也不在乎这些。”

  姜白笑意不改,明知故问道:“那你在乎什么呢?”

  裴应矩面无表情说道:“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与暮色掺和到一起。”

  数年前,北境与眠梦海上,让中州五宗主人丧尽颜面,让林轻轻愤怒到极致的那道声音,旁人听不出来是谁,他怎可能听不出来?

  当时他一言不肯发,沉默到底,即是形势所迫,亦是他不愿因此让中州五宗之间出现裂缝。

  姜白似是不解,笑着说道:“为什么?”

  二长老听到这句话,忽然离奇地愤怒了起来,寒声喝道:“因为这是背叛,你背叛了整个宗门,你背叛了所有相信你的人,你根本没想过这会让所有相信你的人的利益受损……”

  姜白打断了他,眼里满是嘲弄,反问道:“你们是不是忘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

  两人没来得及说话。

  “无所谓,你们忘了,那我给你们重复一遍就好,我年纪虽然不小了,但记性还算可以。”

  姜白的声音很是轻快,不见半点恼意:“你说我是真正的人间第一魔头,黄昏与我相比也然不如,既然我都是魔头了,那我和暮色这个妖女厮混在一起,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话音落下。

  城楼之上一片沉默。

  如此没有道理的一句话,被她如此理所当然的说出来,听上去竟像是真的有了些道理。

  至少是让人无言以对。

  “说实话,我无所谓你们想要杀我,换我站在你们的位置,我也会看我自己不顺眼,想要杀上一杀,所以你们就没必要废话了。”

  姜白看着两人,说道:“当然,要是你们觉得欺师灭祖这事压力太大,必须要找几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好让自己心安理得起来的话,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很淡,神情更淡。

  明明没有半点嘲弄的意思,却锋利到难以面对,可以让一切皮袍下的小被暴露出来。

  片刻沉默。

  裴应矩与她对视,平静说道:“你很清楚,我是一个从来不敢奢望的人,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难听的话则是我过分谨慎,干大事而惜身。”

  姜白似笑非笑说道:“你都敢对我出手了,还说自己惜身,到底是习惯了自贬呢?还是不把我这个老祖宗当成一回事?”

  裴应矩平静说道:“当今人间谁敢轻视您?”

  听着这话,姜白很自然地要承认下来,如过往那般骄傲自矜一般的时候,忽然回想起来与怀素纸相处的许多过往,于是哑然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