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我知道她想当掌门,我问的是她为什么想当掌门。”
“归晚对我说,是因为当年在梵净雪原同行时,与清和约定好了,但……”
“但你觉得最根本的原因是你。”
“嗯。”
“怀素纸哟怀素纸-”
“怎么了?”
“没,就是觉得某个人啊,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呢,不对,不是一点问题,是罪大恶极!”
不知为何,南离故意拽长的尾音,伴着噼里啪啦的雨声,没有让人生出吵闹心烦的感觉,反而莫名有种轻松愉快的感觉。
就像是酒后的微醺夜话?
怀素纸想了想,问道:“那你觉得我罪大恶极吗?”
南离很认真地想了一遍,摇头说道:“至少在我这里,你没问题。”
怀素纸没有再说下去。
南离也安静了。
两人走在暴雨中,踏过被打湿的青石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重重宫闱,自一处偏门重回繁华热闹的世俗。
然后在某处街角里,等到百无聊赖的云妖,欢快地穿过雨幕,踩破了水洼,来到了怀素纸的身上,很自然地抱住了她的手。
南离微微蹙眉,看着这一幕画面,正要向怀素纸询问这小姑娘来历的前一刻,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于是沉默了下来。
“就是你想的那样。”
怀素纸的声音很轻很淡。
云妖微仰起头,望向南离,很是友好地点头致意。
她虽是小姑娘模样,可这时候看上去却颇有一番宗师风度,渊渟岳峙。
南离忍不住再看了一眼,心想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云妖怎就变成了一位小姑娘呢?
她离开的时候,明明还是一只怪懒怪爱睡觉的枭熊吧?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更加坚定地相信,师姐确实是不一样的。
……
……
又过几条长街,再踏入幽森孤巷,一处院门便落入了两人一妖的眼中。
神都坐落平原之上,地势却如依山而建,起落参差有序。
这座别院的位置极佳,与那片象征着道盟最高权力的黑色宫殿群,相距不远,足以见得非凡。
南离收起伞,扣响门扉。
片刻后,门开。
站在门后的那人,正是无归山的当代大师兄,都华藏。
他身量颇高,穿着一件寻常灰袍,若不是身上散发着的气息,看上去与寻常修行者并无区别,就像是一位……朴实的铁匠?
“你怎么来了?”
“本就是同辈中人,我为何不能来?”
南离的神情再理所当然不过。
都华藏无话可说,偏过头望向在她身后的雨中两人。
那小姑娘眉眼稚美,容颜秀丽,让人见之难忘,故而他确定自己未曾见过。
至于另外那人,微垂的伞檐遮去了她面容,落入都华藏眼中的唯有唇角,与那一袭黑裙。
“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南离好奇问道。
都华藏迟疑了会儿,终究还是没有说些什么,转身带着三人走进宅院。
院落深处有湖。
湖畔有殿,窗户正敞开,迎接天光风雨。
此时殿内坐着约莫十余位中州五宗的年轻人,与风吹不散的浓郁酒气。
然而很奇怪的是,明明场间不曾片刻安静,但气氛却莫名压抑低沉,众人眉眼间的情绪都是恹恹,没有半点儿放肆恣意后的痛快与欢乐。
听着脚步声,众人不曾转移视线,仍旧在借酒出言。
“眠梦海和梵净雪原那两件事过后,内部的裂痕都已经到了无法修复的地步了,就连白痴都能看得出来,道盟的声势大不如前,结果现在还要内斗不止,我是真不明白那群人在想什么?”
“还能想什么?想的当然是为自己谋好处啊,连黄行基这种废物都要保下来,真是脸都不要了!”
话里提及的黄行基,便是执掌益州道盟的那位黄姓道人。
“哪有这样谋好处的道理,这又不是太平时节,现在是清都山离心离德,天渊剑宗立场不清,元始魔宗在旁虎视眈眈,道盟已经岌岌可危了!”
话至此处,说话那人怒意上头,把手中酒杯往案几一砸。
砰!
这人犹自不平,寒声喝道:“当真就是一群白痴,虫豸!”
听到这句话,有人叹了口气,接过话头:“你觉得他们白痴,殊不知他们想的是就算道盟败了,到时候自己也能躲回山门里,借着这时候拿到手的实在好处,足以确保整个家族后辈修行无忧,心里精明得很。”
那人冷笑说道:“按你的说法,如果他们考虑的是后人,那不更应该尽力维持道盟的存在吗?”
“道理确实如此,但你不要忘记,他们都是我们的长辈……”
“长辈做错了便不能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他们已经半截身入土,没有多少年可活了,哪里还能管那么多的身后事?”
“正是此理,他们甚至都活不到与元始魔宗决战的那天,为什么要去考虑道盟衰败后的事情?”
“难道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老不死胡作非为了吗?”
“要不然呢?”
“当然是要阻止他们啊,寻常人不知道,你我还能不清楚吗?前些天之所以大赦,是虞归晚亲自去要的人,天渊剑宗点名保下这些人,目的能是什么?分明就是对中州又起了野心。”
“这件事确实不妥,连我们都能看得出来天渊剑宗的谋算,那些长辈理应也能看出来,结果还是同意了。”
“真是越想越来的荒谬!气人!”
“再荒谬又有什么办法呢?连司程两位前辈都落得如此下场,你我凭什么去扭转这个局势?”
“哪怕我们真能这样做,本质上不也是在掀起一场内乱吗?”
“你到底是哪一边的?怎么净是在说这种丧气话?非要大家都不开心吗?”
“难道我们就开心了吗?”
“别说了。”
听到这三个字,正在争吵的数人顿时沉默下来。
说话的人是那位出身自玄天观,当年曾联手围攻过怀素纸的道姑,挽秋。
她依旧是一袭道袍,与过往并无区别,气质冷冽如霜。
见那两人不再继续争吵,她站起身,望向在殿门前旁听已久的南离,说道:“让师姐你见笑了。”
话音落下,殿内众人才是醒过神来,发现来者居然是这位深居不出多日的皇太女殿下。
“没什么好见笑的。”
南离没有入殿,站在门前,看着众人说道:“我也不喜欢这群老人。”
她顿了顿,笑着补充了一句:“当然,梅长老不算在内。”
不知道为什么,当南离开口后,殿内原本紧张凝滞的气氛,倏然间舒缓了下来,不再像先前那般沉重。
众人相继站起身来,邀请她入殿相聚叙旧。
南离微微一笑,没有依言而行,说道:“先前听你们说了这么多,我心中难免也有些想法。”
“就和你们一样,我也认为道盟这样下去不行,那些老人可以无所谓百年之后,因为他们活不到那个时候,但我们能活到。”
她的声音并不如何激荡,只是陈述,听着甚至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所以你的意思是?”
有人看着她,略显迟疑问道。
南离的声音平静而坚定。
“道盟的事情我们必然要管,因为现在放手不管,届时你我接手的道盟,必将是一个千疮百孔的道盟。”
她的目光从众人身上缓缓扫过,说道:“诸位可以试想,未来的道盟中的每一个人,眼中唯有一己之利益,而无人间之大局,将会是何种模样?”
都华藏沉默片刻后,说道:“与名存实亡,并无区别。”
百年之前,与元始宗的那场战争,本就已经消耗了天下宗门对道盟的信任。
百年后的现在,要是再重演一次过去的故事,那还有谁愿意给予道盟尊重与信任?
“道盟存在的目的,是为了更好区分世俗与世外,以此维持人间的太平,最为理想的情况是两者互不相干。”
南离笑了笑,笑容里几分嘲弄,说道:“当然,你我都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至少不该是现在这般模样,该在山里修道的人不修道了,跳出来兴风作浪,甚至不惜颠覆原有的稳定秩序。”
然后她敛去笑意,神情倏然冷漠,说道:“上位后又迫不及待地除去前朝余孽,结果在除到一半的时候,又因外人的阻扰而放弃,如此蛇鼠两端的行径,只能说明他们确实是一群废物。”
殿内一片死寂。
众人望向她,眼神纷纷变得炙热了起来,如遇知己。
“这些天来,我一直深居不出,便是想看看这群老人要怎么做。”
南离漠然说道:“结果让我很失望。”
站在殿门外一侧,不曾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怀素纸,心想你确实很擅长撒谎。
这句话当然是假的,因为南离早已知晓这些老人的面目,对目前的局势早有预料。
更重要的是,她哪有什么好失望的?
高兴都来不及。
“那你想怎么做?”
陈安歌问道。
这位太虚剑派的大师兄,此刻眼神平静,未曾炙热,冷静如初。
南离神色不变,心想剑修就是麻烦,说道:“当然是解决这个问题。”
陈安歌继续问道:“如何解决?”
南离没有立刻回答,再次看了一眼场间众人,意思很清楚。
“都是生死相交的师兄弟。”
直到这时候,宋辞的声音终于从殿内深处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可以信任,不会出现你担心的问题。”
南离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
事实上,她最先确认的就是这件事,一切都是以此为前提进行。
“解决这件事的办法很简单。”
她看着陈安歌,漫不经心说道:“都已经是老人了,请他们归老就好。”
话音落下,殿内骤然安静。
暴雨落在屋檐上,噼里啪啦个不停,很是刺耳。
“归老?”
宋辞抬起头,缓声念出这两个字,与南离对视着。
南离莞尔一笑,说道:“归老。”
宋辞说道:“你要如何请他们归老?”
这才是众人沉默不语,倏然安静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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