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姜白也不意外她知晓万劫门与禅宗的旧事,转而问道:“不请我坐一下吗?”
怀素纸没有赶客。
半刻钟后,禅院的静室中,两人相对而坐。
一壶热茶还未煮开。
“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怀素纸随意一问,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好奇的味道。
姜白听得格外认真,片刻后发现她是真的不好奇,不禁有些遗憾,说道:“先前你说过了,算是祭拜吧。”
怀素纸安静片刻,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万劫门和禅宗断绝来往已经很多年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代表万劫门过来的。”
姜白的语气很理所当然。
怀素纸想了想,没有再问下去,说道:“那就祭拜吧。”
姜白嗯了声。
等到那一壶茶烧开后,怀素纸作为临时的主人,为姜白倒了杯茶,待她喝过以后,便走出静室,去往书楼看看孤闻大师伏案的那张书桌。
就是这样,两人简单走完了一遍禅室,偶尔停步驻留沉思,但更多还是一眼扫过。
见过故人遗物。
这就算是祭拜了。
不多时,姜白重新回到了那方池水前,将要离开。
离开之前,她忽然问道:“你知道万劫门和禅宗曾经交好又断绝关系,那你知道元垢寺为什么要封山吗?”
怀素纸有些意外,看着白衣少女的背影,再次浮现出那种感觉。
还是很谢真人。
她沉默半晌后说道:“曾经好奇过,只是不得其解。”
“连你这种从寺里出来的人都不知道了吗?”
姜白的语气淡淡嘲弄,不屑的很明显:“时光果然是最伟大的力量,只要有心利用,什么都能消磨干净。”
怀素纸说道:“我想听的是书上没有的往事,不是嘲讽。”
姜白转身看着她,说道:“那就再来一壶茶吧。”
怀素纸没有再说些什么,走进先前的静室中,重新煮开了那一壶旧茶,满上一杯。
姜白抿了口茶水,感受着大不如前的滋味,感慨说道:“谈起那些见不得光的前尘旧事,就跟喝这杯茶一样,味道要多糟糕就有多糟糕。”
很意外地,怀素纸对这种感慨没有什么意外,甚至隐隐觉得这才正常。
下一刻,关于元垢寺封山的一种说法,就此被一杯旧茶抹去了尘埃,重见天日。
“你可知幽泉阴府是怎么来的?”姜白开口的第一句话却看似无关。
“在人间最后一个皇朝的末期,民生多艰,世间大乱,皇朝接连数位皇帝无心政事,只求在世长生却始终无果,最后将视线放在了黄泉上,欲要穷尽九幽。”
“然结果仍旧不如人意,最终引发大劫,生死失衡,轮回被断至今,天地间骤然多出无数死人活魂,人间几近成为阴间,死气漫天。”
怀素纸缓声说道:“人间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如今的八大宗放下彼此之间的成见,联手荡清无数邪孽,终还人间一片清明。”
她顿了顿,最后补充了一句话:“这是留在书上的说法。”
事实上,怀素纸曾在元始宗的藏书当中,见过另外一个有所出入的说法。
其中的差别,主要体现在旧皇朝为什么决定探索黄泉,这背后的具体起因上。
在元始宗的记载当中,那位末代皇帝之所以决定以黄泉求长生,是八大宗联手设好的一个局,局中有压迫,有提议,有红白脸……当然也有最不可缺少的背叛。
那是一个缜密而精彩的局,为了这个精致到容不得一丝错误的局得以顺利进行,长生宗几乎翻遍了众生书,不知耗尽了多少长老的心血。
这个来自于元始宗的记载,很直接地体现出当今人间最主要的矛盾之一。
正邪之别。
怀素纸自然不会全然取信,更不可能在此时说出来。
而且,她隐约猜到了姜白接下来要说什么。
“这些放在台面上的说法真是永远冠冕堂皇到让人感到无趣。”
姜白没有再掩藏下去,直接说道:“幽泉阴府的出现是因为禅宗的一己之私。”
怀素纸没有说话。
就像她不相信元始宗和道盟的记载一样,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说法,听听就足够了。
更重要的是,她在明面上的身份是来自元垢寺的禅宗真传,而姜白现在偏偏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很难不让人多生猜测。
“禅宗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让整个人间陷入弥天大祸,自然是需要补偿的。”
姜白神情淡漠说道:“所以在那场大劫当中,禅宗死了很多人,而在大劫了却后,八大宗的掌门联袂登山,逼迫元垢寺闭门至今,这就是禅宗封山的真相。”
怀素纸注意到,这段话里少了最重要的动机。
她对此有些好奇,但并不多,而且她知道姜白明显是有意忽略过去的。
既然如此,开口询问也是自讨无趣。
而且怀素纸真正在意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她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隐秘?”
姜白听到这个问题,望向她说道:“自然不是为了坏你的道心。”
怀素纸没有说话,知道还有下文。
“之所以与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前尘往事被掩埋再久,这个世间仍旧会有记得它的人。”
姜白淡然说道:“比如孤闻,他就是因为知道了这些,才会选择奔波了一辈子,想要竭尽所能地为当初赎罪。”
怀素纸忽然说道:“我明白你为什么欣赏我了。”
在数日前,华清殿内白衣少女最后登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对她的欣赏。
当时她不怎么明白,像姜白这样一个居高临下如谢真人般的人,为何会对她表示出欣赏。
原来欣赏的不是她的强,而是她这数年间的所作所为。
“是的,就像你想的这样。”
姜白唇角微翘而笑,笑容里满是讥讽,说道:“我从来都不认同什么前人做的孽不该由后人来承担,这种毫无道理的说法,该还的债,岂是封山装死不出来就能一笔勾销的?”
怀素纸安静了会儿,说道:“我认同你的看法。”
姜白挥了挥手,说道:“我来祭拜孤闻,就是因为他是难得没有低头装死,敢离开那不知所谓的清净地,到死都不回去。”
说完这句话,白衣少女举起茶杯,随手将残茶洒落地面,以此为最后祭拜,转身离去。
“对了。”
姜白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有几成信心赢过暮色?”
怀素纸答非所问道:“暮色不仅仅是暮色。”
姜白微微挑眉,有些不满说道:“不要和我用这种方式来说话,哪怕我听得明白,你要说的是暮色背后还有元始宗。”
怀素纸微怔,认真问道:“元始宗?”
这是她第一次从正道中人的口中,听到这个称呼,而不是元始魔宗。
“习惯了这样称呼。”
姜白没有再解释下去,很自然地换了话题,说道:“元始魔宗其实不算什么,真正的麻烦只有一个,就是暮色是元始魔主的徒弟,那疯女人才是真的麻烦。”
怀素纸沉默不语。
她的师父即是元始魔主,尽管将来注定了要生死相见,但没必要在此时不敬。
“以暮色过往的行事手段来看,她颇有她那位师父的风范,那她必然会将所有事情往最坏处去思考,道盟的出现必然在她考虑之内。”
姜白的语气很快,几乎没有停顿过,看起来真的很嫌弃元始魔宗。
或者是,她烦的是这背后隐藏着的麻烦。
怀素纸心想这未免太不万劫门了些。
“那你为何不留下来?”
她看着姜白的背影,说道:“万劫门应该很喜欢凑这种热闹。”
姜白沉默了会儿,摇头说道:“万劫门喜欢,但我不喜欢。”
怀素纸忽然想起数日以前,自己在那一锅大骨汤前,对虞归晚说过的话。
——若是修行唯有绝情灭性这一个选择,那她不接受。
想到这里,她落在姜白身上的眼神,不禁也多了几分欣赏。
这是萍水相逢却发现彼此竟是同道的愉快。
“那夜我之所以来那场宴会,只是为了看看你的真假,没有理会暮色之事的兴趣。”
姜白说道:“因此你不必指望我出手。”
说这句话的时候,白衣少女的语气很寻常,却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自信。
怀素纸对此十分熟悉。
因为她同样如此。
她平静说道:“这件事是我的事,我从未想过让旁人插手。”
姜白说道:“那希望你能成功。”
怀素纸嗯了一声。
“若是你实在不走运,今日这一别就是后会无期。”
姜白转过身,看着怀素纸说道:“祝你死得其所。”
PS:下一章晚八点更新吧,今天一共九千,唔……下一章会有怪东西出来,但我感觉还挺好玩的。
第二十一章 一顿酱大骨引发的剧变
暮冬临近尾声时,东安寺迎来一场大雪。
雪中禅寺分外美丽,层林尽染,满山素白。
往日只是寻常的明黄墙壁,此时显得别样美丽。
这是姜白离开后的第四天。
怀素纸不在书楼,而在雨廊下,看着如悬崖般的屋檐,被寒霜冻上的风铃。
风雪呼啸不止,她却任由冷风吹呀吹,哪怕如瀑墨发皆乱,眼底的欢喜与放松却未被吹走丝毫。
怀素纸的心情确实很不错。
自登上飞舟以来,她一直在参悟来自于羽化登仙意中的一门道法,如今已然成功。
这是早已注定的事情,自然不会让她这般高兴,真正让她为此而心生欢喜的,是这个过程中的意外所得。
上清神霄经和羽化登仙意皆为清都山不传真经,直指飞升的绝世功法,乃宗门真正底蕴之一,所向道路虽不相同,但彼此之间隐有相连。
也许是这个缘故,怀素纸以太上饮道劫运真经参悟羽化登仙意时,清都山上那数场战斗汲取得来的道韵,亦被她消化完全了。
这是意料之外。
怀素纸因此而有所得,自然欢喜。
她的视线从屋檐的风铃上挪开,落在茫茫雪云之中,转念间已然知晓这场大雪自何而来,何时以终。
天地运转间的奥秘,在她的眼中又清楚了许多。
初冬时节在清都山上突破的境界,此时竟产生了略微的动摇,仿佛只要用力推上一把,便能踏入元婴中境。
如果怀素纸决意在此时突破,那她将会是修行史上最年轻的元婴中境,并且留下一个足以让后人绝望的记录。
她为此认真思考过半刻钟,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没有选择突破。
与藏拙无关,与担忧突破太快境界不稳无关,只和一件事情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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