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巨擘日行一善 第589章

作者:风停雪

  “我也猜到了。”

  南离十分得体,没有因此产生愤怒以及不耐,任何一切该有的情绪。

  她微微笑着,问道:“我很好奇,如果今天来到这里的人不是我,而是怀素纸的话,前辈您又会怎么做?”

  这句话格外锋利,很不好回答。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为此而头疼。

  元道远却不会。

  因为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些事,更喜欢直截了当,就像今晨他不愿认账,那就非要僵持到现在。

  他无视了周围三人的目光,说道:“如果出现在这里的人是怀素纸,便不会有这场谈话,连未来的魔道共主都弃暗投明了,又何必再多问下去。”

  南离说道:“那您有没有想过,她其实是假意投降呢?”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此间众人都已经知道,新老之间的交锋开始了。

  “假意投降,不惜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为元始魔宗求得一个未来吗?”

  元道远漠然说道:“这个可能在我看来,渺茫至近乎不可测,但我习惯性去想更多,这个可能当然也包含在其中。”

  南离微笑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辈您为了防止她的背叛所采用的手段,是将神都大阵的掌控权留在手里,以此为要挟?”

  元道远平静说道:“待一切该了之事都已了结后,我相信道盟所有人都会赞同,让她亲自执掌神都大阵,没有谁会对此生出异议。”

  南离说道:“这话听着很是合理,但你有没有想过,以暮色的骄傲,弃暗投明后只能唤来这么一点儿近乎施舍的东西,必然会被她理解为一种羞辱?”

  元道远看着她,没有说话。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话里说的是怀素纸,但又何尝不是她本人?

  “暮色如果不是过分骄傲,与我定下那莫名其妙的三招之约,你们现在根本看不见我。”

  南离微仰起头,看着元道远说道:“从这个角度来看,骄傲似乎是一个完全没有意义的愚蠢坚持,但我认为人生在世,终究是要有一些这样的坚持,唯有这样的坚持,才能够支撑一个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锋芒毕露。

  难以抵挡。

  元道远神情凝重了些许,缓声说道:“如果我坚持不同意呢?”

  南离莞尔一笑,视线在场间众人的身上扫过,不小心牵扯到伤口,仍旧没有影响到那一抹笑容。

  她问道:“今夜我们要解决的不就是这个问题吗?”

  PS:刚实在有些疲惫,去睡了一觉,六点前最多只能再有一章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温酒夺道盟(中)

  谈判本质上就是一场战斗。

  南离知道,今夜的这场谈判,很有可能是自己此生当中最为重要的一场战斗。

  有资格与之相提并论的,或许……只有不知道要在多久以后的那个初夜,自己与师姐在床褥之上,决定到底谁在上面,谁在下面的至高尊严之战了吧?

  无论怎么看也好,这个念头出现在这一刻,都是荒唐到极致的事情。

  然而正是这种荒唐,更说明了南离不像表面那般从容,心中早已紧张。

  如何能不紧张?

  自从那次元道远登门拜访,没有任何忌讳地直接告诉她,要是她敢违背自己许下的承诺,他便会直接动手杀人……南离就已经明白这位无归山掌门的难缠程度。

  就像那个古老的,被新编了太多次的故事,乌龟与兔子相比起来,唯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坚持,又或者说是执着。

  这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欣赏这种执着,然而当这种执着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总是难免狼狈。

  南离确信,如果今夜自己给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这位无归山的掌门真人有将近两成的可能,不顾大局与所有人的想法,直接动手把她当场击杀。

  两成的可能很小,但与生死相关,即是必须要郑重以待的大事。

  她回想起一件事情。

  当师姐与她在万里高空,与层云中相会之时,对她说过的那句话。

  ——不用太担心,道盟的事情会有人帮你的。

  那个人是谁呢?

  南离把这些思绪丢在身后,说出谈判后的第一句话。

  是以退为进。

  ……

  ……

  “我很想知道,如果今天发生的事情都无法让前辈相信我的清白,那我怎样才能证明我没问题?”

  南离看着元道远,问道:“您是希望我以我血吗?”

  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肩膀上,那里有暮色留下的一个伤口,只是被衣衫所遮掩罢了。

  与南离伤势有关的一切,都在第一时间送到了这里,没有任何的遗漏。

  暮色那一剑真的很绝。

  仿佛她这辈子都没认识过南离,不曾为南离在梵净雪原站出来,与林轻轻对峙,落尽对方颜面,只是在杀一个素未谋面的敌人。

  可谓是断情绝性。

  元道远却不为所动,看着她说道:“眼见也不见得为实,那一战为层云所遮掩,我不曾真正眼见,不知其中虚实。”

  话音落下,梁皇皱起眉头。

  裴应矩摇了摇头,显然也不赞同这句话。

  江半夏倒是没什么反应。

  南离没有生气,微笑问道:“所以前辈您是觉得我和暮色在演戏?”

  “我认为这有可能是隐藏在云雾背后的真相。”

  元道远面无表情说道:“在事情尚未理清的现在,理应对一切的可能持有怀疑,无论那个可能有多么的荒唐和离奇。”

  南离闻言心生感慨,想起了一句话。

  她说道:“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况后,剩下的无论多么难以置信,都是真相。”

  “这句话出自怀素纸行走中州第三年,与忻州当地宗门雅颂楼,楼主的一场谈话当中,谈话的背景是一场离奇的凶案。”

  元道远看着南离,说道:“与她有关的一切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

  南离叹息说道:“总觉得前辈你比我更了解她。”

  元道远说道:“因此我相信她有耐心,耗费漫长时光编织出一场阴谋,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

  听着这话,南离似乎觉得很好笑,顺其自然失笑出声。

  她笑的没有太过放肆,但依旧讽刺。

  元道远神情不变,静静看着她。

  南离的笑容很快消失,自伤口而来的剧烈痛楚,让她很难再有别的情绪。

  “抱歉,我真觉得前辈您这句话很好……没什么道理可言。”

  她看着元道远,诚恳问道:“如果暮色真的像您所说那般极具耐心,今天的事情应该怎么解释?东安寺前这场惨案过后,怀素纸过往积攒下的名声便已尽数付诸东流,难道您觉得这是一笔合适的买卖吗?”

  这个问题很尖锐,很不好回答。

  元道远却答的轻描淡写。

  “如果今天这件事是为了让你上位,一切便都值得了。”

  “师兄……”

  江半夏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提醒的意味:“请您不要忘记,今夜这场谈话是为了解决问题,而不是无止境地推演猜测下去,那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元道远点头说道:“谢师妹提醒。”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便也都知道,他没有把话给听进去。

  南离双手交叠在膝上,神情凝重,眼神微沉。

  “此事涉及本门之清誉。”

  她说道:“还请前辈出示相关证据。”

  元道远说道:“关于今天这件事的证据,我没有。”

  南离看着元道远,声音微冷说道:“既然没有证据,便请前辈休要再提,现在不是五千年前,不是一位皇帝陛下降下一张圣旨,就能指鹿为马的年代了。”

  “哪怕是在五千年前,真有这么一张圣旨出现,本门也绝不会接受。”

  她面无表情说道:“没有证据,圣旨也是一张废纸,更何况这只是前辈你的几句话。”

  所有人都注意到,南离说这番话的时候,没有再用您字,而是换成了你。

  这说明她的态度已经彻底改变,接下来将会表现得格外强硬。

  “我没有今天的证据,不代表我不知道从前的事情。”

  元道远问道:“暮色入神都后,与你有过一次隐秘的见面,在见面的当天,你带她去见了宋辞等人,这是事实吗?”

  话音落下,最先开口的不是南离。

  “元师兄我再提醒您一次。”

  江半夏的声音如风一般微寒:“今夜是一场谈话,不是你单方面的审问,请您尊重自己说过的话。”

  元道远沉默了会儿,望向梁皇和裴应矩,知道他们同样为此感到不满,说道:“抱歉。”

  但这不代表南离不用解释。

  当事情被付诸于口的那一刻,她就必须要为此给予一个正当的理由。

  “是事实。”

  她没有试图否认,看着场间众人,平静地再说了几句话。

  “这样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喜欢丘中生那群老人,恰好宋辞他们也不喜欢。”

  “那次见面的内容,就是不久后你们的选择,与暮色联手除掉丘中生这条蠹虫。”

  “我此刻所说的一切,都可以由宋辞为我作证,他与我关系不好,想必没道理为我隐瞒。”

  话至此处,南离很自然地笑了起来,笑容很是嘲弄。

  “至于之后发生的事情,前辈你没有道理不知道。”

  她继续说道:“我不赞同宋辞的做法,为此与他翻脸,继而受到许多同辈中人的攻讦,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你们只要想,随时都能回忆起来。”

  “宋辞他想阻止今日这场浪潮,为此不惜亲身赶往东安寺,仅为心中之道义。”

  “但无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只要事成,最终都会让暮色受益。”

  “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然而即便如此,暮色在动手杀宋辞的时候,还是没有留情,如果没有四海归元珠,那他早就横死当场了。”

  “这是事实。”

  “以此事实作为依据进行推断,暮色今日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与我演一出戏,你不觉得这个推断稍微有些荒唐了吗?”

  “当然,你也能说这是必要的代价,是为了让我上位而在多年以前就开始编织的阴谋。”

  “但是我现在想问前辈你一句。”

  南离的脸色愈发苍白,让人下意识想起她重伤未愈的事实,然而她的声音越是虚弱,便愈发来的平静。

  这不是故作的冷静,而是与笃定无异的自信。

  她看着元道远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如果今天我所遇到的一切事情,发生在宋辞的身上,还会有现在这场谈话吗?”

  楼内一片安静。

  星光如水,在此间不安摇晃着,散发出紧张的气息。

  这是众人早已想到,却又不愿面对的一个事实。

  南离没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