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此言一出,先前所有发声的人都为之而色变。
江半夏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转而说道:“我接受你们的反对,但你们的反对没有意义……”
那位与邹缪交好的老妇人闻言大怒,直接打断了这句话,呵斥问道:“凭什么?!”
江半夏也不生气。
她看着老妇人,平静的眼神里不带任何情绪,说道:“因为你们是少数。”
话音落下,殿内的众人都怔住了。
紧接着,他们彼此之间相互对视一眼,发现事实的确如此。
先前真正站出来反对江半夏,认为她决断有误的人,不要说三分之一,就连五分之一都勉强。
声浪再如何大,说话的人终究就是那么一些。
“所以你们的反对没有意义。”
江半夏平静说道:“事情便是如此。”
无人回应。
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决定,总会有人被触犯到利益,从而选择坚定地反对。
每一个试图让所有人都赞同的决定,必然是没有实际意义的,是不可能推行下去的,是完全白痴的。
此刻在场的岱渊学宫人们,当然都明白这个道理,但很奇怪的是他们都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以为江半夏会为此给予详细的解释,试图说服反对她的人。
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
一切将近尘埃落定。
带着炙热恳求意味的目光,从先前发声之人的眼神里,落在那些沉默不语之人的身上,希望后者能够在这一刻站出来,打破这极有道理却又带着荒谬感觉的局面。
就在这时,忽有掌声轻快响起。
人们为之错愕,下意识望向掌声起处,然后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鼓掌的人不是江半夏。
是谢清和。
这位清都山的少女掌门真人,似乎觉得这场争论很有意思,微微歪着脑袋,眼神明亮,眸子里流露着满意的光彩。
她本就长得极为漂亮,是天下间最著名的美人之一。
如果说从前她的美丽是青春不可挡,多年后重回学宫后的此刻的她,雍容华贵之余,竟然仍旧保留着当年的灵动感觉,还是不可阻挡。
她感受着落在身上的诸多视线,当然不会怯场,潇洒一笑,笑的好生从容大气,说道:“时辰已然不早,不如听听我的想法?”
不等众人开口,谢清和很自然地接着说了下去,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我记得刚才有人说过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要活得更现实一些,那我可以告诉你,现实就是没有谁把你们放在眼里。”
“如果中州五宗真把你们放在眼里,昨天的事情又怎么会发生呢?岱渊学宫在名义上是中立之地,事实上也偏向中州五宗,结果别人却不在乎你们的感受,直接就要把这一层中立的皮给扯下来。”
她微微笑着,嘲弄说道:“依我来看,这真不如让中州五宗变成中州六宗,把前人留下的东西彻底丢掉算了。”
殿内一片安静。
这番话真的很难听,此刻有资格坐在未央宫内的人,无论立场如何,都对岱渊学宫抱有深厚感情。
面对谢清和与羞辱无异的言语,当然会有情绪。
然而这种情绪却无从发泄,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除非不讲事实,但……万一她认真地反问上一句,你这是胡搅蛮缠着赶着要去给别人当狗吗?
谁能承受得住这种羞辱?
怕不是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瞬间,便直接道心生裂,吐血昏死过去。
故而无人开口。
谢清和像是觉得不够,又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补了一句话:“还是先前有人说过一句,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这应该也能勉强算一算忠言吧?”
江半夏看着她,平静说道:“谢掌门愿意就本宗之事给予建议,着实感谢。”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这就是在一唱一和,但谁也没有办法说什么。
紧接着,那些原本就被确定的事情,再一次被确定了。
今天这件事与清都山有关。
仅此一点,事实上早已开始的这场战争,和百年之前已有根本区别。
——道盟不再像过去那般立场一致。
百年前那场战争,尽管清都山和天渊剑宗都不曾全力出手,但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前者是北境和中州客观存在的遥远距离,后者是顾真人眼中唯有大道……在此之外的所有方面,这南北二宗都给予了中州五宗巨大的支持。
如今清都山站出来了,天渊剑宗会随之而行吗?
“既然都没有意见……”
江半夏的目光在场间扫过,淡然说道:“那就到这里吧。”
众人低声应是。
江半夏继续说道:“接下来还有很多需要忙碌的地方,需要解决的问题,还请诸位能够团结一致,暂时摒弃过往的矛盾,把这件事推行下去。”
她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平静,却自然而然就生出一种威严与神圣的气息,不容置疑。
说完这句话后,她直接起身离开,走的毅然决然。
殿内的人们纷纷站起身,以行礼之姿恭送她的离开,然后发现谢清和与怀素纸也走了。
留下来的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确定了彼此眼中的忧心忡忡后,都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有人则是直接找到庄高阳,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个明确的准信,有人却是迫不及待地离开,显然是想要就此事与中州五宗的熟识商讨,理清当下的局面。
所有人都清楚知道,今夜只是一个开始,这件事能不能真正定下来,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中州五宗接下来要做出怎样的反应。
问题在于,明景道人身死尚未到十二时辰后的现在,中州五宗还有继续强硬下去的底气吗?
念及此,未央宫内很多人望向陆元景,眼神里生出了不加掩饰的怜悯。
多年沉寂后挺身而出,眼看就要掀起一场狂潮,却被对方随手平息下来,再被赠予一个无知无趣的低下评价,只能落寞地站在一旁……
这是何等的羞辱?
然而让人为之意外的是,陆元景始终维持着平静,不曾因此而色变。
仿佛局外人。
……
……
谢清和对此毫不关心,一心唯有眼前人。
她一脸担忧地看着怀素纸,哪里还能找到半点先前的从容嚣张,更不要说经历生命中某些蜕变后的妩媚春意了。
两人回到学宫深处的一座别院,不便现身的云妖和虞归晚早已在等候着,没有给她们片刻的独处时间。
谢清和有些不喜,但没有表现出来,刻意维持着从容。
她心想,自己作为怀素纸的妻子,理应要在这时候淡然一些,否则会显得很不自信。
这些小心思没有被谁发现。
因为谁也没猜她,视线都落在怀素纸的身上。
“你不能再继续这样勉强自己了。”
虞归晚盯着怀素纸的眼睛,神情严肃说道:“再不开始静养,伤势只会越拖越重,耗费更多的时间。”
“我知道的……”
话还没说完,怀素纸突然抬起衣袖,蹙起眉尖咳嗽了数声。
待她放下手的时候,原本素白的衣裳上,已有斑驳如落梅般的猩红。
楼内骤然一静。
气氛低沉而压抑。
谢清和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刺眼至极的血迹,才知道她伤得如此之重。
虞归晚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强自冷静下来,准备说话。
唯有云妖抿着唇,眼帘微垂。
“换做别的任何时候,我都会依你们的意思,但这次不一样。”
怀素纸安静了会儿,说道:“大势已至,弃而不行,后必有祸,所以这件事不用再说了。”
没有人反驳,因为不想为此事和她产生争执,徒然愤怒。
“你为什么会伤得这么重?”
谢清和盯着她的眼睛问道,神情极其认真。
怀素纸没有说话,平静地伸出了手,掌心朝上。
灯火明亮的房间内,一团如丝似缕般云雾,落入众人的眼中。
这是诸命归流的原初形状。
七件仙器之下,世间法宝以九阶为尊,但九阶与九阶之间亦有高下之差。
诸命归流在万器谱上名列第二,这无疑是站在最高点的九阶法宝。
更重要的是,万器谱最近一次的修缮则是由姜白所主导,当年逆着风雪一路浪游北上之时,怀素纸曾听她炫耀过这件事,对此颇有印象。
与带着明显恶意的九天不同,她在重列万器谱的时候,的确做到了认真与客观。
以姜白近乎目空一切的骄傲习惯,仍旧给予了诸命归流极高的评价,将其排在了第二,足以证明这件法宝的强大神妙程度。
“就因为这个?”
谢清和无法理解,眼里满是难以置信。下意识问道:“诸命归流为什么值得你这样做?”
就连虞归晚也蹙起了眉头。
唯有云妖隐约猜到其中缘故,但小姑娘太过擅长一拳破万法,在这方面终究不够敏感,便也想不到那个真正的原因。
怀素纸不想解释,说道:“事情已经发生,再探究也没有意义,如何处理好当下的问题,更值得你我去关心。”
她接着说道:“师妹的身份有更重要的用处,不能在这件事上面暴露。”
这就是不能指望南离的意思了。
谢清和勉强维持着冷静,缓声说道:“把学宫当作是一个秤子,现在的局势就是我们和中州五宗往里面放不断筹码,直到一方彻底压过另外一方,又或者某一方不愿意再放筹码为止。”
虞归晚说道:“这件事不能着急。”
谢清和想了想,说道:“接下来要看中州五宗怎么处理明景道人的丧事,这直接说明了他们接下来所采取的态度。”
葬礼可以让人为之沉重哀痛,亦能心生激昂,全在人为。
云妖听得很认真,把这些都记了下来。
三人就此事继续商讨,但没有维持很长时间,因为谢清和与虞归晚都很在意怀素纸的伤势。
“还有最后一个需要提防的。”
几乎是异口同声,从前看不对眼的两个人,说出了同一句话。
谢清和微怔,有些错愕。
虞归晚同样意外,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两人强忍住对视一眼的冲动,等待片刻后,再次几乎同时开口。
谢清和认真说道:“中州五宗不可能不知道你重伤的情况,岱渊学宫的中立是他们无法接受的事情,到了最危急的情况,很可能会有人兵行险着,直接动手杀你。”
虞归晚看着怀素纸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狗急是会跳墙的。”
话音落下,一直安静着的云妖终于无法再沉默下去。
小姑娘很是生气,愤怒问道:“你们当我不存在的吗?!”
换做过去任何一个时候,谢清和都会正面回答,说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但这一次她却什么都没说。
虞归晚也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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