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元道远立于昭昭烈日之前,如若背负天地。
有水声汹涌入耳。
紧接着,宽约十余丈的水柱自幽深洞穴中冲天而起,与瀑布无异,漫天飘洒。
一道金光立于其中,煌煌然而不可视。
那是五净。
是禅宗的不败金身。
此神通与万劫门的真灵不灭身不分上下,都是修行界最高层次的神通传承,而五净在此之上的修行,恐怕放眼望去……偌大人间只输姜白。
以境界战力论,全盛之时的姜白毫无疑问能入世间前三,五净纵使不如,想来相差也不会巨大。
然而下一刻,一幕无比震撼的画面落入裴应矩的眼中。
面对如此强横的敌手,元道远只做了一件事。
出拳。
不作任何回避,他直接无视了五净以大神通演化法相,以弥天盖地之势向自己拍落的佛掌,面无表情地一拳轰了过了过去。
啪的一声轻响。
五净身上前一刻圆融无缺的金光,莫名颤动了起来,旋即就像是阳光为云雾所遮掩,分裂成千万道细线。
不灭金身……直接碎了。
轰!
冲天而起的水柱尚未来得及落下,五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再次砸向大地,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那轮悬在元道远身后的大日开始转动,不再挥洒无尽金光,流露缥缈银白。
是日轮轮转。
更是无归山的天地轮盘。
人世间的七件仙器,道一弓至为神秘,众生书归藏万物,清都印攻伐无双,昊天钟响彻寰宇,君不见践踏光阴,大涅盘演化轮回……
而天地轮盘可阻生死离别。
裴应矩看着毫发无损的元道远,苍白的面容上满是复杂情绪,心想原来这是真的。
元道远的声音在这方天地响了起来。
“今日此战我胜你败,你服不服?”
他立于高空之中,负手俯瞰人间大地,继续说道:“若你五净不服,那我就打到你服。”
余音在大地不断回荡,直至一道金光再次冲出幽暗,以此叙说自己的答案。
元道远微微挑眉,眼里终于流露出一抹战意。
元垢寺被迫封山近五千年,寺里的秃驴竟然还有与他一战到底的勇气,而不是干净利落地认败,然后滚回山门里像个小屁孩一样躲起来。
这真的很不错。
这也真的很该死。
……
……
不知何时,暴雨已然笼罩中州。
怀素纸披风戴雨,御剑而行,远行已有千里。
她用的不是平常的云载酒,而是速度最快的朱颜改。
云妖在她身边,不时回头望向后方,似乎能够看到云来镇上空的画面,眸子里满是担心。
某刻,小姑娘终于忍不住了,低声说道:“小谢……他应该打不过那个沉舟的。”
怀素纸沉默了会儿,说道:“楚瑾是谢真人的妻子,她既然做出了这个判断,必然是有过详尽的考虑,而我们也答应了,那就要做到底。”
云妖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在书上看过很多能用在这时候的话。
遇大事时不止要有静气,更要足够果断,最是忌讳前后不一。
可她真的……就是觉得楚瑾的这决定太过冷酷了,没有不后悔的办法。
然而小姑娘最终却没有再次开口,只是悄悄地抬起了手,用衣袖抹了抹微湿的眼角,没有哭出来。
她不是笨蛋,又怎会不明白那个沉舟真正的目标是她?
……
……
云来镇已面目全非。
小桥流水,黑瓦白墙,油菜花田,阵阵蝉声……都已成为往事。
谢真人从最开始的那个院落里站了起来,满脸血污,衣衫尽数染红。
但他的神情依旧平静,眼神不曾黯然,也没有因此战意盎然至明亮不可视。
这种平静很了不起。
就像站在他身旁的楚瑾,除去从唇角溢出的鲜血与微白的脸色外,被他护得干干净净的那般了不起。
清都印光芒微淡。
一阵风来。
沉舟再次出现在对面,神态从容,不染尘埃。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遁法不再了无痕迹,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
如果谢真人仍在全盛之时,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寻得破绽,让战局产生一定的悬念。
但如今他已是疲惫之躯,哪怕看到了,也做不了什么。更重要的是,此刻的他已经感受到顾真人当年对他的那句话了——往后你的每一次出手都会让自己更快的离开这个世界。
“该结束了。”
沉舟望向谢真人与楚瑾,没有欣赏,没有嘲弄,只是一味的平静与淡然。
在他的修道生涯中,见过太多这样的人,豪杰也好,英雄也罢,终究不过是他漫长生命中所遇到的一朵浪花。
是的,也许这朵浪花绚丽惊艳,足以让他为之侧目惊讶,但……
当你遇到十朵,百朵,千万朵相似的浪花后,还能有什么别样的感受呢?
不过如此。
“可惜了。”
沉舟望向北方的天空,那是怀素纸和云妖离开的方向,叹息说道:“接下来还得再多走一趟。”
谢真人没有说话。
清都印随他心意而动,再次绽放出光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就在这时,他忽然问道:“你不怪我非要这样做吗?”
这句话当然不是对沉舟说的。
楚瑾听得十分清楚,平静说道:“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没有不怪你的道理,当然是怪的。”
沉舟微微挑眉,停下准备翻动众生书的手,看着这对若无旁人的夫妻。
谢真人想了会儿,想了很多的话,最后却只说了两个字。
“抱歉。”
说话这方面,他一直都不擅长,比自己的女儿都远有不如。
“不用说抱歉。”
楚瑾的声音很淡,就像是一朵云:“反正你也不会改,而且就算你现在想改也晚了。”
谢真人无言以对。
楚瑾继续说道:“更何况我早就已经习惯了。”
谢真人更加无话可说。
楚瑾沉默了会儿,看着不远处的沉舟,说道:“我很久之前就明白这是注定要有的一天,或迟或早罢了。”
谢真人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楚瑾说道:“所以对我而言,这只不过是一件早有预料的,无关紧要的小事。”
谢真人怔住了。
“对我来说,真正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
楚瑾转过身,为他抹去脸上血污,以寻常语气说道:“你我是夫妻。”
谢真人问道:“然后?”
楚瑾说道:“不能同生,至少也要共死。”
然后她望向沉舟,有云雾无由而生,笼罩她的身体,飘然若登仙。
她最后说了几句话。
“死在仙人手下,总比死在醉后不知是水面还是繁星中来得更有意思,算得上是一个不错的死法。”
“所以……”
“我很高兴我是你的妻子。”
……
……
沉舟静静看完了这一切,难得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沉默了。
云雾浓时,他的手指落在众生书的某一页,准备以仙气为墨水落笔,写上一个字。
众生书中包藏万物,而人是万物之一,只要尚未飞升超脱,又或者像顾真人那般以剑斩命,又或是以元始道典遮掩天机,便在其中留有痕迹。
以他飞升的境界,当然能以此来实施某些手段,比如最简单的杀人。
谢渊与飞升只差一线,境界着实太高,不好这样杀,但楚瑾却只是一位寻常大乘。
以此手段杀死楚瑾,即是他给予这对夫妻的最大善意。
故而沉舟准备写的那个字是死。
死字若成,天地皆弃,楚瑾将会沦为无根之萍,从而为天道所察,受天劫而死。
谢真人心生感应。
清都印在原地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却不是在沉舟身前,而是在高空中。
紧接着,原本寻常大小的清都印,以极快的速度壮阔了起来,于风雨中化作一方崇高山岳。
若是有北境的人在远处观望,便会赫然发现这座山眼熟到极点,然后错愕认出……这是伫立北境三万年的清都山。
沉舟眉头微皱,抬头望向这方山岳虚影,指尖不曾停下地写出了死字的第一笔。
一横。
云雾骤滞,旋即却变得更加汹涌。
楚瑾飘然若羽化仙,出现在沉舟身侧,一指落下。
羽化登仙不擅战,不代表不能战。
这一指同样了无痕迹,颇具几分仙意,更关键的是这一指若是落实,沉舟的无垢之躯将会被留下痕迹,遁法不再天地莫测。
唯一的问题是,此刻的沉舟一只手正在写字,那就代表他还有一只手。
如循天道意,他再是自然不过地抬起剩下的左手,还以一弹指。
长生宗的封命指。
当年旧皇都争夺哀帝道果之时,莫由衷曾以此道法攻向阴帝尊,迫使后者直接祭出大涅盘,便是因为封命一指依天道而行,只要身在人间,仍有命数,便无法躲避。
楚瑾对此视若无睹,随身而行的云雾变得更加汹涌,更有决绝之意。
这是以伤换伤,甚至以死换伤。
沉舟不为所动地收回目光,心想既然你着急死,那就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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