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接下来的路还很长。
但她和她剩下的时间却不多了。
要是在这时候再像过去那样吵架,吵得面红耳赤,吵得相对无言,那这段最后的旅程未免太过遗憾了些……何苦如此。
如今回想起来,她多少有些后悔过去吵过的那些架,只不过当她想到深处,又觉得没有吵过那些架,反而才是一件真正让人遗憾的事情。
无论好坏,这都是她们的过去。
不久后,飞剑破云而下,与天光一并降落在东安寺外。
数年时间过去,当初怀素纸杀人留下的那些痕迹,早已被时光抹去。
此间与神都颇有距离,应是数日时间未曾下雪,山林间偶见留白,往深处望去则是可见淡淡青色,是春天即将到来的信号。
怀素纸还在想着先前的事情,不愿与江半夏闲聊,径直往东安寺走去。
江半夏随之而行。
东安寺作为人世间颇有名望的佛寺,出过孤闻这般人物,香火早已鼎盛,如今却更上一层楼。
这当中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怀素纸。
在她剑斩真仙,入主神都后,东安寺本来尴尬艰难的处境瞬间一变,在禅宗与正道当中都得到了额外的尊重,地位愈发超然。
东安寺如今最为明显的变化即是……人多。
人那是真的多。
怀素纸与江半夏入寺后,放眼望去都是人。
寻常平民自然很多,修行者亦多,两者都不见得虔诚,却偏偏往此间来。
对怀素纸来说,这一幕画面颇为熟悉。
当年她在万劫门中,与姜白携手走过的前朝历史中,见过很多相似的画面。
“禅宗必然另有打算。”
江半夏的声音忽然响起:“你要早做准备。”
怀素纸嗯了一声。
就像江半夏在阴府的事情上不方便开口那样,她这一世落在禅宗上面的因果颇重,彼此之间交情深厚,处理起来的确很麻烦。
她平静说道:“只要不生事,那便是相安无事。”
这句话是假的。
怀素纸十分清楚,现在的自己就是一个废人,根本没有办法动手,甚至连能活多久都是一个未知的问题。
就算元垢寺和阴府真要出问题,解决问题的人也不该是她。
江半夏隐约猜到她的想法,只是不够确切,没有多言。
接下来两人拾阶而上,与东安寺的好几座佛殿擦肩而过。
其中一座殿里,有僧人慈眉善目却不讲经而讲从前,将孤闻与怀素纸的半师之谊当作典故讲出,引起了好一阵惊叹声。
直至正殿,沿途的人群都颇为密集。
怀素纸看了一眼殿内的那尊佛像,想着元垢寺里流淌着血泪的那一尊,道心隐有不安。
但她很快抹去了这一道阴影,转身准备深入东安寺内部,欲要牵起江半夏的手时……却发现后者已经先她一步。
“你很熟这里?”
“谈不上,但也还行。”
江半夏将那尊佛祖尊像抛在身上,随意问道:“你忘了我在这里做过什么了吗?”
怀素纸沉默不语。
片刻之前,她是真的忘了。
暮色的名声之所以狼藉,是因为黄昏曾在修行界做过很多事情……与鲜血流淌有关的事。
其中一件就是东安寺的塔林崩塌。
“我不喜欢和尚。”
江半夏漫不经心说道,全然不在乎这里是佛门清净地,肆意至极,轻蔑至极。
怀素纸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江半夏避而不答,说道:“你知道我最后一次出现在这里是为什么吗?”
“是为了你。”
她很自然地开始自问自答,说道:“那次你为了保下东安寺,在岳天那里受了气……”
这里指的当然是东安寺之乱后,怀素纸与中州五宗发生的第一次正面冲突,现在回头再看,意义不可谓不深远。
“我没有在那件事上受气。”
怀素纸纠正说道:“那一次是我赢了。”
江半夏置若罔闻,自顾自说道:“……你是我的徒弟,这世上除我以外的任何人都不能欺负你,岳天充其量就是一条狗,凭什么对你吠?所以我给了他一个教训。”
怀素纸不说话了。
如此这般随意说着,两人踏入东安寺的内部,把喧嚣声抛在身后。
这里的游客身影变得稀疏了起来,多是僧人行走,一片清净。
当怀素纸和江半夏深入清净,走过那条险峻山道后,来到东安寺的最高处后,那间禅室便也落入眼中。
一切还是从前那样。
旧墙黑檐,小楼明窗。
两人在水池前洗过双手,再是步入其中,在窗边挑了个地方坐下,沏茶看书。
阳光自窗外倾洒而入,微暖正好。
怀素纸翻着一本随手拾来的经书,看得很随意。
江半夏没有读经,因为她不喜欢和尚。
故而此刻她坐在一旁,眼里都是怀素纸。
阳光映照下,如雪般的发丝仿若静海,海面上流淌着灿烂的光芒。
江半夏很自然地想起了那一句话。
彩云易散琉璃碎。
若是海水,应比琉璃更加脆弱。
想着这个事实,她再一次确定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你在看什么?”
怀素纸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半夏微微摇头,想要说没什么,却又觉得这太假了些。
她想了想,干脆俯身向下,低头在怀素纸的侧脸上亲了一口。
“嗯?”
怀素纸墨眉微蹙,偏过头望向江半夏,只见她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端起茶杯,安静片刻后,认真说道:“不要在这里。”
江半夏闻言怔了怔,握住茶杯的手微微一僵,然后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怀素纸看着她泛红的耳垂,心想你明显就是知道的,为什么连这也能犟?
“那要我解释为什么不要在这里吗?”
“倒也不必。”
江半夏答的很自然,望向窗外景色。
怀素纸想了想,没有再让她难堪。
终究是师父。
江半夏忽然问道:“你和姜白是在这里认识的,对吗?”
“准确地说,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神都。”
怀素纸想着从前,轻声说道:“但第一次说话的确是在这里。”
江半夏说道:“第一次见面你就与她相谈甚欢?”
“没有。”
怀素纸摇头说道:“我当时只觉得她行事过分放肆,不知底气从何而来,有种目空一切的骄傲。”
江半夏说道:“像她那样的人,很难不骄傲。”
怀素纸嗯了一声,又道:“但只要深交,便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很随意的人。”
“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与姜白深交呢?”
江半夏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挪到怀素纸的身上,似笑非笑说道:“无论我承认与否,姜白的确就是我的祖宗,而我和她都很喜……很把你放在心上。”
怀素纸看着她,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问道:“你绕这么一大圈,便是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江半夏微微一笑,说道:“从你的反应来看,这很值得。”
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她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都……乱得很一言难尽,是那种足以让人一脸懵然到目瞪口呆的。
不在乎也好,无所谓也罢,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祖孙啊。
师徒啊。
忘年啊。
都不是什么漂亮的词儿。
“是吗?”
怀素纸不再看她,重新拿起那本经书翻阅,说道:“那你是怎么想的?”
江半夏听着只觉得奇怪,说道:“我与姜家早已断绝联系,姜家甚至是我亲手灭门的,我能有什么想法?”
怀素纸说道:“那我为什么要有想法?”
“因为你是一切的起因。”
江半夏敛去笑意,认真说道:“总归是要多想一些的。”
怀素纸心想这是让我担起责任的意思吗?
她沉思片刻,放下手中经书,转身抱住江半夏,亲了下去。
与先前不同的是,她没有任何委婉的意思。
唇贴着唇。
舌尖撬开牙关,无视江半夏的错愕,平静深入,然后交缠。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山风无止境地吹着,时间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冬日隐约西斜之时,两人终于分开。
怀素纸放手,心想师父在这方面真的……很是不堪一击。
大概是因为从前病了太久,咳嗽了太多年,以至于始终气弱?
然而不管是什么原因。
她与她之间的交锋,始终占据着绝对的上风。
小楼内的呼吸声急促了起来。
江半夏衣裳微显凌乱,正低着头。
片刻后,她抬头望向怀素纸的眼睛,强自冷淡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怀素纸平静说道:“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你,关于你说的这件事,我到底抱有何种想法。”
江半夏气极反笑,冷声说道:“那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刚才说过一句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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