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98章

作者:虚子同学沉默不语

“又被铃音看到啦……”

“被我看到有什么不好的?”铃音觉得有些好笑,海云说起话来还是掺着许多颇有时代感的古东国语词,让铃音回想起了海萤草洞穴里的那段小小冒险。

“唔,咱作为守护灵,还是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为好——”

海云悄悄看了一眼铃音,铃音也端详着她的样子:和凭依在水月身上时不一样,海云的面部轮廓要稍微成熟一些,看起来更像是少女。她的头发没有水月那么长,但也触到了臀部,从身材上看,这位巫女似乎也显得颇有潜力。

不过,这身巫女服还是相当“危险”,那双在海萤草洞穴里看到的深蓝色眼睛还是如旧,铃音心想,也许水月让她的灵魂现形时,有意选择了她最年轻、最有活力的姿态吧。

“我就直说了,”铃音清了清嗓子,“水月让我来照顾照顾你。”

“诶?咱不需要照顾哦?”

“那么为什么跟着法月小姐呢?”

“呜——”

海云抱着头摇了摇,黑发在背后甩来甩去。她露出纠结万分的表情,才继续说:“咱告诉铃音吧,但请你保密……”

“是不是有关法月小姐的妹妹‘心’的事啊。”铃音双手抱胸。

“呜?!”

“法月是不是担心自己妹妹读书时受了其他学生欺负,想弄清楚?”

“呜!”

“你是不是想弄清楚琉璃月有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又不想让水月担心所以一个字都没跟她说?”

“呜……”

“你在这里半天不走,是不是因为法月的妹妹十年前在时光屋里留了信,法月想通过读信来确认呀?”

“……呜。铃音,名侦探。”

看到海云像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的样子,铃音又好气又好笑:“该你交代了,嫌疑人小姐。”

“法月好像是调查了一段时间,然后知道自己妹妹在时光屋里留了信。”海云在铃音面前对着手指,像做坏事被抓住了似的移开视线,“但是,法月小姐没办法去存着时光盒的地方,因为没有门票不让进……她忙着巡逻,咱就在这里想办法。”

铃音想到海云在时光屋上空东张西望的样子,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海云,法月小姐在哪里?”

“呜?”

“我有这个。”铃音取出那张时光屋的门票,“我对给十年后的自己写信没什么兴趣,但是她可以用门票弄清楚过去发生的事。这门票还是在她手里比较有意义。”

“万能铃音!”

海云开心地往上飘了起来,在铃音震惊的目光中,这个没有实体的守护灵居然在空气中拉开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口袋,把那张门票放了进去。

“咱会想办法把门票交给法月的,”海云认真地看着铃音,铃音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感觉自己刚刚还在面对一个小妹妹,现在却像是在面对母亲,“嗯,还有这个……”

有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从空间口袋中掉出来,落在铃音匆忙伸出的手心里。那是一把银质的钥匙,钥匙的一面刻着琉璃月的校徽,另一面的标记则更加眼熟,铃音总是在工作中的七濑和琉璃的胸前看到。

“这是学生会的钥匙——”铃音立刻就意识到了,“可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用的?谁给海云的?”

“这是水月给咱的,”海云略微歪着头,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水月说,如果今晚有人帮了咱的忙的话,就把钥匙交给她。唔,咱觉得,这个钥匙和水月那些学生档案柜的钥匙有点像……”

“档案柜……”

铃音重复着这个词,忽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她没空去想水月为什么会给海云这种钥匙,抱着试探的心态问道:

“海云,你有看到清兰教授吗?就是和水月关系很好的那位。”

“铃音是说小白蛇吗?”

“小白什么?!”

“嗯,你可以在她的——尾巴的地方?后腰的位置?在她的后腰那里看到白色的鳞片,咱六百年以前亲眼看见的。”

铃音差点被呛死,哪怕借她二十个胆子,铃音也不敢问清兰教授自己能不能看看她的尾椎上有没有鳞片。不管怎么说,铃音暗自决定把这个“危险”的秘密藏在内心深处,永远不对任何人提起。

“总之呢,咱之前看到她在那边。”海云指向海蛇神广场边缘的森林,“和另一个人待在一起……那个人法月有去找过。”

“是幽灵花教授对吧?”铃音点点头,她和海云道别,在阿尔忒弥斯的月光下跑向那片森林。

卷三 逝者的回音 : 第七十一章 证明

离开吵吵嚷嚷、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铃音一路向着广场边缘的树林跑去。但一眼看去,没有照明的树林深处一片黑暗,即使阿尔忒弥斯的月光明亮,铃音还是没能找到幽灵花和清兰的身影。她思索片刻,将酒杯中的阴影倾倒在地面上,让蝴蝶们替自己去寻找幽灵花。

很快,在月光中飞舞的蝴蝶就带回了铃音想要的讯息。跟着蝴蝶往林中走了一段,铃音看见了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清兰和幽灵花并肩立在林中,从树木的间隙里遥望着蛇花祭的人群。

铃音拨开树丛,几只影之蝶在两位教授头上的彼岸花和兰花旁飞舞。清兰对着铃音微笑,幽灵花则吐出了一口烟雾,清苦的草药味在林间弥漫。

“雨宫。”幽灵花点点头。

“别急,缓口气再说吧。”清兰温和地说,看着铃音轻拍自己的胸口,“不用那么着急。”

“我想来问问教授们——”

“有关朽木心的事,没错吗?”

清兰说道,铃音呼出一口气,对清兰点点头。

“我已将事情告诉清兰了。”幽灵花说道,用两只手指半虚半实地夹着烟管,“她刚刚与我讲了心小姐的事。”

“有关心的?”铃音问道,蛇花祭的声音显得格外遥远,“清兰教授知道吗?”

“我和此事直接相关。”清兰轻轻点头,“我也知道她有一位姐姐……生离死别之事,我已见过太多太多了。”

“直接相关究竟是指?”铃音追问。

“心小姐患有的绝症来源于她的父母。”清兰说。

“我曾与你聊起过此事,雨宫。”幽灵花补充道,“朽木家的两位引发过诅咒魔法事故,心的绝症便是由此而来的。”

“清兰教授是诅咒魔法专家……”铃音慢慢理解了这件事情。

“月沙城和魔法师协会有一笔专门的资金,用于救助那些陷入危险的魔法师。”清兰平静地解释道,“雨宫小姐,你也接受过这笔资金的援助,也许你还记得——”

“——我喝了黑莲之毒后,学校是用这笔钱把我抢救回来的。”铃音点点头,心想自己应该去给魔法师协会捐一笔钱的,“我记得。”

“心小姐也接受了帮助。我作为琉璃月学院最好的诅咒学法师,也参与制定了心小姐的治疗方案。但很遗憾……她的灵魂和身体实在是受到了太大的损伤,我们只能尽可能地延长她的生命,让她在最后的人生中减少些痛苦。”

“法月小姐她……”

“法月小姐要同时养活她和妹妹,承担两人的学费,还在研究毕业和毕业后的工作去向。”清兰轻声说,“她的压力很大,因此只能抽空来看望心小姐……当然,这些理由都没有最后一条重要:心小姐希望自己的姐姐能前进得无牵无挂,能拥有自己的生活和未来。法月小姐做到了。”

铃音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说出话来:“但是……她们是相依为命的姐妹……相互之间应该是最重要的,对吗?”

“当然是的,雨宫小姐。”清兰微笑着说,那语气里似乎意有所指,“这涉及到一个非常、非常深奥的道理,就连长生种们也未必能够明白。但是,心小姐却弄明白了。”

“道理——?”

“最重要,但不唯一。”清兰如是说。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铃音犹犹豫豫地说,清兰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在那一刹那,铃音几乎以为清兰肯定会说“你长大就懂了”。但清兰没有这样做,她温和地开口,向铃音提了一个问题:

“有对雨宫小姐而言非常重要的人吗?可以告诉我吗?”

“……我们学院的学生会长,千鸟琉璃。”

“千鸟小姐吗?”清兰微笑,“那么,如果千鸟小姐有一天抛弃家人、抛弃理想、抛弃除你以外的所有朋友,宣布你是她的唯一,你会如何呢?”

铃音暂时没有回答。说实话,光是听上去,“自己成为琉璃的唯一”是很诱人的一句话。但铃音慢慢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咀嚼着清兰话里的含义,一阵没来由的恐怖和空虚逐渐涌了上来,化为了从铃音口中吐出的回答:

“……不要,我讨厌这样。”

“为什么呢?”清兰的声音变得轻柔了一些。

“那就……不是琉璃了,”铃音说,“那就只是‘琉璃’……除了‘琉璃’这个名字以外什么也不是……”

“雨宫小姐很聪明,能想明白这一点。”清兰轻声叹气,“短生种的人生是多么短暂,多么希望自己能被认可、能被珍惜和宠爱啊……‘成为某个人的唯一’,这句话对于短生种来说太有诱惑力了,我实在没法因此去责怪他们。”

幽灵花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旋转着手中的烟管。铃音默默等待着清兰的下文。

“你喜爱千鸟小姐的理由可能有很多,可能是她理想主义却脚踏实地,可能是她能力出众、却对谁都贴心温柔,也可能是她拥有自己的理想、尊重自己的家庭……可无论是什么,一但千鸟小姐放弃了除你以外的一切,她就失去被你喜爱的理由了。妖精不喜欢将‘美’占为己有,更喜欢用记忆与魔法作为留念,也是出于一样的原因。”

“妖精们虽有些怪癖,但我们可以从她们身上学到很多。”幽灵花说。

“对谁来说都是一样的,雨宫小姐。”清兰只是微笑,“一味地付出、一味地说‘我是你的唯一’,只会失去自己的魅力,只是一种自我满足而已。‘唯一’会带来压力,压力会带来痛苦,重要之人的痛苦,最后也会成为自己的痛苦。”

“这就是说,”铃音喃喃地说,“除了重要的人之外,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独自一人的乐趣、与朋友相处的乐趣……很多很多的乐趣。”

“没错。”清兰赞许地点点头。

“所以,不要让恋情把视野变得狭窄了。”铃音看向清兰,想要再得到一些帮助,“自己要拥有自己的生活……这才会让自己更有魅力,让对方更加喜欢自己。对吗?”

“嗯,我认为是这样的。”清兰像是对女儿那样,对铃音展露笑容,“虽然我并没有特指‘恋情’,对吗?”

铃音的脸红了,但两位教授都没有说什么。稍后,铃音才喃喃地说:“您说心小姐明白这个道理……”

“是的。心小姐在琉璃月学院认识了两位非常好的朋友,她们陪着心小姐走到了最后,让她度过了没有遗憾的一年级,没有遗憾的蛇花祭。”

“所以心小姐确实没有被——”

“她过了没有遗憾的一年。”清兰回答,“其实,对于法月小姐而言也是没有遗憾的一年。她尽自己所能地陪着妹妹、照看妹妹,看着妹妹微笑着离开……但人们总会担心失去,担心自己过去错过了什么。时间会抹平记忆,看到去年发生的那些事后,法月小姐大概产生了自我怀疑吧。”

“我们不知如何打消法月小姐的怀疑。”幽灵花说道,“我曾想带清兰去见她一面,坐下谈谈,只是……”

“……对了!”铃音有些慌张地说,她取出那枚学生会的钥匙,交到清兰和幽灵花的手中,“这个钥匙,是不是用来打开学生档案的?如果心小姐当时接受过援助,一定有这样的记录吧?”

清兰有些惊讶地看着那枚钥匙,她和幽灵花交换了一个视线,随后点点头。空气中被拉开了一道荡漾着水波的裂痕,清兰取出一枚属于自己的钥匙,用它们一同打开了裂痕。在铃音看不见的角落,一叠文件漂浮了出来,落在清兰的手中。

“这里是心小姐的档案,”清兰说,“上面写明了她的入学信息、治疗方案的内容和她自己签下的住院日志,有这些应该足够证明了。实际上,因为心小姐几乎没有去上课,她本人又处在朋友和我们的保护之下,并不可能遭到法月小姐想象中的那种待遇。”

“——我这就把它带给法月小姐!”铃音接过档案,幽灵花对她轻轻点头,目送铃音离开这片树林。

铃音在海蛇神的广场中穿梭,寻找着自己的目的地。一些学生因为铃音身边飞舞的影之蝶而发出赞叹声,显然以为这是某种蛇花祭的表演。铃音闭上眼,感受着蝴蝶们带来的情报——在四周纷杂的魔力中,海云留下的那一道熟悉光芒是如此显眼,几乎一眼就能认出来。

「她好像在故意给你留下路标呢。」抚子说。

「是的……我们跟着它吧!」

循着海月的足迹,铃音一路离开了海蛇神广场,找到了周围的社团大楼。那是如同体育场一般的大型建筑,铃音抬头一看,发现这居然是学生会在蛇花祭期间工作的办公据点,许多眼熟的学姐在其中穿梭,有的认出了铃音,还微笑着对她打招呼。

铃音追着海云的魔力光,绕到了大楼的后方。在那里,铃音看见法月正半蹲在一面灰砖墙壁前,而海云漂浮在法月的背后,屏着不存在的呼吸盯着她。

“法月——法月小姐!”

铃音怀疑今天晚上的自己用掉了一整个月的运动限额,因为她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几次了。法月吃惊地看向她,显然被铃音吓到了。

高悬夜空的阿尔忒弥斯投下充满着魔力与生命的月光,这力量安抚着铃音的身体,让她很快就恢复了气力。铃音拍了拍胸口,她正经地走到法月面前,递出了手中的档案。

“怎么突然找我?”法月开口,“我——唔,我知道我不在巡逻路线上,但我请人替我代班了……”

“不是。这是你妹妹的档案。”

法月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看这位以前可靠又直言直语的执法队姐姐呆成这样,铃音忍不住笑出声。

“我知道了你在调查心的事。”铃音说,海云在法月背后对铃音拼命点头,“我、幽灵花教授和清兰教授决定帮你个忙,澄清你的误会。”

“你——怎么——”

“心从未被欺负过。”铃音说道,看法月翻着手中的文件,“她在琉璃月的那一年,是在朋友、教授和医生的包围下度过的,既没有、也不会有欺负她的人。”

“……”

“你还有东西要看吧?”铃音问道,她已经看见了法月刚刚面对的那面墙上的一块石砖。石砖外漂浮着一个熟悉的奥术魔方,法月用从时光屋那边拿到的钥匙打开了它,露出了里面的一张信纸。法月伸出略带颤抖的手,翻开这张信纸:

致看到信的人:

这封信本应该写给十年后的我,但我好像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所以,打开时光盒、看到信件的你应该是一位不认识的学院同学吧。我有很多、很多东西想写在信里,像是小爱的事、阿白的事,还有我的姐姐的事……但对一位不认识我的陌生人来说,这些内容应该很莫名其妙吧。

所以,我只说这些就够了——

我参加了琉璃月学院的蛇花祭。我真的、真的很开心。不论你有怎样的苦恼,不论你遇到了什么……我希望这份心情能传递给你,希望你能像我一样享受这场祭典。时间很长,生命很短,一定要过好这个夏天。

蛇花祭快乐!

“……”

法月默默注视着信的内容,反复读着上面的每一行字。一朵昙花的花瓣贴在信的末尾作为落款,那是朽木心曾经参与过蛇花祭、曾经活在这个世上的证明。海云用平静而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站在一旁的铃音读完了信,什么也没说。

“谢谢……”法月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那张突然出现在我头顶的门票也是你的吗?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你也帮过我的忙呀,法月小姐。”铃音笑着说,“我就不再打扰你了。我还有约要赴,你也在蛇花祭上逛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