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断丹浮海
他缓缓地打了个寒颤。
“这里是……停尸房？”
“Bingo。”南凌打了个响指。语气中却并没有往常的雀跃。
他并不喜欢白色。
安室透没有再说话，南凌也没再回头看他。
接下来的一路他们两人没有再交谈，这一层似乎也没有人——没有活人来往。坐电梯往下的时候倒是遇到了几个穿着白大褂，抱着资料的研究员。
安室透特意多注意了他们几眼。这些研究员看到查特时虽然有些紧张，但是没有特别恐惧的情绪。
他们显然很懂得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虽然对查特带来的人很好奇，但是没有人敢于出声询问——事实上，大部分人都仅仅是打了个招呼，之后赶紧就近找到楼层下去了。
这里的电梯也设计的别有心思。虽然只有十几个按钮，但是上面标记的并不是楼层，而是类似于C3，E9之类的编码。
字母和数字都有重复，字母重复了两次C，而数字的范围从3到13不等，而且都是奇数。
安室透努力找着规律，但仍然一无所获。
他们在标记着F9的楼层下了电梯。安室透发现南凌带着他直接出现在了某个房间内。
这里似乎是个休息室，房间中央摆着几张茶几，周围还错落放着小沙发和椅子，两侧的吧台上，饮水机，咖啡机和饮料机一应俱全。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这里空无一人。
“你在好奇楼层的问题？”南凌挑了一个看上去就很软和的米色沙发椅坐了下去，看了安室透一眼，“……别惊讶，很多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都会好奇。”
他点了点自己面前的几个椅子，“先坐吧。”
安室透也就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瞟了一眼茶几底下若隐若现的几盒点心。
这里的空气弥漫着轻柔的香薰味道，看来的确是休息室。
“的确。”他谨慎地回答道，“你们给每个楼层安排了不一样的编码？”
“组织在设计这里的时候，有意识地考虑到了万一有一天这里被入侵的可能性。”南凌悠闲地伸了个懒腰，“因此他们把这里设计成了一个迷宫，还是立体版的。”
安室透注意到在提到组织的时候，查特用到的词是‘他们’而非‘我们’。
“你看到的那些按钮并不表示楼层，那是区块的编码。”南凌语气轻松地说道，似乎完全不觉得这些东西是机密，“这些区块有大有小，有的仅仅是一层内的某个区域，有些横跨数个楼层——这些区块内甚至设有独立的楼梯。”
安室透皱起了眉头，试探着开口，“电梯也不止一个？”
“聪明。”南凌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每个电梯通往的区块也并不一样。”
安室透沉思。
这样的设计不仅减少了被入侵的可能性，也同样可以用来降低员工背叛的风险——每个员工的活动范围都可以用不同的电梯框定，这样就把整座大楼分成了不同的几块。
复杂，但是相当有效。
如果不是查特带他进来，他恐怕对这里根本摸不清头脑……不，光是找入口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刚刚带我们下来的电梯，编号是贝塔。它能到达的区域也被称为贝塔区。”南凌晃了晃手指，“这里是人数第二多的区域，这里的研究员进行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实验。”
“第二多？”安室透反问道，“我们一路可没碰到几个人。”
“这个嘛……本来我们这里就没几个人啊。”南凌摊了摊手，“你以为这是哪里？这里是组织生物研究的核心，如果不是深受信任又能力出众的成员，怎么可能进得来——所以要好好感谢我哦。”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南凌对着安室透眨了眨眼。
“……这正是我想问的。”安室透缓缓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在这里见面？”
对于他来说当然是件好事，但是查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让自己得利？
无故施恩，查特一定有所求。只是，能让查特向自己求助的事，必然不是什么好解决的问题。
安室透不是不清楚这一点，正相反，从他听到见面地点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代价不可能轻松。一路上查特毫无保留的解释更让他确信了这一点。
但M7实验楼的情报太过重要，他别无选择。
第528章 居然真的有人和酒的名字重名
南凌听到安室透的疑问之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你就不能自己猜猜看？”
“告诉我这么机密的东西……如果不是你想让我帮你毁掉这里，就只能是干掉朗姆了。”安室透被南凌看得一身鸡皮疙瘩，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完全是随口说的猜测，南凌的反应却令他异常惊讶。
“挺会猜的嘛。”南凌点了点头，坦坦荡荡地开口，“两者都有吧。”
“……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都说过了，我要毁灭组织。”南凌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说道，“偶尔也要信任一下我嘛，波本。”
安室透心想你上次说要毁灭组织的时候，给出的理由可真不像是个正常人能说的出来的。
什么‘组织的毁灭之火会是那位先生的新生之焰’……不仅不正常还相当令人在意。
这次说的他也不可能就这么相信。
“虽然你一直没承认，不过我们的目的相同哦。”南凌笑眯眯地说道，“帮我就是帮你自己，对吧？”
“我可没说过要毁灭组织的话。”安室透否认道，随后又挑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不过，你说的没错，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他稍稍直起了身体，直视着脸上带笑的南凌，“朗姆……似乎很想把你取而代之啊。”
“所以我不是正在拉拢你吗？”南凌歪了歪头，“算了，在这里多说下去，不如让你自己亲眼看看。”
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打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似笑非笑地向安室透伸出手。
“不和我来看看吗？M7实验楼到底在做什么。”
……
ξ区。某个隔间内。
房间里灯光昏暗，仅有的家具是一张窄小的木板床。还好，虽然破旧了一些，但是依然干净。
三本晴之介……不，现在已经是实验体M173号了——正穿着统一款式的白色上衣和短裤，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今年刚刚满35岁，但细碎的胡茬和凌乱的头发令他看上去已经快50岁。他神色憔悴，眼下一片乌黑。
“173……173！”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头顶的墙壁处传来，声音的主人似乎是个不大的男孩，“醒了吗？”
“当然。”他闭着眼睛回答，“今天是实验的日子，别忘了。”
隔壁房间的人是实验体M096号。但他进来的时间比自己晚，也不知道那些白大褂给他们的序号到底是怎么排的，顺序似乎没什么规律。
这里的墙壁很薄，除了能和左手边房间的096交谈以外，173也时不时能听到右手边房间传来的惨叫声。
不过，从两天前开始右手的房间就没什么动静了。根据他总结出来的规律，如果没什么变数，下一个去实验室的应该就是自己了。
“这、这我当然忘不了。”096怯生生地回答道，语气有些犹豫，“173，你确定要做？”
173依然闭着眼睛，“早死晚死的区别而已。”
“你不会真的相信了那个传言吧！”096难以置信地说道，“那只是343的一面之词！”
就在几天前，一个传言在实验体中间传开了——大多数人确实被分开关押，但是那些研究员从来不关心他们隔着墙，或者门上铁窗的交谈。而且，见面的机会也并不是没有。
——如果一次实验需要用到大量的实验体，他们就有机会见面。
那个传言，就是从前几天一个年轻的高级研究员所领导的一次大型实验中传开的。
173在这里待了不短的时间，他曾经听到过那些白大褂称呼对方的名字——乌尼古。
真奇怪，居然真的有人和酒的名字重名。
“无论是真是假，都有尝试的价值。”173无所谓地说道，“不是说了吗？不仅他们的顶头上司……那个叫查特的要来，他还带着一位贵客。这几天安保的调动你也不是没看见，大概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可是，按理来说，有贵客要来，安保力量不加强，反倒是都撤掉……你就不觉得很诡异吗？”096的语气十分不安，“万一这是陷阱怎么办？”
“陷阱？”173淡淡地反问道，“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值得别人算计的价值吗？你未免也太胆小了，居然连这种可能性为零的猜想都能提出来——”
“——我才不胆小！”096下意识地提高了声调，随即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放软了语气，“173，我只是想谨慎一点，你不想活下去吗？”
活下去？
173自嘲地冷笑了一声。
“被送到这里来的第一天，我还有这种想法。”他的语气毫无波澜，“我比你来得早，见到的也比你多，我早就不对活着走出这里抱有什么希望了。”
墙壁对面沉默了一小会。
“……可是我听那些研究员说，之前是有过活下去的例子的！”096挣扎着开口，“而且、而且他变得很厉害！”
“哦？那他现在在哪？名字又是什么？”173冷冷地反问，语气变得讽刺了不少，“那些白大褂只是不想让我们太早绝望，不然他们就没有‘素材’可用了。”
他说到这里，索性坐起身，“今天也许是我们最后的机会，谁知道那个查特下次再过来是什么时候，这里的安保又什么时候会被像这样调走？343说过，今天查特来参观的实验会有很多人参加，我们大可以趁乱绑架他或者那个客人。即使失败了，也能死的干脆一点，总比因为实验死掉强。”
他并不知道传言到底是真是假，但是这确实是他能看到的最好的机会——地位很高的领导带着‘贵客’来视察，很有自信地调走了大多数安保。还特地为了显摆而聚集一堆实验体……
哈，听上去确实很像个陷阱。
无所谓了，反正他也不在意成功与否。
这种地狱般的生活，他不想再过下去了。
“所以，一起吗？”
096那边久久无声。173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173。”096忽然开口。
“嗯？”
“我想活下去。”096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越说越快，“我想活下去……我想逃出去！告诉我计划吧！”
第529章 安室透：我就知道……
惨叫。
苍白的，无声的惨叫。
安室透脸色难看地透过单向玻璃望向实验室——里面的主色调当然还是一片纯白，各式各样看的人眼花缭乱的仪器正在规律地运行着，忙碌的研究员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实验和记录。
如果不是被捆在床上的实验体正在拼命挣扎，看上去倒是一片岁月静好。
这里的隔音效果显然做的很好，安室透一点也听不见他们的哀嚎。
——这只让他更加愤怒。
单向玻璃上的反光映照着查特毫无温度的笑容，注意到了安室透的视线，他转头看向他。
“除了我们，M7实验楼现在一共有三个代号成员。”南凌挥了挥手，“其中一个是我临时调到这里来的。剩下两个都是研究员。”
安室透依然看着房间内，“他们不在这里，对吧？”
“我把他们支开了。”南凌平淡地说道，“你现在看到的这个实验，是以我的名义进行的。”
“……就只是为了‘欢迎’我？”安室透几乎是咬着牙说出那两个字的，他只能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还是说，到了现在你还在试探我吗？”
“我倒是不介意和你再来回试探几次。”南凌轻飘飘地说道，“前提是，你得有这个耐心才行。”
“这就是你让我看到这个的目的？查特，我早就知道了人体实验的事，就算亲眼看见又怎么样？”
——这并不会让他对于组织的态度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不管是看也好，不看也好，他都会摧毁组织，拯救这些受害者。
“又怎么样？”南凌嘲讽地笑了笑，“你真应该照照镜子，波本。”
看看你现在的脸色，究竟有多难看。
“我建议你还是整理一下表情——”
南凌看了安室透一眼，在对方的注视之下拉开了隔间的门——一瞬间，那些被挡住的声音纷纷涌了进来，扑面而来的窒息感简直如同经历了一场海啸。
“——万一被人发现了可不好。”南凌的声音几乎要被淹没在实验室内的尖叫中。他的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不知道是因为习惯了还是单纯不在意。
安室透沉默地跟着南凌走进了实验室，几乎有些恍惚地看着那些研究员纷纷对查特打着招呼，又将好奇的目光投向自己。
“不用管我们，请继续。”南凌随意地挥了挥手。他的话音刚落，刚刚停止没多久的惨叫声就又响起来了。
安室透看着他过分年轻的侧脸，几乎就想一拳砸上去。
——查特，你怎么能……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到了吗？”南凌低声说道，视线随着研究员的脚步来回移动着，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安室透的心思，“看到朗姆想要你做的事了吗？”
安室透依然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