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断丹浮海
南凌站在原地，身上仍然穿着象征着医生的白大褂，头发在脑后简单地被扎起来，松松垮垮地待在肩上，神态看起来颇为放松，简直不像是来执行什么秘密任务，而是随便走进了一家餐厅，正琢磨着要吃点什么一样。
他稍微歪了歪头，目光紧紧地盯着病床的方向，简直像是能够透过屏风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水无怜奈一样。
谁也不知道，他在这短短二十秒钟内都想了些什么。
南凌伸出手，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衬衣的衣领。放下手的时候，他忽然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既轻且快，短得让人无法捉摸，像一阵掠过麦田的风，人只能看到被风吹弯的麦穗，但即使追着层层叠叠地、陆续地被压弯了腰的麦子跑过一整亩田地，跑到连鞋子都甩掉，也永远抓不到风的尾巴。只有趴伏在地面上的麦穗标志着什么东西曾经来过。
“你知道吗，”他毫无征兆地开口，“这地方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我都能听见自己的血流声。”
他的听力因为实验的缘故非常优秀，比正常人敏锐得多。尤其是在安静的地方——环境越安静，他就能捕捉到更多常人捕捉不到的信息。
曾经他在街头遇见柯南和茱蒂，带着他们逃离鼠群和青色原点的冲突区的那一次，他能隔着一公里听见消音器下的手枪声——他指的是柯南世界的消音器——也能听到百米范围内枪械轻微的碰撞声，以此来推断埋伏者的人数。
这间病房大约也就十几平米大小，在这个距离下，他能听见密闭空间内所有人的任何动静——甚至包括呼吸声和心跳声。
“所以我一进来，就听到了两个人的心跳声和呼吸声——两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南凌看着一片安静的房间，摊了摊手。
“怎么，还是不打算出来吗？”他神态闲适地问，“还是说，要我把你们两个挨个请出来呢——江户川柯南君，以及赤井秀一先生？”
在他面前，挡住病房的屏风被缓缓拉开了。
赤井秀一就站在屏风侧后方的阴影里，枪口平举着朝向他。
而江户川柯南站在空荡荡的病床后，那双蓝色的眼镜盛满了南凌从未见过的复杂神色。
“南哥哥。”他说，“我真的，真的一点都不想在这里看到你。”
第640章 怀疑
南凌看着满脸写着凝重的柯南，反而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他只是微微歪着头，微笑着看向他。
“看来这是专门为我设下的圈套了。”他张开手臂，眼神中满是兴味，“水无怜奈现在应该在外面的车上吧，那么所谓‘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转移水无怜奈’的说法，也是为了我特意编出来的？”
他摇了摇头，“一大一小两枚银色子弹联手骗我，还专门为我设下了埋伏。我可真是……何德何能啊。”
“南哥哥——”
“——那么，先让我猜猜你们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了我的身份。”南凌打断了柯南，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今天一早，柯南就已经等在我的门外了。而在我说想要就此离开的时候，也是柯南在挽留。”
他摸了摸下巴，“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柯南也是突然就把之前一直瞒着我的真相，也就是你们对抗的人是组织这一点告诉了我。我还在纳闷你们到底是从哪里确认下来可以相信我的，没想到居然是确认了我完全不可信——你们认出我的时间一定是在今天白天之前。我说得应该没错吧。”
柯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那么，具体又是在什么时候呢？”南凌看上去甚至有些兴致勃勃，“总不可能是一开始——那样的话，你们是不可能让我参与进寻找组织成员的计划中的。而且，那个时候黑麦你一直在试探我，如果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试探也就没有意义了。”
南凌叹了口气。
“看来你们没能找到本该在那三人中的组织卧底，而在那之后，就逐渐怀疑了我吧——但是，我还是没想明白，我到底哪里露出了破绽？”
“你说的并没有错。”赤井秀一说，“我非常确定，那三人中一定有一个组织的卧底，但最后却没有找出来——只是，光凭这一点，我还没有办法怀疑到你身上。因为有可能是组织的卧底太过狡猾，瞒过你了也说不定。”
“我猜这里应该有一个‘但是’？”
“但是，明明当时那三个人看上去根本没意识到这是FBI的试探，后来也没有任何行动，组织却能确定下来，水无怜奈就在这家医院里。”赤井秀一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绿色的瞳孔锐利如刀，“唯一的可能性，就是知道这次试探的人中出了内鬼。”
“那你就怀疑我？”南凌挑了挑眉，“FBI里又不是完全没有我们的人，你知道的。”
“我知道。”赤井秀一淡定地回答，瞥了一眼柯南，“所以最怀疑你的人并不是我——”
“——而是我。”柯南说，“让我从头说起吧。”
南凌礼貌地摊了摊手。
“我洗耳恭听。”
柯南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语言。他开口的时候，声音格外低沉。
“我第一次对你，南凌，产生怀疑，是在我收到了贝尔摩德给我的信之后。”柯南斟词酌句地说，每一个字都说得很缓慢，“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她暗示我，我周围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的组织成员在监视我。”
“贝尔摩德……”
南凌还真没想到是她。也许这就是干妈对自己的干儿子爱得深沉。
“收到这个提示之后，我立刻意识到了你的可疑之处。”柯南的眼神如同冰凝，“现在想想，这也是因为你根本没有想着隐藏自己的身份，但那也情有可原，毕竟如果不是知道了你会易容的信息，这些疑点自然也很难注意到——”
绑架案那次，根本就不是什么其他人伪装成了南凌，那就是他本人；南凌不仅认识克里丝·温亚德，还认识新出医生，那其实都是贝尔摩德的身份，他们是组织的同伴；同样的，南凌的身手早就远远超过了普通人的水平，那也不是巧合。
“但是，如果不是你出现在了这里——水无怜奈所在的杯户中央医院，我其实还不会那么快地怀疑到你的身上。你并不是唯一的人选。”柯南说，幅度轻微地摇了摇头，“然而，就像赤井先生所说的那样，知道我们在试探组织卧底的人中一定出了内鬼，主动去执行任务的又刚好是你……我不认为这是个巧合。”
“就这样？”
“当然不止。”柯南凝重地说，“最终将我的怀疑确认下来的，是我撞到你的那一晚——当时，你和我说的是‘你刚刚通宵做完手术，所以出现在附近’，而因为你那时看上去状态不好，我对你的说辞没有立刻怀疑。”
他顿了顿。
“然而，之后我去确认了你所说的那场手术——的确，虽然你的办公室和水无怜奈的病房不在一个方向，但手术室却在那附近。我也去问了当时参加那场手术的护士，她们说你确实作为顾问参与了那场手术。”
南凌兴致勃勃地问，“这听上去好像没什么问题啊？”
“不，问题就出在‘顾问’两个字上。”柯南坚定地说，“那场手术的主刀医生并不是你，你只是去参观了那场手术而已。那些护士说，那场手术还没进行到一半，你就离开了。”
说完这些，他就沉默下来。
“……你看上去还发现了别的事。”南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柯南，“别的，更重要的事——”
他忽然笑得非常开心，那张脸上的表情从未在‘南凌’这张脸上出现过。
“重要到，让你对我这个从一开始就陪在你身边的人，产生毫不动摇的怀疑——让我听听看吧，你都做了什么呢，小侦探？”
柯南一时间没有说话。
“……很简单。”他语气艰涩，“在和你撞到的时候，我在你身上放了窃听器。大概是因为你当时状态不太对吧……你完全没发现啊。”
虽然他一直戴着的眼镜好像没电了，但是好在他带了备用的。
南凌若有所思。
柯南说得没错，他那时的确没有意识到。
“所以说，从那时开始，之后我每一次联系组织，都被你听见了。”他在身上找了找，最后在白大褂的一个口袋里发现了窃听器，毫不犹豫地捏碎了它。
然后他深深叹了口气。
“哎呀……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还真是狼狈啊。”
第641章 现在的他是钮祜禄南凌
南凌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又或者，连发现窃听器后那短暂的沮丧也是伪装。
“既然如此，那之后你就确认了我的身份啊……”他感叹道，“今天白天面对我的态度却完全没有破绽，真是值得称道的演技。”
“其实我一度以为你已经发现了呢。”柯南推了推眼镜，“尤其是你对待组织寄来的那个快递的态度，简直就像是在故意甩开关系一样刻意。”
“哦……？”南凌意外地说，“你也注意到了那个快递是组织特意寄给我的啊。”
“啊，没错。”柯南说，“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吗？给你寄去的水果是白葡萄和黑加仑——黑加仑又名黑醋栗，而水无怜奈的代号基尔酒，正是由白葡萄酒与黑醋栗果酒混合而成。知道了你的身份之后，要看穿这个暗示就像是开卷考试一样简单。”
南凌笑眯眯地说，“但是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莲花到底意味着什么。”柯南回答，“我猜，那应该是你们的暗语一类的东西吧。”
南凌听到这里，非常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欢快地抬起手，打了个响指，“恭喜你——答错了。这是你今天第一次犯错哦，再接再厉。”
“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开玩笑。”柯南粗暴地说。他微微垂下头，镜片上闪过白光，“我只有一个问题。”
南凌好脾气地说，“问吧。”
柯南看着南凌，目光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纠结，又很快变成了坚定。
“我的问题是，”他说，“我现在面对的人，究竟是查特，还是南凌？”
南凌缓缓地歪了歪头，目光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困惑。
查特……还是南凌？
然后他忽然在某一瞬睁大了眼睛，如同从虚空中得到了神明的启示，骤然明白过来。
“——噗。”
他实在是没忍住。先是抿着唇悄悄露出笑意，捂着嘴试图遮挡自己唇角的弧度，然后大概是完全憋不住了，只好捂着肚子笑得浑身颤抖，“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你觉得是我，查特，取代了‘南凌’的身份——你觉得你的南哥哥说不定还在某个地方——”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又很快重新响起来，手臂颇为神经质地在空中摆动了一下，像是管弦乐团的指挥。
“啊，不对，既然我已经‘取代’了他，那么你应该能猜到他理应已经死了——怎么？你宁可让‘南凌’无辜纯洁地死，也不愿意相信——”
他的眼睛愉悦地弯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亢奋。他的视线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像是在追逐某种不存在于世上的东西，最后慢慢落到了柯南身上。
然后他用某种甜蜜的、有毒的、甚至有些悲悯的声音，轻盈又温柔地说：
“也不愿意相信，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南凌’，只有查特。”
南凌在这个时候忽然又安静了下来，眼神非常温和。
“你听到我和贝尔摩德的交谈了。”他平静地说，简直像是在劝告什么，“‘我不觉得我和他们之间有什么‘旧情’可念。’——当时我是这么说的，现在我也会这么说。”
柯南的质问冲口而出，“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如果从一开始你就——那些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都是假的？”南凌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他摇了摇头，“你不是第一个认为我表里不一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不在乎。这些都可以是我，也都可以不是我。我也不在乎。我能给你的只有一句忠告。”
他无视了赤井秀一的枪口，从来到这个房间开始第一次挪动了脚步。
南凌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仅仅是走到了离柯南几步远的安全位置，就停下了脚步。然后他蹲了下来，平视着柯南。
“对于你来说，柯南。”他认真地说，“你认识的那个南凌——无论你认为他是真实还是虚假——他现在已经死了。”
从前的南凌已经死了——
——现在的他是钮祜禄南凌！
南凌站起身，后退了两步。
“现在站在这里和你说话的人是查特。”他说，“意识不到这一点的话，可是要吃大亏的，小侦探。”
“即使……即使是查特，我也无法理解你现在正在做的事！”柯南的目光中充满了不理解，“诸伏景光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宫野明美和灰原呢？你为什么要救她们？现在你又是为什么要为了组织做事？”
抛开南凌就是查特这件事不提——从很久以前，从第一次见到查特开始，每一次见面，柯南心中的疑问都会越增越多。
他的身份和行为自相矛盾，举动看似没有目的却总能达成自己的目标。他在黑暗中如鱼得水，肆意得仿佛偏僻村庄的传说中在深夜的湖边游荡的魂灵，凭借自己的心意嬉笑着将无辜路过的路人推进深不见底的冰冷湖水，又漫不经心地向仍在水中挣扎着快要溺死的生命投下毫无来由的一瞥。无辜之人惊恐地挣扎着绝望而死，而那些更幸运的在黑暗的湖底失去意识，醒来却浑身湿淋淋地躺在阳光明媚的岸边。魂灵已经像烟雾、露水、或者幻觉一样，消失在了初晨的阳光下。
南凌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脸上意外的没什么过多的表情。
“诸伏景光，宫野明美和雪莉？”他反问，“她们是我曾经犯下的错误，仅此而已。”
“……错误？”
“我曾经愚蠢地试图反抗先生的错误，我曾经无谋地试图脱离组织的错误，以及我很不明智的，试图摧毁组织的错误。”南凌波澜不惊地说，“有什么问题吗？”
柯南愣了一下，然后他小心翼翼地问，“这和……你说的‘后遗症’有关吗？昨晚我碰到你，那个时候就是因为这个‘后遗症’吧？”
“你听见了啊。”南凌稍显冷淡地回答，“那是‘纠正错误’的后遗症……到底有什么问题？”
柯南和赤井秀一对视一眼。
如果他们没猜错，那么问题大得很。
第642章 真是见了鬼了
南凌完全不关心柯南和赤井秀一对他那句话的想法，实际上要不是他的耳机还和琴酒那边的通讯器连着，他也不想说得这么直白。
如果琴酒在听——他一定在听——那么他应该已经知道南凌这边被赤井秀一算计了，基尔就在那三辆车内，之后那边会发生什么就交给琴酒了。
“好了。”他左右看了看之后说，“我看，已经到了我该退场的时候了。”
南凌礼貌地冲着柯南和赤井秀一点了点头，神色轻松地向着窗边走去，脚步前方却突然被赤井秀一射了一枪，子弹从地面上弹起来，留下一个小小的坑。
“站住。”赤井秀一的语气毫无波动，“你以为你能就这样离开？”
他们设下这个圈套，就是为了抓住查特，当然不可能放他走。
而且，从他们之前窃听到的东西来看，查特和贝尔摩德都已经开始怀疑水无怜奈了，如果放他回去，那么回到组织的水无怜奈就会陷入危险。
“为什么不能？”南凌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你以为我没有预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吗？”
柯南和赤井秀一心中同时掠过一抹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