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人鲸
光学隐身?报告上是这么写的,其实也不尽然。
她眼前的工厂场景,仿佛有实体一般浮动着,但各个区域毫不相干的场景被拼贴在一起,就像检测精神病人常用的心理绘图——这场面有谁想象得出来?
不,
正是由于太了解战场,太了解那个由大方向上的冷酷无情的理性,与小环境中混沌模型交织而成的战场,
所以这种超现实的场景,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过。
大多数的兵器实际上走的都是朴实无华的路线,这是有理由的。
从架构材质的耐久性,到驱动能源的适合功率,隐秘性,整备的简易度,生产效率……
综合从制造端到使用端所有杂七杂八的事情,这么多因素,再经过严密的计算,设计出能够最大化效率的使用方式,最终才能得到看上去并不花哨的成品。
所有的战争都是经济战,这一准则已经被无数势力的兴起与覆灭打磨得颠扑不破。
浪漫主义的东西或许能鼓舞士气,但是对战争在大方向上的趋势和走向并无裨益。
在今天之前,伊吕波都是这么确信的。
但她现在必须要改变看法了。
“咔!!!”
就在她们谨慎地警戒着周围的时候,一道暗红色的身影,突然从海市蜃楼般的场景中窜出,单手掐住了其中一名格赫娜突击队员的脖子。
“呜……不能动……要……被……捏碎了!!!”
那名突击队员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气若游丝地在频道里喊着。
伊吕波方才回过神,与白子对着那个方向同时开火。
狐坂若藻当即甩开那名突击队员,但她既不闪也不避。
无数的枪声和榴弹击发的声音,如决堤般响起,大大小小的子弹朝着灾厄之狐射去。
可是,轻型的突击武器就不用说了,连枪榴弹和无后坐力炮也没法贯穿她周身的防御。
“那种程度,是打不倒真正的怪物的。”
轻声低语着,伊吕波立刻打起手语,示意其他的突击队员立刻撤退。
沐浴在无数枪弹之下,若藻只觉得连一阵毛毛雨都算不上。
盘桓在心底的致命痛楚仿佛感觉不到,整个人都好似飘在空中,有一种被老师注视着、爱着的昂扬感。
Λ-驱动器真是个神奇的玩意儿。
自己只需要轻轻动一个念头,根本不需要亲自动手,敌人就会自动被击飞出去。
事到如今,到底是自己在驱使着精神力系统,还是在被它所产生的幻象玩弄,都已经不重要了。
若藻只知道,她不愿回想起过去的那场大战,以及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她更不愿去想,如果有一天先生站在她的面前,会用何等失望的目光看着她……
狐坂若藻用冰冷的铠甲武装着自己。
那是一层又一层的情感防御——
最外层是主动防御,刻意与社会和规则保持距离,用自己残忍冷酷的外表,吓退试图接近的人,孤僻高傲,言语刻薄。
中间的一层是被动防御,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近乎疯狂地宣泄自己内心真实的情感,毫不掩饰,不留余地。
最深的一层,则是她的核心防御。
她计算任何破开她心房的可能性,封闭内心,逻辑闭环。
如此密集的心灵防御系统,却在老师那场自杀式的突袭之后,被彻底打破,失去了控制。
但狐坂若藻仍是最爱先生的孩子,
她记得自己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做的每一件伤害老师的事,记得自己打在空崎日奈身上的每一拳。
她还记得,自己辜负了老师对她的期望,甚至在参战之前都没有见过老师一面。
她只是知道,她只是痛彻心扉地了解,先生绝不会牺牲学生,以换得自身苟延残喘哪怕一秒。
所以先生绝不会同意圣园未花的计划,哪怕那个计划是他唯一的生存希望。
她不能和老师交谈,她不能和老师对话,她甚至不能见上老师一面。
因为她怕自己会心软,会在老师温言软语的劝说之下……或者在他斩钉截铁的直接命令之下,放弃这个计划,放弃唯一救活先生的可能。
先生精确,坚定而冰冷,不会轻易暴露自己脆弱的一面。
但若藻懂他,至少自认为自己懂他。
哪有人会不想要继续活下去呢?若藻不明白。
带着这样的迷茫,若藻继续在战场上寻找答案。
格赫娜也好,阿拜多斯也罢,无论来自哪里的学生,在她面前全部没有抵抗的余地。
接二连三的爆炸,在工厂内部响起,走廊的墙壁被打得满是坑洞。
燃烧的汽油味愈发浓烈,黑烟逐渐将她通过精神失常配合λ-驱动器制造出的海市蜃楼笼罩了起来。
格赫娜的突击队员们仓皇逃窜,或是哭叫,或是无力地瘫倒在地。
“哈哈……”
若藻做这些事情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连绝望都感受不到,连虚无都感受不到。
若藻的内心深处,只有如同海市蜃楼般朦胧不清的感受。
黑烟弥漫中,对面似乎只有两个孩子仍旧站立着。
戴着盖帽,似乎毛发很蓬松的红发孩子守在前方,摆出狼狈但坚定的守护架势。
而她右侧的,那个来自阿拜多斯的狼耳女孩,似乎双腿有些颤抖。
这也不奇怪,毕竟自己散发出了对她更深重的恶意。
并不是故意针对她,只是若藻心想,或许就像古谚语里说的那样,‘狐狸和狼注定天生不和’吧。
如果把她解决掉的话,老师应该会很心痛吧。
一想到这里,若藻内心深处也泛起微微的心痛感。
原来我还拥有感情……吗……?
她疑惑地望了望自己的手,再看向对面的砂狼白子。
把她解决掉的话,老师会心痛,自己说不定会更心痛。
那样,也好吧。
心痛的感觉,证明自己心底仍留有对老师的爱。
仍然留有一些,未被夺走的美好。
若藻缓缓地对着砂狼白子举起了右手,手指比出了手枪的姿势。
无需武器,只需要心念一动,无形无色的冲击波就能将面前的女孩撕碎。
伊吕波脸上的表情扭曲到极限,砂狼白子仿佛被锁定一般,双腿不听使唤,无法逃走。
若藻咧开唇角,无声地吐出了一个词:
“bang”
时间仿佛凝滞,空气都绷紧了。
伊吕波下意识地护住了白子。
但是下一刻,预想之中的撕裂痛苦并没有发生。
无形无色的冲击波没有袭来。
被轰飞的人,反倒是狐坂若藻。
“轰!!!!”
奔雷般的响动,震颤了整个工厂的墙壁。
如同巨龙咆哮一般的怒焰,喷射出覆盖整个横截面的巨量弹丸,仿佛一股不可阻挡的毁灭冲击,直接把狐坂若藻的护身精神力防御轰得粉碎,整个人撞进了货柜堆积成的山中。
“抱歉抱歉,大叔我来晚啦。”
在砂狼白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走廊尽头被破坏的墙洞中。
海上夕阳的光芒,透过洞口照了进来。
沐浴在光中的那道娇小身影,在白子微微湿润的目光中,对着她抬起手,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白子酱,别那么惊讶嘛……这只是工作,大叔我也不会偷懒的啊。”
第054章:047日·海上工厂·上层区②
“又被前辈……救了一次呢。”
砂狼白子死死地抿着嘴唇,眼眶微红。
在她的眼中,星野前辈屹立在海风中的背影,与她最初有记忆时——那个漫天飞雪的寒冷冬日,出现在她面前的星野前辈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
是星野捡到了孤苦无依,忘却一切的她,是星野把她带回阿拜多斯,与朋友们为伴。
那日星野看她寒冷赠予她的围巾,她一直戴在身上。回忆中的温暖,一直陪伴在她身边。
小鸟游星野,她就是阿拜多斯这个小小家庭的主心骨,没有了她,砂狼白子不敢想象,她们今天到底会流落到哪里。
“嘛,别在意别在意,白子酱。”
星野风轻云淡地挥了挥手,对着砂狼白子无奈一笑。
“真要说起来,是我这个做前辈的,被你们救的次数多一些……虽然总是用着大叔的口癖装成熟,但搞不好大叔我才是最不成熟的那个呢。”
她回过头去,看向白子湿润的双眸,金蓝双色的瞳孔微微泛着泪光,低下头,轻声笑了一下:
“我这个不成器的前辈,总是擅自揽下一切又擅自离开,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砂狼白子的双手有些颤抖。
她犹豫着上前走了一两步,又停下。
她冥思苦想,想要用最温暖的长句表达自己的关心,两秒钟后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她的沉默让星野也有些不知所措。
白子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不仅是因为感动,更是后悔和悲伤。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月前那个晚上,面对未能在谈判桌上说服圣园未花,将小鸟游星野救回的先生,她扇了先生一个巴掌。
那时她凭借着本能这么做了,她知道先生心口的痛苦和悲伤只会比自己更重,但先生仍旧轻描淡写地点点头,向她们保证一定会救回星野,不惜任何代价。
他的脚步飒爽坚定,一旦迈出,就再也不回。
星野回归,如此真切的幸福出现在她眼前,白子却想到了先生付出的代价。
也许从那个时候起——或者是更早的时候——白子就知道,先生创造的奇迹并不是毫无代价的。
大战最后那天的惨烈战斗中,先生差点身死,空崎日奈精神受创,而她们则重新迎回了星野前辈。
无论如何,先生终究是选择了践行约定,保护她们,把她们从灾难中拯救出来,然后独自一人,去面对什么非常危险的事去了……
“星野前辈……”
“嗯?”
“为了救你,我,我对先生他,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那时的她不知道,先生心中的求死之志,已经重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星野看着泫然欲泣的后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中的执念和惶恐都随着这口气烟消云散。
她轻轻抚摸着白字的狼耳,低声说道:
“我知道,茜香她们跟我说了,你也是关心则乱,才扇了老师一巴掌……
不过,别在意,白子酱,先生就是先生,他的原则不会因为你的一巴掌就改变,他的命运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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