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档案,距离先生消失还剩100天 第62章

作者:杀人鲸

他急剧地咳嗽着,痛得弯下腰去,活像个折起来的虾米。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鲜艳的红色,撕裂五脏般疼痛,像血顺着口角流淌而下,仿佛一场无止尽的雨。

“先生,你怎么了?先生!”

未花惊叫一声,颤栗着将他抱进怀里。

但是已经迟了。

先生脸色如纸般苍白,胸襟急颤,鲜血不断流出,落在胸前,脸上的泪水就将河堤决口,呼啸而下,越抹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腹内如同翻江倒海,胆汁,胃水,一切存在于他喉腔内部深处的东西,就像逃难一般涌了出来,直到吐得昏天黑地,直到吐得什么都不剩,仍然无法停下来。

第031章:070日·医疗中心

来看望先生的学生们少了。

不是因为她们不关心,更不是因为她们不知情。

而是因为她们想要保持起码的理智。

如果反复观看令人严重不适的画面,只会灼伤灵魂。

所以,很多孩子选择不去看,不去想。

人是一种有灵性的生物。事实证明,当难以承受的痛苦横亘在面前时,哪怕是再笨的孩子,都会无师自通一项成年人必须习得的才能:

“自欺欺人”

至于先生,

曾经超凡脱俗的先生,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先生,如同一座山般包容她们的先生,

当这一切崩塌的时候,她们没有任何能力去抵抗灾难,去修复伤痛,甚至于,去维持他的状态。

她们要做的事,能做的事,就只剩下一道简单的选择题:

A还是B。

格赫娜这边,还是圣三一那边。

尊重先生的意愿让他逝去,还是,拼上最后一丝力量,给他创造出一个生的希望。

“你真的相信你们上司的鬼话?”

伊织靠在门边,冷冷地望着正在给先生清洁身体的芹奈。

芹奈的脸抵在他的身体上,右手持着蘸有清水的海绵,轻轻拭去先生脸上干涸的血痕。

“信与不信,也没什么区别了。”

芹奈的神色很平静,没有眼泪,也没有悲切的呼吸。

她的舌头不停舔舐着干裂的嘴唇,像是失去灵智的动物本能的运动。

“消化系统进一步侵蚀,然后是脊椎神经,虽然只是一小部分,但已经出现了传导不便的症状………”

她的话语很冷淡,就像是在陈述着超市里的商品清单,

“按照这个进程,你们必须快点为他配一些辅助运动的器械。”

伊织抬起眼皮,低声问道:“比如?”

“拐杖,机械腿,轮椅……什么都好。总之,留给他的适应时间不多了,你们得早做准备。”

伊织眨了眨眼睛,目光默然地望着眼前这一切。

随后,她揉着已经站酸了的肩膀,吸进一大口带着血味的空气。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宁愿放弃未来,在这无忧无虑的一年中兜兜转转,重复到永恒也乐此不疲。

每一道杂念,每一个想象,都具有无比诱惑的吸引力,像是一座幻化出来的庇护所,等待疲惫不堪的孩子们躲进去。

伊织自然能明辨是非,不会沉溺其中。

但是,正如芹奈所说,信与不信,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接下来,先生会变成什么样?”

芹奈咧着嘴,盯着天花板,每一下呼吸都疼的发抖:

“身体一点一点碎掉,骨头一根一根折断。他会被摧毁,到最后,连死亡对他来说都会是享受和赐福。”

“是吗。”

伊织耸了耸肩,径直走向窗台。

她看着窗外基沃托斯仍旧和平的日常景色,目光中显现出一丝感慨:

“我虽然不喜欢动脑子,但我也大概明白,你们的上司在想什么。”

“基沃托斯太乱了,那是一种结构性的乱,不管先生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将那些裂缝填平,反而会让他的生命率先枯竭。”

“如果不把基沃托斯调节至理想境界,那么就算这次先生没遇到危险,下次,再下次……迟早有一天,他还是会耗尽自己的。”

芹奈不置可否地吁出一口气:

“或许吧。”

她们回想着,细思着那已成过往的一年岁月。

先生靠近中枢,握紧权力,计算着基沃托斯的势力分布,推测着各方各面的应对举措。

凡此种种,终成就了先生能够算无遗策的最大倚仗。

联合作战也好,清理行市也好,那般宏大的谋划,原来,都不过是为了她们的青春和幸福而已。

如果没有先生即将消逝的痛苦,那么,这众人还要抱着单纯的感激,天真地过上多久?

“对了,”

小护士收起医疗箱,推开门,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格赫娜了。”

伊织没有抬头,嘴里问道:

“因为要打仗了?”

“是啊。”

芹奈笑了笑:

“未花同学让我给先生带个话,就说,她已经把星野的量子灵魂坐标,重定向到了星野原本的身体上。”

“说人话。”伊织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也就是说,只要你们在战场上,摧毁了承载星野神秘的容器,她的灵魂就会回到原本的身体里,一切都会恢复了。”

伊织挠了挠脸颊,不解地问道:

“这算是某种优待吗?”

“不。”

芹奈的笑容蒙着一层阴影,

“这是临终关怀。”

第032章:069日·圣三一学院·研究所①

世界的尽头,是白茫茫的一片虚空。

只有一团团人形的迷雾漫步其中,在白洲梓的视线之内,徘徊游荡,那些迷雾形成的影子似乎很熟悉,又无比陌生。

白洲梓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在无尽的白光之中,她的瞳孔闪烁着一阵黯淡的色彩,

带有猩红色和铁锈味的记忆,又一次满上脑海。

她梦见在一次漫长的寻找之后,她终于找到了先生。

然后就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爆炸。

是爆雷?破片弹?还是不知哪里飞过来的不长眼的火箭筒?

都不重要了。

漫天喷涌的血液,染红了她的视线。

先生再一次死在瓦砾之间,死在她的面前,还睁着那双好看的灰眼睛。

在阿里乌斯学院里,白洲梓曾经学到一条守则:

杀死一个人而不去看他的眼睛,并不算真正杀死一个人。

而当白洲梓无数次看着先生直至最后一刻,她的灵魂也被永远地改变了。

白洲梓作为士兵的一部分,以及作为人的一大部分,随着先生的幻象死去。

事实上,她从来没有感到如此支离破碎。

灵魂深处的痛苦,撕裂着坚强的反叛者的心脏。

她颤抖的心想着:支配着阿里乌斯的黑暗,终究还是赢了。

到头来,白洲梓想要的东西,价格实在是太高,太高。

高到哪怕她押上了自己的灵魂和前途,押上了先生对自己的全部情谊和信任,押上了她曾经视若珍宝的一切的一切,

甚至押上她即将摧毁殆尽的和平,即将伤害的无辜生命,

还是不够。

远远不够。

她现在似乎终于明白了‘万物皆虚’的真正含义。

是的,她以前一直把这句话当做格言,当做警句,吟诵着,提醒着自己,但直到现在,她才真正理解这句话想要表达的精神。

只要人还有欲望,黑暗就会趁虚而入。

唯有彻底将世界视为虚无,才能成为最完美的士兵。

她曾是战场的圣人,无欲无求,不曾知晓这世界的任何美好,不曾渴望这世界的任何恩赐,于是白洲梓成为了精英中的精英,令她的队长纱织也对她既敬佩又忌惮。

但现在呢?

当阳光终于照进她的心间,当名为先生的存在,驱散了阿里乌斯的一切阴霾,让她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在阳光下,

她反而有了欲望。

而且是比任何渴求都更加强烈的欲望。

因为这股欲望的驱使,她不再是战场的圣人,甚至不再是人。

她宁愿化身为修罗恶鬼,化身为战场的急先锋,化身为新武器的试验品,也不愿让来之不易的那份阳光,再次隐没于黑暗。

她亲手埋葬了先生买给她的布娃娃,烧毁了和先生在一起拍过的所有大头贴,清除了先生在她生活中的一切痕迹。

从此之后,‘不要想起先生’就成为了白洲梓对自己下的一道无声的命令,好像先生从未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

出人意料的是,锭前纱织是第一个反对她的人。

“梓,我知道她对你有多么重要……对我们所有人都重要。

但他不是你凭空想象出来的,他的形象和你的回忆已经血肉相连,

撕扯掉他的存在,只会让你的记忆都模糊不清。你有病吗?梓?你到底想干什么?”

回答她的,是白洲梓冷冷的一督。

锭前纱织知道,白洲梓是在压抑自己。

对她而言,白洲梓越是急于通过忘记先生来回归完美状态,就越是不可能释怀。

这很不健康。

倒不是因为纱织关心她……好吧,纱织确实有点关心她。

但问题是,纱织虽然可能在潜力上,跟白洲梓可能有点差距,但她的作战经验却是阿里乌斯学院里最老道的。

纱织也试过,通过忘记满身的伤疤和不好的回忆,来让自己变得更强。

那次尝试的结果是,因为忘记了很多事情,纱织的动作变得更愚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