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诡骗师 第107章

　　电梯门闭合了。汐见琴音没能说完的话语戛然而止。

　　也许是挖苦，也许是让雨宫莲感到羞愧的告白。

　　但合拢的电梯门就像是关上了通往现实的大门。

　　当它再次开启，映入眼帘的不是天鹅绒房间，电车站的第三层，厚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走出电梯井，推开防火门，冰冷而漆黑的隧道。

　　空旷与幽暗之处，回荡着女子凄婉的呜咽声。

　　“有摄像机吗？”雨宫莲四处张望，“这声音太耳熟了......哎，我真希望是在拍摄恐怖电影。”

　　他在心里暗骂，能把传说中的吸血鬼公主伤到这样的程度，那得是多夸张的敌人？要知道那个金发的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可是能瞬间自愈伤势的......

　　“这可是我国中时候用来装球棒的袋子......”怪盗从心地抽出丛雨丸，丢掉有些年头的枪袋，一手扣着刀鞘的末端，一手持着刀柄，“早知道老家的电车站直到现在也没有安装监控，我就直接提着刀出门了，反正台风的天气里也没人盯着我。”

　　他碎碎念着，试图说服自己去拯救一位以人类为敌的人形生物。

　　哦，好吧，想要胜利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早该知道了......快速提升实力的方法就在眼前。

　　雨宫莲顺着铁轨走进候车亭，走进空无一人的廊道，两侧的商铺关得严严实实，一条带着拖拽印的血痕从脚边一直向前蔓延，直到廊道的尽头，直到电扶梯。隔着鞋底也能感受到血液的滑腻，就像是踩在了油脂上。

　　他当然喜欢欣赏美丽的事物，写小说的人多多少少都带着点艺术细胞。

　　前提是，这份艺术不要太过超前......

　　雨宫莲站在电扶梯上，随着台阶的降落，他苦恼地拍了拍额头，意料之中的发展。

　　“一小会儿没见，你就已经变成了这副狼狈的模样。”

　　空旷的候车亭，一条长长的血迹，像是奥斯卡颁奖典礼的红地毯。

　　怪盗提着丛雨丸，走向那红地毯最末端的获奖演员。一侧是昏暗的隧道，一侧是明亮的候车亭，明暗交替里是怪谈专家们为他布置的舞台。舞台或者是处刑台，取决于雨宫莲的一念之间。

　　“是吧，「铁血的热血的冷血的吸血鬼」，姬丝秀忒?雅赛劳......这个名字未免也太长了。雅赛劳拉公主。”

　　失去了四肢的吸血鬼不再身材高挑，她躺在一片血泊里，即将被死亡吞没的恐惧让她回想起了曾经作为人类的脆弱。

　　即便是鲜血淋漓的狼狈模样，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那份魔性的魅力无关乎肉体的完好，这是吸血鬼猎食人类的本能技巧。

　　吸血鬼试图用自己那张楚楚可人的脸蛋诱惑雨宫莲，让他靠近。

　　但她很快就想起了面前这位少年的诡异战斗方式，恐怕会在接近的一瞬间终结掉自己最后的生机。于是鲜红色的眼眸里泛滥出一种绝望和释然。

　　她觉得就这样结束了也好，张了张红艳的嘴唇，想要询问终结吸血鬼之人的姓名，也就无愧于“怪谈之王”的一生，但话语涌到嘴边却变成了卑微的哀求。

　　“求求你......”吸血鬼的眼里流出了泊泊血泪，“救救我......”

　　她说着是有些古老的日语，“你”和“我”的使用形式可以等价于“汝”和“吾”。

　　“我在几个博学的人物那里听说过你的经历，你以前也是人类吧，将近六个世纪之前，”雨宫莲把丛雨丸放在了地上，然后缓缓抽出雪白的刀刃。

　　“饶过我，我会做任何事情的，恳求你......”吸血鬼的声音愈发的哀伤，血色的泪水染红了白皙的面颊。

　　雨宫莲举起了丛雨丸，以跪坐的姿势，这就是最为标准的居合了。

　　居合在从前是用于室内暗杀的拔刀术，坐姿拔刀才是它的本貌。

　　吸血鬼颤抖着嘴唇，死死地盯着雨宫莲的脸、然后是他那流露出一丝丝克制的厌恶的眼眸。

　　她像是为自己几百年来的孤独而倾泻着情感，躺在地上痛哭流涕，希望哭泣能缓解孤独，至少让死亡成为一种痛快的解脱。

　　由人类而转化成吸血鬼的个体，无论怎样强大，最终都是以人类的观念去感受时间的流逝。

　　活得足够久，又是作为“猎人”和“传说”而活着，贯穿姬丝秀忒?雅赛劳拉莉昂?刃下心这一生的，大概是孤独了。

　　距今约六百年前，在现在已经毁灭的某个国家，有一位唤作“美丽公主”的女孩。她的美貌令任何人都不惜献上生命，她所走过的道路成为了尸山……

　　这是一段可以在后世被冠以“凄美”的童话故事。

　　而故事的主角，雅赛萝拉，在一切的悲剧开始之前，她是居住在城堡里的高贵的公主。她拥有非常的美丽的外表，一头金色的长发，铜色的左眼，银色的右眼，像是悬挂在伊甸园的金苹果，被无数人渴求着，追求着。

　　传说是雅赛萝拉对于旁人只关注她的美丽外貌感到十分烦恼，希望自己的内在能被看到。这引起了遥远国度的巫婆的好奇，前来施法具现化了公主的内在。没想到公主的内在过于无瑕，让国王羞愧得自阳台一跃而下，皇后睡梦中安详离世，城堡前堆起了因公主的完美内在而自我了结的尸山，也包括那位施咒的巫婆。

　　在这群追求者之中，就出现了让故事实现转折的角色。

　　原初的吸血鬼，名为迪斯托比亚?维托索?苏伊赛德领主的女性。

　　这个名字的意思是决死?必死?万死之吸血鬼。

　　她曾经有不断地尝试要吃掉还是人类的雅赛萝拉，却总是选择自杀或者饿死，随后又由于吸血鬼的能力而复生。人类与吸血鬼之间的友谊在这样奇怪的相处里滋生。

　　故事的结尾是雅赛劳拉自愿成为殊杀尊主的眷属，这样至少能以吃下肚的方式接受他人的献身。

　　在雅赛萝拉的同意下，苏伊赛德第一次品尝了这个女孩的血液，将其变成了吸血鬼，并且赋予了“姬丝秀忒?雅赛萝拉奥莉昂?刃下心（铁血的?热血的?冷血的吸血鬼）”这个名字。

　　因为眷族关系而继承了殊杀尊主的强大能力。

　　于是怪异中的怪异，传说中的传说，著名的怪谈之王诞生了。

　　她来到日本，有着自己的目的和需求，却无异要对本就一片狼藉的时局造成巨大的动乱。

　　在卧烟伊豆湖的设计里，雅赛萝拉公主会在偶然间遇见拥有着美味血液的人类......

　　就像是当年的苏伊赛德遇见了这位童话般的女孩。

　　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想要带走心仪的食物......或许她也在某个瞬间幻想过，可以藉此收获一段美好的友情......只要能避免那位“原初吸血鬼”的错误。

　　却没想到雨宫莲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他反手就抽出御神刀开始应敌，而且还真的成功了。

　　吸血鬼因为不想招惹太大的动静，袭击失败后就迅速离开了雨宫莲的周围。

　　再后来，她经历了莫名其妙的实力衰弱，然后遭遇了三个受到雇佣的吸血鬼猎人的围攻，又莫名其妙的落败，随后被斩断四肢，被夺走了作为吸血鬼的存在。

　　雅赛萝拉是最强的吸血鬼，她有着在同类里也是极其罕见的再生能力，但只要被夺走了怪谈的“存在”，那么对应的部位也就不可能再生了，损失的实力也是永久性的。

　　属于“吸血鬼公主”的童话故事显然就要落幕了。

　　至少按照雨宫莲的初衷是这样的。

　　但假如......

　　他想着，假如我也能接替“忍下心”成为“最强的吸血鬼”，是否就能让糟糕的处境迎来转机。

　　参考一下很喜欢的一部漫画作品《JOJO的奇妙冒险》。

　　空条承太郎先生表示人类暂停时间的极限是五秒钟。

　　而迪奥先生表示，吸血鬼可以暂停九秒。

　　雨宫莲挥动了丛雨丸......

　　啪嗒。

　　液体滴落在嘴角，滚烫。

　　“雅赛萝拉，”雨宫莲称呼着她作为人类时候的名字，“我想借助你的力量。”

　　“人类.......主动要成为吸血鬼？”

　　“按照你们那边的说法......总之，以后我就是你的眷属了，”雨宫莲不耐烦地把划开一道血口的手掌按在了她的脸上，“我现在可是同时在克服生理和心理上的厌恶，麻烦你动作利索点。”

　　“犹大”是他无论如何都必须面对的敌人。

　　雨宫莲感受着血液顺着掌心迅速脱离身体的束缚，强烈的晕眩感让他有些脱力，终究是握不住丛雨丸，半跪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吸血鬼从四肢空缺的状态慢慢变成了一位6岁左右的可爱小女孩，又慢慢变成了12、13岁年龄的少女。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却有一种感知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在昏厥前，雨宫莲抓住了它，然后立刻恢复了清醒。

　　国中时期沉迷《JOJO的奇妙冒险》，总是在无人问津的时候，模仿着里面角色的言行。这种强烈既视感让他几乎是顺着本能地说出了DIO的台词。

　　“THE WORLD！时间啊，在此停止吧――”

　　指针抽动的声音第一次在雨宫莲的感知里清晰可闻。

　　遥远的英国伦敦，大本钟停止了转动。

　　【柯罗诺斯】出现在雨宫莲的身旁，朝着他挥动镰刀，收取着代价。

　　这是人类不可能承受的代价，是寿命的剥离、生命的衰弱。

　　但雨宫莲是吸血鬼，他只是损耗着自己作为人类残留的那一部分血液。

　　时钟的虚像在他的视野里浮现：秒针绕着表盘转动了半圈，然后开始一格一格的倒退。

　　三十秒。

　　这就是拥有【世界】之暗示的人格面具的真貌。

　　在这整整三十秒的时停里，雨宫莲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抱着自己手掌吮吸得欢快的吸血鬼少女甩开，想了想，把她放到地上，仔细地摆成平躺的姿势。

　　那份美貌无愧于童话般的描述，即便是显得幼稚的年纪，也表现出宝石般的精致和瑰丽。

　　现在这家伙在物理意义上算是我的“父母”了。雨宫莲心情有些杂乱，但他却生不出半点的厌恶和反感，因为自己被抽空血液的躯体的确依靠着“吸血鬼眷族”的身份而焕然一新。这算是什么？夏亚大统领和他的萝莉妈妈？

　　雨宫莲胡思乱想着，如果有生之年能开上高达，就算承认自己是“夏亚”精神的继承人也好，可惜没有高达。

　　然后他呼唤出【克瑞斯】，构造出“黄金”裹挟着自己在电车站里高速移动。

　　距离时间恢复流逝还有12秒钟。

　　电车站的入站口。

　　汐见琴音呼唤出了人格面具【俄普洛斯】，正在遭到敌人的围攻：

　　分别是身高超过两米、肌肉发达的巨汉，他双手拿着焰形巨剑，以发箍固定住飘逸的浏海。可以嗅出，他是吸血鬼。

　　然后是神父装扮的、外表很慈祥的男子，有一头会让人联想到刺猬的发型，一双不知道是张是闭的眯眯眼，手里捧着一本摊开的《圣经》。作为食物的味道几乎要飘到雨宫莲的脸上了。

　　最后是外表很稚幼，穿着白色学生服，有一对三白眼的男孩。单手扛着一副形状比自己大上三倍、重量是他体重乘三次方的巨大十字架。能嗅到他身上同时有人类和吸血鬼的血液的气味。

　　他们是负责猎杀“怪谈之王”的猎人。吸血鬼猎人。

　　雨宫莲记得忍野爻说过，三个猎人取走了“忍下心”的四肢。

　　所以他手下留情了。

　　壮汉的名字是德拉曼兹路基。

　　神父的名字是奇洛金卡达。

　　男孩的名字是艾比所特。

　　雨宫莲打断了他们的双腿，取走了他们的武器......通过吸血鬼的能力，将自己的手掌变幻成尖刀，仔细地削平了壮汉的浏海、剃光了神父的刺猬头，甚至有闲心在汐见琴音的衣兜里摸出一支油性记号笔，在男孩的脸上歪歪扭扭的涂鸦。

　　宽裕的12秒已经结束了。

　　时间恢复流逝。

　　三个吸血鬼猎人在一通哀嚎之后纷纷瘫倒在地，看向雨宫莲的表情宛如夜里撞见了起死回生的鬼魂。

　　“你是......”

　　“如你所见，被你们夺走四肢之吸血鬼的眷属。”

　　“这不可能！她的眷属应该早就......”神父怒吼着。

　　“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雨宫莲摊了摊手，“虽然我觉得有些自夸或者傲慢，但怪谈之王的称号大概要在今天易主了。”

　　他两手一拍，“The World。”

　　时间暂停了。

　　因为“换气”得不够充分，这次仅仅是停止了五秒钟的时间。

　　雨宫莲切开神父的左腿，取走了他作为人类的血液。

　　暂停时间消耗了太多的精力，总得有所补充才行。

　　然后操控【克瑞斯】分解掉暴雨中的一家便利店的大门，拖出一团毛线球，将自己的一根手指变作缝纫针，优哉游哉地缝合起神父断掉的大腿。

　　时间恢复流逝。凄厉的哀嚎被淹没在倾盆大雨之中。

　　雨宫莲看着捂住自己断腿躺在地上瞪圆瞳孔的神父，有些无奈，“你切掉我家公主四肢的时候，她大概也是这么痛吧？忍着点，至少我给你缝回去了。”

　　名为德拉曼兹路基的吸血鬼在雨宫莲看过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认输，关于姬丝秀忒?雅赛萝拉奥莉昂?刃下心大人的肢体，我会立刻交还......哦，在日本应该这样......”

　　他很流畅地跪在地上完成的土下座，然后重重地磕头，“请饶恕我，姬丝秀......”

　　雨宫莲打断了他，“这名字太长，以后喊她公主就行了。”

　　“冒昧地询问您的尊名......”

　　“雨宫莲。”

　　“是，雨宫阁下，请饶恕我的逾越和过错。”德拉曼兹路基浑身冷汗直流，假如吸血鬼有“排汗”这项功能的话。他不敢询问雨宫莲和刃下心之间诡异的关系，明明只是眷属，却有着一副将“主人”视作下级的傲慢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