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那是谁呀
若仅仅是想平灭巫部，自然无需多费那么多手脚，一路杀到其祖部蚩氏所在之地，把大巫公在内所有大巫尽数杀个干净，再污秽掉祭祀法坛，灭掉其祖灵，那巫部便算是不存于天下了。
但正道联盟攻伐西域，所图的却不只是平灭掉巫部那么简单。
西河洲自古以来都被巫族占据，从未有仙门中人染指过。
而巫族的修炼之法和仙门迥异，所需的灵材宝药都是大不相同。
加上两边素来敌对，从未有过通商贸易，许多巫族眼中被开采到资源枯竭的荒土，在仙门看来都是遍布灵药奇草的宝地。
比起直接灭掉最中心的蚩氏，赶快把这些宝土占到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先灭掉蚩氏，西域必将大乱，土地上的资源可能会在大乱中有所损失，亦或者被散修之类的势力趁乱劫掠一番。
所以，正道联盟选择先蚕食掉外围的宝土，顺便将巫部各族逼入一处，最后一举歼灭。
行云氏族部。
昔日遍布兽皮帐篷的黄土草原上筑起了无数行宫，许多修仙者架着灵光来来往往。
最正中的是一座金玉大殿，两位气息雄浑的元胎修士在殿旁值守，而大殿内更是仙气隐现，显然聚集着许多不得了的人物。
大殿前堂摆着二十余个蒲团，诸多炼神修士在蒲团上落座。
位于上首的是一个姿容近仙的绝美女子，银发垂腰，赫然是玉衡宗主千秋雪。
“三天……”她眼帘低垂，轻声喃喃。
最迟三天后，她就能拿回自己的发簪、和最终的答案。
只是能一力压服玉衡诸真的千秋雪，这次心中却隐约有慌乱。
银发在她白皙的指间不断绕成圈。
她知道，如果答案真如先前所想，或许自己三天后就将返程了。
“……此战关键全都在于两部大巫。”
下方的蒲团上，手刃行云部族长的乾元派掌门肃然道，“我认为宝地当一分为三，斩杀大巫者各得其一，剩余一份再由各家论迹行赏。”
“此言甚善。”斩杀了另一名大巫勒石真的真阳派长老颔首赞同。
天玑门太上长老瞥了乾元掌门一眼：“连掌门说笑了，若是没我天玑门施展秘术，断了那行云缪的气根，掌门何以一击建功，收下他的狗命？”
青云剑派长老抚须笑道：“天玑门道友所言极是，勒石族长也是被老朽刺中一剑，断绝了大半生机，才让真阳派道友有所斩获。若以此论功，我青云剑派自得分上一半功劳。”
“慢来，我玄华观也对勒石真施了法术……”
各家都有自己的分说，争执不下，讨论不出个结果来。
“诸位听老道一言。”
林九牧端起拂尘，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等大殿中安静下来，他继续说道，“我辈既已炼神，手段都是各有千秋，难分高下。像摇光派道友的封禁天地，表面上无有杀伤，实际绝了敌人后路，让我等得以瓮中捉鳖，功绩并不逊色于斩杀大巫……”
正当摇光派太上长老打算附和的时候，又听林九牧含笑道：“故而老道认为，既然人人皆有出力，此战断然不能厚此薄彼，当然是该将宝土均分，以各家参战人数来行赏。”
此言一出，其余宗门的炼神修士顿时放下争端，齐齐对他投以鄙夷的目光。
谁都知道玉衡仙宗来人最多，若是以此分配宝土，岂不是半个西河洲都要落入玉衡口袋？
大家心中都是明白，这宝土分配，最后还是得看各家宗门的实力，宗门越强盛，能分到的宝土自然越多。现在互相扯皮，只是想在这个基础上多分一点罢了。
玉衡仙宗固然强盛，但也没到能瓜分一半战利品的地步。
若不是有千秋雪坐在上首，他们怕是已经出声讽刺林九牧异想天开了。
面对下方各宗长老乃至掌门的争功夺利，千秋雪始终一言不发。
听着殿里诸多炼神修士的争吵，她指间绕发的动作愈发浮躁。
她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了。
打下来一大片地方，这些正道修士所做的却不是继续推进，直攻巫部老巢。
而是在原地安营扎寨，专门建了个宝殿用来争论打下来的宝地到底该如何划分。
照这样下去，三天之后别说能不能打下下一个部族，连能不能从这个宝殿出去都是问题。
她无法再等待下去了，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大殿里的议论声戛然而止。
千秋雪扫视一圈肃静的众人，红唇轻启：“各位请继续。”
随后，她的身影在原地虚幻了下去。
在殿外诸多修士惊诧的目光中，一道仙光从大殿处跃向天穹，往西南蚩氏祖部所在地而去。
……
距玉衡山一千里，荒山野岭内。
繁茂密林中，青烟袅袅升起。
言墨白拨弄着篝火上用树枝串起来烤的两只野兔，兔皮被火舌炙烤成焦黄，皮下油脂滋滋作响，时不时滴下来金黄的几滴。
卖相看起来还不错，但没有调味料，想来味道不会有多好。
不过身处逃亡路上，也计较不了太多了。
背后传来枯枝踩碎的脚步。
“伤势如何了？”言墨白不回头也知道后面的人是谁，继续专心翻转烤兔。
他没有道术在身，还做不到像修士一样辟谷，再加上黎雨洛身上剑伤愈重，赶了一整夜路之后，两人最终还是决定在林中休息片刻。
腰间忽然传来异样，言墨白低下视线，是少女纤细的手臂环抱住了他。
鼻间传来了熟悉的少女幽香，还有血的味道。
“大致已经无碍了，只是……”少女软绵绵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我的匿行符恰好被刺中，灵气外泄，效果只能维持到晚上，接下来的行程必须加快了。”
言墨白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应该知道，最多不出十五天，等你师尊从西域归来……”
等千秋雪回来之后，大可通缉九洲，封锁每一处关口城镇，再广征线索，找到蛛丝马迹之后，再对相关区域大举搜查。
被抓到之后，他固然能继续活下去，千秋雪还需要化解蛊毒，再者正道的人也不会那么早杀他。
可黎雨洛呢？
到那时候，即便他将白先生的这层身份揭开，又能怎么样？他对千秋雪的恩情仅仅是那十年蛊毒，如何能让她背负天下正道宗门的压力，来保住这个心向魔教教主的逆徒。
软嫩的手指忽抵在了他的嘴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就算那样，起码这十五天里我不再是玉衡大师姐，教主也不再是玉衡山中的囚徒。”
少女浅紫色眼眸里充满疲惫，却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亮，白嫩脸蛋漾着浅浅的笑意，“能和教主一起走完最后一段路，我也不会后悔。”
言墨白转动烤兔的动作慢了下来。
许久，他轻叹了一口气，把两只烤兔从火上拿下来，递给少女一只。
第三十三章：目的地
“所以雨洛你是如何打算的。”言墨白吃着烤兔，一边问，“你打算往哪个方向逃？”
少女不假思索答道：“向前。”
“向前？”
“嗯！一直往前跑，直到被人追上。”
看着少女漂亮脸蛋上满满的认真，言墨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也知道一定会被人追上？
他想了想，又问：“此番向前，最后是去往哪里？”
“我不知道。”少女低下小脑袋，看着手里金黄的烤兔，“反正只需要向前就行了。”
“总得有个目的地吧。”
少女摇了摇头，在烤兔上咬了一口。
“……好难吃！”
大概是真的很难吃，她一边吃一边委屈巴巴地吸着鼻子，好像快要哭出来。
言墨白忽然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思。
听了少女的话，他没来由地记起北疆绝域的一种灵鸟。它们生来没有双足，从出生起就一直在空中飞，等到飞不动了，就落下来葬在地里，只是那埋骨的地方并不是它们想要抵达的终点，根本没有终点，它们一生的意义都在那万里的路途上，它们不想去哪里，只是想往前飞。
黎雨洛可能比他想象的更聪明，她意识到了那块玉牌发烫代表着什么，那就是宗门里有人已经开始怀疑他们的关系，甚至暗中有所行动……
未来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不久之后，两人也许再也无法相见。
于是她选择成为了那只鸟。
从出现在洞府门前的那一刻起，少女就清楚这是一趟无法停下来的旅程，像那鸟一样，停下来就会被追上，被追上就是她的死期。
她大概没打算带他逃到哪个地方，她只是想和他一起逃出玉衡仙宗。
言墨白咀嚼着口中的烤兔。
事已至此，即便结局无法改变，至少他想在路上多停留几天。
哪怕多一天也好。
正如他先前所说，九洲之大，却没有两人的容身之处。
如果魔教尚未分裂，诸位护法还尊他为教主，去找魔教中人勉强还算是个破局办法。
可如今魔教一分为二，要想从天定洲去往中洲，间隔的延玉洲偏偏是魔教叛军的领土，那些乱臣贼子怕不是比正道联盟还想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何况，中洲魔教现在也局势难测，他不知道秋若璃在魔教内还剩下几分话语权，她仅仅是元胎大圆满，在诸多炼神护法面前必然会矮上一头，即便被尊为圣女，也未必所有人都甘愿服从于她。
正如他在玉衡的处境，黎雨洛这个玉衡大师姐要是去到了魔教的地盘，也一样会成为众矢之的，如果秋若璃的手段差了几分，他曾经受过的一切同样会落在她身上。
落入正道手中，她起码还会有个体面的结局，落在魔教手上，一切都不好说了。
他把最后一块兔肉塞入口中，吞下去以后，看了眼还在努力吃着兔子的少女。
“难吃就不要吃了。”
“呜呜呜……”少女梗着脖子把兔肉咽下去，满眼泪光地望过来，“这是教主做给我吃的……”
“言某当年亲自掌厨的时候，几位护法都是饱受折磨，你真的不用勉强自己。”
“唔……”少女鼓着腮帮子不停摇头。
言墨白不再多说，只是暗暗打定主意，以后绝不再把自己做的食物给她。
等这只兔子终于被黎雨洛镇压下去，他才开口：“你还记得玉衡周边的地图么？”
“地图……唔……”
少女捂着肚子缓了好一会，才开始在自己袖囊里翻找，最后拿出一枚玉简，“喏……”正要把玉简递过去，她忽地想起教主身上没有修为。
她运起灵力，将地面化作沙盘，把整张地图都画了出来。
言墨白盯着地图看了一会。
“我们去宁安县。”他用树枝指向位于玉衡边疆之外千里处的一个小点，“三千多里的路途，顺着无妄山脉一路往北，到了白玉川再沿江往东，一路都是绝地险地，基本不会遇到其他人。”
少女的小脑袋凑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可是……宁安县不是摇光派的地盘吗？”
摇光派的仙修大多习得封禁天地的神通，一旦遇上，哪怕是一群筑元境的弟子，联手起来也能将二人困住片刻。
换做寻常时候，困住片刻并无大碍，但眼下被人追杀，半点耽搁可能都是生死之别。
“正因为是摇光派的地盘，我们才好藏身，若是去别处，只怕很快就会被逮起来。”
对于这点，言墨白不打算现在解释，又说道：“我曾在摇光派境内留下过一些丹药，就在宁安附近。多年过去不知道还在不在，若是没被人取走，我有把握助你晋入元胎。”
第一次为摇光掌门依袅袅送丹，是他亲自去的。当时恰好是她由结丹晋入元胎的时候，因为在摇光派里没有故旧，师父也早早死在了魔道手中，根本凑不齐晋升所需丹药，于是便产生了去魔教地盘找肥羊打劫的念头。
可他虽然知道依袅袅会在近日晋升，却不知道具体的日子，结果最后还是去晚了一步。
等言墨白找上摇光派的时候，就听说依袅袅已经跑去延玉洲“借”机缘了。
当时带过去的诸多罕见丹药，瞬间变成了鸡肋。
正如巫族和仙修的区别一样，仙魔两道所修功法也大不相同，这些丹药对仙道修士来说是足以助人破境的绝世仙丹，不会轻易赐给门下。
可在魔道中人眼中，那丹药和糖丸没什么两样，偶尔有人抢到也是上交到库房里，数千年来积攒下了不少库存无人取用，有些甚至随着时间散尽药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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