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那是谁呀
依袅袅琥珀色眼眸倒映着整片天空，“倘若渊底光因为阵法的缘故而变了色彩，日轮和云霞也当变颜色才对。”
“玉小姐欠虑了，世间幻术深奥难测，提前布设下阵法，在天上伪造出个太阳不算难事。”
言墨白看了她一眼，“而要伪造渊底光，就没那么容易了。”
依袅袅一愣，错愕道：“公子的意思是……天上的太阳是假的？”
见言墨白点头，她再度抬眼望向太阳，极尽目力，连日轮周围的环冕，和日轮正中的斑点纹路都清清楚楚。
摇光派所传秘法少有杀伐之术，相对的，无论是逃跑，还是困人，亦或者洞穿虚妄，都是一等一的好用。
此时她的琥珀色眼瞳几近淡金，已经是开了勘虚法眼，天上的日轮仍然无有变化。
谁有这么大能耐，布下的幻阵让她这个摇光派炼神掌门都看不出丝毫破绽？
正当依袅袅半信半疑的时候，听身侧的白发少年说：“此番去往蓬莱客栈探过之后，还请玉小姐到城门处一观，到时真相自然分晓。”
依袅袅沉默了一会，她不是固执己见的人，虽然不认为谁有那么大能耐，在她这个拥有神觉的炼神修士眼皮子底下布设笼罩全城的阵法，只是出于谨慎，她还是答道：“既然白公子有此忧虑，小女子遣几名弟子去城外探察……”
女孩说着就要招呼坊门旁两个值守的弟子，却见言墨白摇了摇头：“玉小姐，有些东西，还是要亲眼目睹为好。”
“公子莫非担心我摇光弟子欺上瞒……”
依袅袅忽地止住了接下来的话语。
她发觉自己貌似有些过于放松警惕了，敌人的手段远超之前所想，如果真有能耐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布设阵法，那派遣的几名弟子多半也是有去无回。
“公子说得没错，是小女子轻率了。”
依袅袅轻声道，“之后的事情，就依白公子所言。”
她的视线落向手中瓷瓶。
刚才欠妥的言行，不似自己的做风。
她依袅袅，是否……也被冥冥中的气运所影响了呢。
又等了片刻，三人等的东西终于抵达坊巷门前。
伴随着急促沉重的马蹄声，一辆马车带着滚滚烟尘临近，车厢无篷，通体金色，好似一个宽敞的王座，拉车的两匹马高大壮实，火红鬃毛飘飞，仿佛两团晃动的红焰。
仙门大派下辖的城镇都会布设禁空阵法，一来防止修士飞行惊扰凡俗，二来有贼人想从城内逃跑时，也方便追捕。
九灵镇各类设施还算齐全，城里的阵法固然无法阻拦身为炼神修士的依袅袅飞行，但眼下她所乔装打扮的身份是结丹女修，自然不能在这方面露出破绽。
三人乘上马车，在车厢里落座。
无需车夫驾驭，两匹火红烈马朝蓬莱阁奔腾而去。
敞篷的车厢看起来气派，坐起来的体验却仅用一个词就可以概括。
风大！
三人的头发几乎都在座位背后飘成了直线。
黎雨洛用小手捂住自己的脸，才勉强睁开眼睛，浅紫星眸借着指缝偷偷望向教主。
总是淡然自若的白发少年，此时被劲风吹得脸色怪异不堪。
看着教主似哭似笑，白发飘在后方的样子，她没忍住笑出了声，迎面而来的风顿时找到了一个口子钻入口腔，差点把她的嘴角刮歪。
少女乖乖闭嘴，再也不敢乱笑别人了。
被她一搅合，言墨白终于忍不住开口质疑：“玉小姐，摇光派的马车都是如此不拘一格么。”
他的声音在风里尖锐得仿佛呼啸。
依袅袅早已在心中把九灵镇私自改装马车的弟子族谱上下骂了个遍，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作恬静温柔：“原本不是这样的，许是哪个弟子偏爱故弄玄虚，把马车顶篷给摘了去。”
也在此时，她忽然注意到前方驰来一架车舆，车厢高大华贵，厢顶挂着两条青幡，在风中猎猎飘舞。
女孩猛地从疾驰的马车上站了起来。
“停下！”
两匹烈马像是听懂了她的厉喝，当即停下了步伐，前蹄抵住地砖，石屑飞溅，在石砖上留下长长的印痕。
依袅袅遏制住车轿向前的势头，及腰双马尾在她背侧轻盈飘舞，白袍飘摇起伏，待到车舆止住，她抬起头，又娇喝了一声：“停下！”
同样的两个字，这回却是对前方奔腾而来的马车说的。
她认得马车上的两道青幡。
那是蓬莱阁掌柜座驾的标志。
第九十七章：问询掌柜
和依袅袅注意到对向的青幡马车一样，对方同样也早早注意到了这辆浮夸的无篷金车。
“当家的，前面有人拦我们的路！”
车夫声音透过帘布传进来，声音惊惶，“是摇光上师的车马！”
昏暗的车厢里，胖掌柜的表情骤然一凝，肥胖的身躯从榻上坐起。
“你确定是摇光上师？”
“是。”
“停下来吧，我们已经到地方了。”
车夫不知道为何掌柜先前说要去仙灵坊，现在又说到地方了。
但看摇光仙师气势汹汹的样子，究其原因肯定没什么好事。
他没敢多问。
马匹的嘶鸣声中，车舆缓缓停下。
胖掌柜扶着车柱，颤巍着肥肉从车上下来，然后从车厢里抬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
墨玉看着没多少体量，提着却很沉。
等他躬着身子，吃力地把包裹放在地上，面前的石砖上已经映出了三道影子。
“又见面了，田掌柜。”
胖掌柜首先听到的是一道清脆的少女嗓音，还没等他抬起头，脚下突然一空，庞大的身躯凭空飘浮了起来，然后仰面朝天摔在地上。
尽管臃肿的体型缓解了大部分冲击，他还是哎呦哎呦痛呼起来，全身的肥肉被无形的力量压在地面，四肢更是动弹不得。
胖掌柜面朝天空，被炽烈的阳光刺得眯起眼睛，全身上下只有一张嘴还能说话，此时动的飞快：“摇光仙师饶命！摇光仙师饶命！小人是来投诚的！”
接着他就看到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孩走到了身旁，不知从哪捡来了根木棍，棍尖作剑抵住他的咽喉。
圆钝的棍头点在颈子上，却像是行刑的刀斧横在脖间，尖锐的杀机刺破了皮肤，丝丝缕缕的温血沿着脖子往下淌，命悬一线的危机感让他如临深渊。
“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许答非所问，不准迟疑半息。”
少女白袍下的身材娇俏玲珑，嗓音也轻弱如水，两只发髻团得精致可爱，余下青丝系作两条飘逸的长马尾垂在腰际，让她看上去更年幼了几分。
凭着颊侧显露出的些许白皙脸蛋和小巧的耳朵，不难想象出面具下容颜多么姣好美丽，可她话语中的意思却如此不容置喙，正如面具眼孔下流金般琥珀眼瞳里那样冷傲无情。
“好，好……”胖掌柜哪里敢说多余的话，颤着嘴唇连连答应。
脖子上的木棍抬起来了一些，锋芒稍敛：“你替谁做事？”
胖掌柜立即喊道：“是……是玉盒中的女仙人逼迫小人做的！”
要想让仙师救他，光是投诚肯定不够，势必要将自己身上的罪行撇干净，将所有脏污都甩脱到那女魔头身上。
女孩好奇问：“什么玉盒？”
“是家父留给小人的宝物，家父有言，若小人哪天大难临头，玉盒里的东西可以救命。小人……小人月多前腹内长了瘤肿，不得已才将其打开。”
“盒子里是什么？”
“是一个女仙人，她替小人治好了瘤肿……”
“然后你就为她做事？”
“仙子，小人也不想的啊！可那女仙人……那女仙人……”
“哦。”狐狸面具带着笑，“是她逼迫你的么？”
“对！”胖掌柜像是终于找到了词，激动得大喊出声，“就是那个女魔头逼迫的小人！她威胁小人，如果不替她做事，不仅要让小人死无葬身之地，还要把小人妻女送去花柳巷，小人死了也就罢了，可女儿才十二岁……”说着胖掌柜哽咽起来，浑浊泪珠从胖脸上滚滚而落。
泪光朦胧中，胖掌柜始终紧张地盯着上方的窈窕身影，他害去了那么多条性命，不把自己的动机说得悲苦一些，难保对方不会拿他问罪。
“虽然行恶，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人生来都只有一条命，贪生怕死，情有可原。”
女孩轻柔的声音传入耳中，终于让他放下心来。
正当胖掌柜对这位仙子如此通情达理而窃喜的时候，又听对方轻笑一声。
“可这不是答案……我问你是否为她做事，又没问你为她做事的原因，你为何那么着急解释？”
在胖掌柜惊恐的眼神中，女孩手中木棍抬起，随意地落在他的手掌上，仿佛和面般一捣。
“答非所问，有此一罚。”
在女孩轻柔的嗓音，与胖掌柜杀猪般的惨叫声中，手掌赫然少去了一指，血流满地。
“我的手！我的手！！！”
女孩轻哼了一声：“喊得真难听，本仙子倒无所谓，就是担心污了白公子的耳朵。”
木棍落下，再次削去一指。
“再喊一声，就再少一根指头。”
胖掌柜噤若寒蝉，断去两指的疼痛让他极度恐惧，甚至产生了一丝后悔。
不是后悔他曾经做过的事，而是后悔来找摇光仙师投诚。
他本以为，仙门中的仙子再怎么样都会比魔修好说话，身材和声音都不过是二八少女，怎么会如此狠辣无情？
这些想法若是让依袅袅知道，定要笑他蠢笨不堪，她曾是让延玉洲魔头闻风丧胆的侠客，手上沾了不知道多少人渣败类的鲜血，对付他这种助纣为虐的渣滓，哪里有什么心理负担。
她嫌弃地挥掉木棍上的血，“继续说那个盒子里的女仙人吧，你见过她的容貌？”
“不，不曾……家父有言，玉盒开启时不可睁眼。”胖掌柜安分了许多，回答语速飞快。
“她可有告诉你她的身份？”
“这……也不曾告诉过小人。”
“哦，那她告诉过你什么呢？”
“她告诉小人，要把一种名唤命石的墨玉，用蓬莱阁的生意散布到城里！这命石能散播命毒，命毒会坏人运势，让人倒霉透顶，甚至被天打雷劈！”
胖掌柜迫切地望着女孩面具下的眼睛，希望从中找出些惊讶，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对方的态度根本没有发生他想象中的变化。
“行了。”
女孩的语气显得不耐烦，“这些我已经知道了，别的呢？”
“那位女仙人，还要小人探听二号房两位仙师的身份……”
“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还有别的么？”
胖掌柜一滞，他本就没和女仙人见过几面，甚至连见面都不算，仅仅是在黑暗中听着对方的声音，又能知道什么重要的线索呢。
赶在半息之内，他颓然答道：“没有了。”
依袅袅笑了起来：“那你投诚投的是什么，投了你这个人么？”
看着她面具之下依旧冷漠的琥珀眼瞳，胖掌柜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竭力张大嘴喊道：“命石，我把客栈里所有命石都带来了！”
“它们？就算你不带过来，我也会自己去取。”
木棍点在胖掌柜脸侧，如刺入豆腐般没入石板三寸。
女孩的目光紧盯那张恐惧的肥脸，“与其用这些没用的东西敷衍，倒不如说说，你口中的那个玉盒，到底是怎么来的。”
“仙师，小人说过了啊，玉盒是家父亲手托付给小人的……”
“真的，是这样？”
胖掌柜满头大汗：“仙师，小人没骗你啊！听家父之言，这玉盒还是小人爷爷辈传下来的，这一代才传到了小人手中！”
见他仍然没有改口的意思，依袅袅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
“田仲，你的父亲，在你出生前就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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