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腊月一
比如，王女大人对自己态度的忽然变化，是不是因为已经彻底对自己这样的卡拉米已经感到腻烦了？
又或者说，王女大人其实已经知道了他的老妈其实就是祸国的魔女，正对他的知情不报心生不悦……
想着这些可能会导致王女大人心情变差的缘由，苏维连呼吸都下意识摒住了。
但，在下一秒，当他耳边听见那从王女大人嘴边问出的话时，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告诉我，现在，你最在乎的人，都有谁？”
她看着他，那双碧色的眼眸中，不含分毫情绪：“这些人里，又有哪些人，是你爱的人？”
阿……阿？
“您、还有埃尔西大人，和老妈……都是我最在乎的人。”
沉默片刻，虽然不清楚王女大人为什么会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但苏维在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迅速开口道：“你们三位，是我这一生里最敬爱的人。”
他小心翼翼说完这句话后，整个车厢重新安静了下来。
但，听完回答的王女大人依然保持着沉默，静静的注视着他。
“对、对了，还有另外一位救命恩人，包括今天那位愿意在卸任后慷慨指导我的女皇大人。”
观察着王女大人脸上的表情，意识到自己的答案完全没能让对方满意，苏维顿时绞尽脑汁，仔细补充道：“以及……以及那位曾经在罗索山上，始终没有丢下我的保镖小姐……”
“她们几位，也是我敬爱的人。”
然而，尽管苏维已经诚实的将内心所有想到的都说了出来，眼前的王女大人依然一言不发。
“……再想一想。”
不知过去多久，在苏维愈发紧张的目光注视下，一道微不可察的叹息声从嘴边露出。
这一刻，塞尔西娅原本笼罩着一层寒霜的神色彻底僵住……然后一点一点变得低落下来。
最终，静静注视着支支吾吾半天，却再也说不出其他名字的苏维，她长出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个重要的人？”
“……真奇怪啊。”
她静静的注视着他，那张无暇容颜上的所有情绪……不知为何，都在这一刻悉数化作了自责：
“你，明明一直爱着别人，却一点都不知道爱自己吗？”
第39章：你能不能稍微自爱一点（16k）
明明最初住进宫殿里，连衣食住行都要依赖自己的时候，某个小鬼都有着屡次在自己情绪低沉时主动过来触霉头，分担伤害的勇气。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渐渐的，变成了一个在自己面前逆来顺受的受气包。
起初，塞尔西娅还对这样的变化感到困惑。
但此刻，在察觉到导致对方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原因后，她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下来。
——你愿意……成为他的代替品，陪在我身边吗？
——你的声音和他完全不像，与我待在一起时要少说话。
——与人交流时的神情和语气，也要像他那样阳光一点，积极一点……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自己这八年间，曾对某个小鬼说过的话。
而除了这些，她已经想不出其他任何原因，能让一个小鬼……长大后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那个……王女大人？”
这时，塞尔西娅的耳边，传来了苏维的声音。
“您误会了，包括对您的敬爱在内，我……当然是爱自己的。”
仔细观察着面前忽然沉默下来的王女大人，在这样小声回答时，苏维脸上的表情还有些茫然。
他不是很懂这位大人在说什么。
不如说，刚才在忽然被对方用有些低沉的声音“你一点都不知道爱自己吗？”这样指出后，他就已经感到困惑了
。
……不是。
为什么，这位王女大人，会忽然得出这样奇怪的结论？
难道就只是因为先前被问到在乎的人时，他没有把自己加进去？
但是……正常来讲，除了某些格外自恋的人，大多数人在被问到类似的问题时，都会下意识的忽略掉自己吧？
苏维认为，这个结论，显然有失偏颇。
“是吗？”
然而，似乎很清楚苏维此刻脑海中所想的是什么，塞尔西娅并未多言，只是盯着他，眸光转冷：“那，正坐。”
“……”
闻声，虽然疑惑，但苏维还是迅速在车厢的地毯上笔直坐了下来。
然后，整个车厢的气氛，也在这一刻稍稍凝固。
膝盖附近很快传来阵阵冷硬的触感，安静等待了片刻，苏维小心翼翼观察起了眼前王女大人的脸色。
却见对方仍然眸光格外冰冷的俯视着他。
甚至，在目光交错时，苏维面前的王女大人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竟是微微俯身，径直将手伸向了他的脖颈。
随后……直接将他一直仔细保存着的、老妈曾买给自己的护身符，一把扯了下来。
“……！？”
红绳断开，眼睁睁的看着那已经褪色许久、上面仅仅只余下几个手刻字符的吊坠，在第一王女的手心中一点一点被捏碎，苏维呆愣当场。
他下意识伸出手……但最终，他就连伸出的手也在对方冰冷的目光下停在了半空中。
“…够了，我已经厌烦了，无论是你，还是帮忙去找你那所谓的养母，简直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手心松开，任由不成形状的吊坠残骸自手心滑落，帝国的第一王女眼神平淡的看着苏维：“离开这里，今后，我不希望再在王城里看见你的脸。”
“……”
整个人呆愣原地，怔怔的目光顺着掉落在地的吊坠残骸垂下，过了许久，苏维抬起头，望着眼前忽然像是变了一个人的第一王女。
他变得不知所措。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次。”
冷淡的话语犹如深夜的寒风，对方留给他的耐心，似乎已经用光了。
然而，在这一刻，注视着这样的王女大人，苏维的脑海里不知为何，反而隐约产生了另一种错觉。
他总感觉，这位王女大人……似乎正在等他反抗她。
反驳她这突如其来的蛮横，指责她无端的强硬。
但最终，苏维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一言不发，将地上四散的吊坠残骸逐个收好捧在手心里，他有些踉跄的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会离开这里的。”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第一王女，苏维安静片刻，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低垂着脑袋，转身走向车厢出口。
然而，在伸出右手，推开门帘的那一刹那，大脑一片空白的苏维，忽然感觉眼前一花。
待到视野重归平静，苏维忽然发现……自己仍旧维持着正坐的姿势，待在这位第一王女的面前。
‘欸……？’
他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脖颈，吊坠与红绳，完好无损。
紧接着，像是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遭遇了什么，苏维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僵硬，他连忙抬起脑袋，望向面前的第一王女。
万灵亲和体……原来也能使用幻术吗？
和刚才那场幻觉中强硬蛮横的模样大相径庭，与苏维四目相望，此刻这位帝国第一王女脸上的表情……竟是极其少见的显得有些无助。
“…抱歉。”
“是我的错。”
明明已经亲手证实了自己的判断，但此刻，这位王女大人的脸上，却并没有任何称得上喜悦的神色。
下一秒，勉力在唇边扬起一抹浅笑，看着苏维，她这样喃喃道：“如果那时，我没有让你去成为谁的代替品，现在的你，或许……就不会变成这副模样了呢。”
“……哈？不，您这样想是不对的，要是没有您当时的收留……那根本就不会有现在能健康长大的我。”
咬了咬牙，意识到在经过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幻境后，自己已经无法再过多辩解什么，苏维脸色有些难看。
——结束了。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渐渐意识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说不定就是自己和那位王女大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即使这一切完全不是她的错，但以这位王女大人那般温柔的性格，大概也会难以接受这一现实吧。
“其实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的。”
想到这里，苏维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闷道：“我并不认为，我敬爱您的程度，多过自己一点点这件事，有什么问题。”
“所以，您完全……不用放在心上。”
随着苏维这番近似摊牌的话音落下，整个车厢里一片寂静。
即使今后很可能不会再见面，他果然也不想让这位温柔的王女大人心中留下太多疙瘩——
但可惜，此刻回应他的，仅仅只有王女大人那愈发自责……不、愈发冰冷的眸光？
“你是觉得，我刚才是单纯在向你道歉吗？”
下一秒，耳畔王女大人那原本低缓沉闷的语气，忽地一变。
“诶？？”
闻声，苏维整个愣住。
他眨了眨眼睛，一脸迷茫的望向眼前的王女大人。
“本来还不确定，有些担心是不是冤枉了你，但现在，不会了。”
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王女大人的心情看起来……正愈发的不悦。
“……爱别人胜过爱自己？你是觉得这样很酷吗？”
“即使里面也有我的错，但一个不知所谓，连自己都不爱的人，与城外那群自甘堕落的虫子又有什么区别？”
声音骤然转冷，这样说着，帝国第一王女脸上神色也逐渐变得严厉。
她居高临下注视着苏维，那双碧色的眼眸中也随之流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冷意：“……苏维，不要让我太失望了。”
“……”
注视着此刻心情糟糕程度远超过往任何一个时候的王女大人，仅仅在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苏维便浑身一个激灵，后背发凉，静默当场。
阿、阿……？
接下来，难道不应该是温柔的王女大人心感自责，然后自己这边不断安慰，即便今后不再见面，但至少最后分别前，大家也一起团团圆圆包一次饺子的展开吗？
为什么、这位王女大人的反应……忽然调转了一百八十度？
这一瞬间，被对方冷冷注视着，苏维头皮发麻，只觉得有一个此前从未有过的念头……渐渐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忽然发现……这位王女大人，好像也、蛮可怕的？
***
少顷。
集训营，正门。
半倚在车窗旁，注视着已经走出车厢，但神色还有些恍惚的苏维，塞尔西娅沉默着，脸上的表情，也依然紧绷着。
现在，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就在刚才，她亲自确认了一件事。
——某个被自己辞退了的笨小孩，是真的没有因此而怨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