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腊月一
他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依然尊敬着她。
但同样的，她也注意到，这个小鬼……已经扭曲得有些严重了。
长达八年的演替，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将他的自我消磨殆尽，让他变成了一个不知自爱，比起尊重自己，反而更优先去考虑别人的残次品。
其实，塞尔西娅心里自己也有数，作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及受益者，她并没有在这里指责对方“不知自爱”的立场。
甚至，在先前忽然摆出强硬态度，试图扭转对方残次的三观时，她就已经意识到，那番话一旦说出来，这个小鬼和自己之间的隔阂，会一下子加深许多。
毕竟，之前在医院时塞尔西娅就已经注意到，这个小鬼现在虽然对她总是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但心理防线反而意外的脆弱。
即便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无论是最初辞退对方，还是刚才那番毫不留情的指责，最后肯定……都会让这个小鬼潜意识中愈发疏远自己。
可，即便如此，塞尔西娅还是这样做了。
她已经，不想再看见这个小鬼对人卑躬屈膝的模样了，无论是对任何人。
明明并不害怕她，但在面对她这个已经不存在任何实质性雇佣关系的前雇主时，他还是选择那样委曲求全。
塞尔西娅甚至都难以想象，今后要是再让对方见到某个初次见面就把他迷得失魂落魄的贱人……这个小鬼最后会被欺负压榨成什么样。
光是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念头，她就感觉心跳都漏了半拍。
就算今后某个小鬼真的又被其他人拐走了，她也希望，他至少能在别人面前挺起胸膛，不要总是露出一副顺从讨好的模样。
只是，让塞尔西娅无比头疼的是，某个小鬼刚才……似乎又一次在奇怪的地方钻进了牛角尖里。
唯独在这件事上不愿退让，先是直言敬爱她胜过爱自己这件事是理所当然，后续甚至在没了辩解的余地后，索性当起了鸵鸟，用逆来顺受的反应，充当起了给她的答复。
最终，在格外糟糕的压抑气氛里，车辆重新启程，行至了集训营的正门。
“……”
站在集训营的正门前，苏维神色有些恍惚的回头望向身后。
看见的，仅仅只有一辆依然还停留在原地的车厢。
不过下一秒，在他隐约望见车窗后方的那道人影时，兽车缓缓启动，一点一点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
见状，苏维沉默着，也收回了视线。
现在，他感觉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无力感。
刚才……他又让王女大人的心情变差了。
而且这次，完全是他自己的原因。
明明只要稍微撒一下谎，点一点头，表示王女大人说得对，比起敬爱她，自己确实应该更应该学会爱护自己……就能让那位温柔的大人心情回暖。
但，他最终果然还是不想对王女大人说谎，选择了诚实回应。
脑海中，莫名再度浮现出那场幻觉里，王女大人对自己的种种反应，苏维默默吞了口唾沫。
要是连那样温柔的王女大人，都因为这次不欢而散，从此真的对自己失去耐心的话……那也只能说，是他应得的。
“……”
安静半响，默默叹了口气，苏维拍了拍脸，强自打起精神。
今天，还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并没有留给他在这里踌躇不前的时间。
就与昨天一样，此刻在集训营的正门前，无数黄……接待员成群扎堆，不断与路过的人拉拉扯扯。
只是这次，倒是没有人再靠近苏维。
甚至在他走近后，这群接待员就连推销的声音都小了许多，不经意间对上视线时，他们还会像见到鬼一样，露出惊恐的表情，连连后退。
……不是，至于对一个特召生忌惮成这样吗？
虽然对这些接待员的反应有些疑惑，也没有从中看见那位曾赞助了自己五千金币入学基金的好心人，但苏维并未过多在意，径直踏进了集训营的正门。
进门后，苏维并未犹豫，径直去往了那座建立在营内的猎人工会分部。
虽然气氛组担当的后续尾款，方脸领队早上就已经转给自己了，但，猎人评级的晋升，还是需要苏维亲自过去办理才行。
而且，集训营中每周定期分发给集训学员的修行资源，也都是在工会里领取。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的吗？”
片刻，在苏维踏进公会大厅，来到一处前台时，原本正坐在位置上啃手指的年轻男性接待员连忙站了起来，在脸上扬起一抹僵硬而又职业化的笑容。
“我想晋升猎人的评级。”
摸出自己的猎人身份卡递过去，苏维补充道：“还有领取这周发放的资源。”
“好的，请稍等。”
双手接过卡片，接待员手脚麻利的操作验证了起来。
“咦？您就是昨天那位魔法系特召的苏维学员？？”
没过多久，苏维耳边传来了接待员愕然的声音。
“……是我，有什么问题吗？”
苏维看向对方。
“不，完全没有问题，您圆满完成了一次王城官方的委托，现在评级已经顺利从见习晋升至初级猎人了。”
“而且，除了本周原本就要发放给您的修行资源外，我们这里还有一份院长单独为您留下的礼物。”
将猎人身份卡交还苏维，眼前接待员本就得体的职业态度在不经意间变得更加亲切，他这样说道：“我看一下，一开始是1600……不过后续好像直接加到了2000金币的样子。”
“……”
闻言，苏维稍稍愣住。
这一瞬间，他脑海中不由得再度浮现出那位无比英俊硬朗的中年院长，连带着这集训营中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熟悉，更加触动人心。
咱们这集训营……果然太棒了。
“谢谢。”
少顷，从接待员手里接过装有本周修行资源的盒子，以及已然再度多出两千金币的存折后，苏维并未直接离开。
他转身走到大厅角落的一处座位上，直接拆开盒子，看向了里面那颗红白相间的胶囊。
拿起胶囊旁边像是说明书一样折叠在盒子里的小纸条，苏维很快了解这颗药的功效。
新手用增魔胶囊（至尊豪华版，草莓味）。
是理论上最适合用来为刚刚踏上修行之路的新人打牢基础的药物。
只要修行的天赋达到标准，只需每周服用一颗，并通过足够的修行烈度将药效完全吸收，绝对部分人就能在半个月内正式入门，成为一阶的强者！
尽管对资质足够的人来说，从零阶到一阶是修行中最为基础的阶段，并不难，但这个速度，显然已经很快了。
用法，是直接口服。
下一秒，空气中的火元素略微汇聚，在随手将记有胶囊名字的纸条烧掉以后，苏维毫不犹豫，直接当场将胶囊吃进嘴里。
修行资源本就不在市场上流通，对这种只能在帝国官方领到的贵重资源，他可不打算带到外面去招摇过市。
“嗯，确实是草莓味的。”
一口吃下，虽然一开始有些疑惑，为什么还要特地给胶囊表面加上水果的味道，但这一刻，在顺滑的生吞下胶囊，感觉像是吃了一口甜点的苏维忽然就懂了。
这，就是至尊豪华版的细节吗？
……真不错。
收起存折，确认没有再忘记其他需要做的事情后，苏维起身，走出大厅。
虽然先很想直接去器材训练区挥洒汗水，开始人生中的第一次训练，但考虑到胶囊才刚吃下去，连里面的药效都没来得及被身体储存吸收，苏维沉吟片刻，还是先离开了集训营。
再度来到距离正门不远的、昨天才住过一次的豪华旅店，苏维本打算先开一间最上层的房间。
但下一秒，当他眼角的余光看见了一道有些眼熟的、正从旅店大厅走出的身影时，顿时一愣，然后想也不想的走了上去。
“你好，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鼻尖闻到一阵浓烈的酒味，拦住脚下双腿看起来还有些打颤的男人，苏维面无表情。
“嗯？你……你谁啊？”
前路被挡住，男人眨了眨眼睛，整个人慢了好几拍，才后知后觉的抬头望向苏维。
然后，也不知是不是心里有鬼的缘故，在摇摇晃晃凑近，眯着眼睛看清了苏维的模样后，男人整个人忽然愣住。
就连原本浑浊的双眼，都在这一刻清澈了许多。
“挺好，看来你还记得我。”
将男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苏维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一只手，撑在了男人身后的墙上。
“原价撑死几十个银币的花，你套了个壳子，十金币卖给我……这我不怪你，是我不懂行情，自愿买的，我反而佩服你的包装能力。”
微微低下脑袋，近在咫尺的凝视着男人那张因惊恐而挤在一起的脸：“但是，你当初卖给我时，说那朵花不需要特别照顾，平时浇浇水就能养活……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花第二天就死了？而且……我还在下面的土里发现了不少奇怪的东西，能麻烦你解释一下么？”
看着面前酒已经完全醒了，整个都颤颤巍巍的男人，苏维只觉得心里有股无名火起。
天知道，在住院期间，一直心中忐忑，打算像帝国女皇说的那样，等王女大人再次探望时将花当作礼物献给对方的苏维……在注意到花忽然死了时，脸上表情究竟有多迷茫。
甚至，后续在调查那星期花的死因时，他还脸色铁青的，在下方的土里，发现无数烟灰烟头，以及被埋着的、包着一些东西的奇怪纸团。
只能说，幸好王女大人当时很忙，最终没有再去过医院。
不然的话，苏维甚至都不知道，一旦王女大人收下，后续亲自发现异样时，他不是需要自觉先把自己挂到树上去。
他被骗了就算了，可要是影响到了王女大人，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越想，苏维心里越火。
连带着看向面前这个花店老板的眼神都变得愈发阴沉。
“冷、冷静！小兄弟您先冷静……！”
被苏维堵在旅店前，腰间更是被某个冰冷坚硬的东西顶住。
尽管那东西目前并未被苏维拔出来，但男人显然已经意识到了那是什么，顿时脸色惨白，不住摇头：“我……我……对了，我上次把花卖给你以后，其实也一直在找你！”
“那盆花是错的！是我拿错了！我不是有意要坑你的！真的！”
“我现在就把那些钱都还你——”
一边这样说着，花店老板一般将手伸向衣兜，不住摸索起来。
但最终，看着男人手里那颤颤巍巍的十几个银币，无论是苏维，还是男人自己，都沉默了下来。
“……跟我去宪兵队吧。”
长出一口气，默默压下脑海中那些稍稍有些过分的情绪，苏维面无表情的看着男人：“看看这帝国的法律，听不听得进去你刚才的话。”
“别、别啊！求求您放我一马，求求！”
听见苏维这样说，男人顿时满脸恐惧，双膝一软，竟是直接跪倒在了苏维面前：“我去年就已经进去过一次了，那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这次要是再进去了……我、我宁愿去死！”
“你死与不死，和我有关系吗？”
“……”
见苏维完全不吃这一套，原本声泪俱下的男人再度沉默下来。
“走了。”
苏维愈发不耐的瞥了他一眼：“你是想自首，还是让宪兵队的人过来请你？”
“小兄弟，再、再商量一下好不好？”
脸上露出肉痛的表情，男人右手再度伸进荷包，一阵摸索后，拿出了一枚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这、这个是我们店里的新品，对外至少都卖三十金币一个，我现在把这个给您，求您发发善心，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
双手捧着小盒子递到苏维面前，花店老板表情诚挚。
“……”
然而，苏维只是一把拍开他的手，就要提着他去往宪兵办。
男人也不算太瘦小，但也只是个没有修行的普通人，在力气上和已经锻炼身体好几年的苏维差距明显，完全挣扎不开。
“我是说真的！小兄弟！虽然买的人少，但这个东西在我们店里卖得可贵了！”
眼见苏维油盐不进，男人顿时急眼了，一边挣扎一边说道：“你上次买花时不是说要送给一位重要的女性吗？看你年轻坑了你是我不对，但你现在只要过去把这个送给她，不管你们之前产生了多大的矛盾，肯定都能和好如初……不对，瞧看你长这么好看，说不定还能反过来让关系更进一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