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闭翼翼
“呃……”
皮皮沉默了一下：“为什么他们的资金链会断裂？”
“那情况可就多了去了。”
光头男苦笑一声：“比如他们母公司是包装电脑配件的，某天接到一大笔订单花钱向工厂订货，那个工厂出了什么问题造成这笔大订单延期了，违约了，或者给下游公司发货了，对面没打钱，或者公司本身决策出了重大失误，都有可能造成资金链断裂。”
“八重堂不算小网站吧？”
蒋伟接话道：“我记得网站倒闭前排名第一那本小说每个月还有三十多万的订阅，算上我们这些人，光是前十作者的流水也得好几百万了吧？不够吗？”
“不够。”
光头男耸耸肩：“你们可能不知道，早在半年以前运营这边就在考虑要不要削减编辑工资了，网站连打广告的钱都挤不出来，你们作者的稿费能正常发已经非常极限，八重堂早在一年前就不行了，靠母公司的输血才勉强苟到今年。”
说着，似乎是注意到了皮皮旁边的我，光头男好奇道：“皮皮你女儿都这么大了？”
“怎么一个个都说是我女儿，我女儿刚会走路。”
皮皮走到了我的身后，双手抓着我的肩膀：“笔名大叔爱萝莉，你们编辑部有印象不？”
“大叔爱萝莉？之前艾洛蒂编辑下面那个？雷打不动日更2000字的大叔？”
“就她。”
“这么小？”
光头男走到了我的面前：“你是大叔爱萝莉？”
我尴尬地举起手打了个招呼：“你好……”
之前我在八重堂的编辑叫艾洛蒂，是男是女不太清楚，因为当时我并没有往这方面发展的打算，所以和编辑的交流仅限于日常工作，比如什么时候上架，什么时候想修改章节，或者让编辑后台改错别字之类的，编辑对我的回复一般都是“嗯”“啊”“哦”“非常好”之类的。
至于更上边的编辑部大佬、总编这些，我就一个也不认识了。
“有次晨会的时候艾洛蒂跟我提起过你，说这个作者有一定天赋但是更新不太行，她想给推荐都不好给，因为不确定你会不会加更……”
正说着，乘坐另一部电梯的作者们也来到了十层，并很快找到了1002室的我们。
“怎么一片荒凉。”
首先进来的“阿帕茶”环视了一圈这个好几百平方米、各种物品堆叠一地垃圾异常混乱的超大办公室：“人呢？”
皮皮转身：“跑路了。”
“这也能跑路？这里不是还有这么多东西吗？”
阿帕茶走到了几个大箱子面前，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哇，这么多酸菜牛肉面？”
光头男平淡道：“你想吃可以带回去，他们都不要了的。”
“不不不，我可不吃这玩意，我吃方便面胃会难受。”
“所以我们真就白跑一趟了吗？”
蟑螂恶霸也带着他的小弟“毒牙”走了进来：“喂，皮神，当初可是你说的能拿到稿费我们才来的。”
皮皮回头：“我没说一定能拿到。”
基兔同龙想了想：“历史上有网站倒闭了作者还能追回稿费的案例吗？”
“有，拿着合同告，申请执行失信逼老板给钱，但是维权过程非常漫长，你们如果有想法这两天我们就准备一下找律师。”
光头男“哐当”一声在一张办公椅上坐了下来：“我们这边好几个编辑的工资也没拿到。”
“找律师打官司？你开玩笑吧？”
蟑螂恶霸嘴角抽了抽：“你的意思是我还要在神滨市找个房子住下来，然后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你们不都是写手吗？”
光头男拿起桌面上的笔转了转：“写手在哪里写书都一样的吧？况且住这边还有我这个八重堂曾经的总编和离职的编辑们帮忙点拨，面对面交流，不比你们在QQ上找编辑帮看书快多了？”
“不不不，这不一样的，我对神滨没什么感情，而且我还有女朋友，今天晚上就得坐车回去了。”
蟑螂恶霸环视了一圈后面陆陆续续过来的作者：“你们打算在这里住下维权？”
不少人摇了摇头，有人几乎脱口而出：“一两个月的稿费不值得，真有那时间我新开一本书都过新书期了，第二个月都上架拿稿费了。”
“对啊，打官司这事儿还不知道一两个月能不能拿下，我听说类似这种经济纠纷要很久的。”
“还不一定能打赢，我们作者签的也不是劳动合同。”
“我本来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实在不行就算了吧，权当来旅游了。”
很显然，大多数人并不打算靠法律手段解决这件事，并且他们在来之前就没有对能追回稿费这件事抱有希望，所以在听到可能拿不回稿费时并没有太多的伤心。
包括我在内，其实很多作者都已经习惯了。
像小说作者这样的自由职业者稿费浮动大是必然的，有时候一本书写起来了，一个月几万稿费，有时候淡季，大家都开学了不看书了，你的书也没有推荐，稿费收入从一万跌到两三千都是正常的事情。
一本书完结了，开一本新书，新书期几万字看不出来什么情况，也拿不到任何收入，硬着头皮写一个月，熬到第一次推荐，如果数据实在惨淡只能继续开新书。
而新书期的这一两个月时间，作者是没有任何收入的，如果你运气很差，一本新书扑了，又换一个马甲再开一本新书又扑了，两个月三个月一分钱收入都没有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行连编辑自己都不一定能保证教出来的作者每一本书都赚钱，只能给一个大的方向，毕竟如果写一本对读者胃口的书那么轻松，经验丰富的编辑们早就离职自己写书赚钱去了，不必守着每个月几千块钱的工资。
所以大多数作者都对自己“饱一顿饿一顿”的情况一直都习以为然——既然为了一个月的稿费需要维权好几个月，还有一大堆破事要处理，那我为什么不用维权时间再开一本新书呢？
加上小说今天这里敏感词，明天这个内容不许写，后天自己名下的哪本书又因为触犯了什么新的审核标准被下架，作者们对生活的态度基本就是……麻了。
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个特别容易被欺负的群体。
“我只是提供一个追回稿费的思路，要不要维权当然由你们自个儿决定。”
面对这三十多名作者，光头男表示自己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我三月四月的编辑工资也没着落，大家讨论一下吧，愿意留下来维权的，这几天一起找律师，把相关材料准备一下，不愿意的话我也没办法了。”
“哦对了，你们都是排行榜上的热销作者吗？我听皮皮说来的大多数都是被欠了好几万几十万稿费的，有小作者吗？比如稿费只有一两千的？”
“有啊。”
听到光头男这么一说，在场一大半的作者都将目光转向了我：“她是被皮神抓来当吉祥物的。”
我怎么就成吉祥物了喂？
“哦，大叔，差点忘了。”
光头男走到了我的面前：“你三月四月的稿费有多少？”
“三月的发了，四月的话我在四月二十五号的时候看，估算了一下应该有一千多。”
我大致在心里算了一下：“应该是一千三或者一千四百块？”
“一千多块就简单了。”
左右看了看，光头男走到了角落里的几个大箱子面前。
“这里全是他们不要的电脑配件，你随便挑点回去抵债。”
No、032幸运物是小裙子长筒袜与罪与罚
正如总编光头男所说，这个之前主营电脑配件的“神滨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此时已经是人去楼空，一张张办公桌七倒八歪，有的桌子上摆着水杯，有的抽屉里还放着没用完的餐巾纸，各种货箱、货架东一个西一个，乱得不成样。
地面到处都是凌乱的脚印，随处可见印着合同或者条款的文件，整个办公室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突然遭遇了什么灾难然后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样。
他们甚至连角落里的饮水机都没有断开电源，里面还有一大桶水可以喝。
按理来说，像这种“申请破产”的公司，办公室里的东西确实谁都可以拿，就算你不拿，过几天租期到了老板不交房租，扫地阿姨过来顺手也会拿走，实在讨不到稿费的话，从这里带一些值钱的道具回去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
我……我要电脑配件做什么？
我要钱啊！
无论是可以碰触到的现金，还是支付宝微信或者银行卡里的那一串数字都行，我现在主要是缺钱交房租和过日子！
“别愣着了，来搬一下这里。”
在光头总编的示意下，我和皮皮还有魔理沙的铁尻朝那个角落走了过去，皮皮主动将几个大箱子扛了出来，放到了一边。
“我问过这里的保安，这里的员工两天前就没来上班了，这些东西都是不要的。”
随手从里面摸出几张似乎是用作赠品的美少女立牌，光头总编叹气道：“后续我会继续和留下来的作者一起维权，如果真有涉及这些丢弃的物品我会帮忙处理的。”
“这些都是啥啊？”
“魔理沙的铁尻”蒋伟随手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副卷轴模样的东西，举到头顶，让这个卷轴“哗啦”一声落下来形成一幅画：“猫耳娘？”
“是狗耳。”
光头总编扫了一眼画像：“他们准备弄的八重堂看板娘的虚拟形象，希娜小姐。”
“他们搞虚拟形象做什么？出道当偶像？”
“对啊，给小说网站引流，这只狗娘就是他们已经设计好的第一版形象，挂画都定制好了，之前网站不是搞过好几次抽奖活动吗？这些画原本是计划在五月一号劳动节的时候搞一期作者爆更读者打赏的活动，当安慰奖。”
光头总编又将几个大箱子拉了出来，往里面走了几步，然后扛起一个看起来似乎很重的包裹：“找到了。”
皮皮凑上去：“这是啥？”
“移动硬盘，都是新货，我一个在这里工作的好兄弟告诉我的，他们走的时候没有把这里的一箱硬盘搬走，可以给这个小妹妹抵稿费。”
光头总编看了我一眼：“二十个移动硬盘，1T和2T的都有，进货价五千多，拿去卖的话估计能拿回来八九千，可惜不是显卡。”
“等会儿。”
皮皮皱眉：“你准备拿这个给诺儿充当稿费？”
“要不然呢？”
总编苦笑：“2TB的移动硬盘现在四百块左右吧，给她带五个回去应该够了，她的稿费数额比较少，先处理了，然后我们再去找律师谈一下有关拖欠稿费的事情。”
随后，这个光头男又往里面走了走，在一个货架上翻出了一个小背包和一袋衣服。
“还有这个，也是奖品，不过似乎只适合女孩子……妹子，你把这个也带回去吧，当作安慰奖好了。”
这些都是什么？
我从光头男的手中接过背包，小心翼翼地拆开了包装袋——
一个呃……怎么说呢，非常少女风的兔子圆形双肩背包。
背包很小，似乎连装一本成语大字典都不行，应该只适合平时外出带东西的样子，主色调为粉色和白色，顶端两个兔耳朵，拉开拉链可以看到里面很结实，没有夹层，但可爱是真的可爱。
“你们觉得我适合这种风格的包？”
我朝总编还有蒋伟和皮皮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在我的注视下，这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我又重复了一次：“适合吗？”
“适合得不得了。”
皮皮很是肯定地说着，转向了光头男：“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少女的东西？”
“也是奖品啊，别看这个包不起眼，大厂制作，用十年都不是问题，除了小。”
光头男帮我打开了那个装衣服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件和这个包包似乎是同款色调的睡裙：“这个你也带回去吧，放在这里估计过几天就被扫地大妈偷了。”
“这又是什么？”
我接过衣服，大致打量了一下：“怎么还有配套的袜子……”
和兔子包包一样，这件睡裙主要也是粉白两色，还是那种露肩的款式，短袖短裙的设计，肩膀的位置直接空出来一个大洞，胸部是一双《魔法少女小圆》里面丘比一样的眼睛，眼睛下是一只小动物般的“W”嘴型，一对粉色的兔子耳朵在脖子两边领口的位置垂向后方，特别可爱。
除此以外，这个衣服套子里面还有一双粉白条纹的过膝袜，让内心还是大叔的我大受震撼。
“算是样品吧，和那个兔子包一样，他们之前似乎是准备搞什么活动最后没搞成，拉下了，我再找找看，反正能带走的全带走……”
光头男一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模样：“你们也别愣着啊，看看有什么喜欢的能拿就拿，这些都是他们不要了的，零元购快快快。”
这样真的好吗？
“那个……”
见光头男似乎真的打算用移动硬盘给我抵稿费的样子，想到一旦自己还不上850元的房租很有可能会被某死神少女公布黑历史，我鼓起勇气上前：“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一千元……嗯，哪怕只有900元也可以的，这个硬盘我不知道怎么处理……”
移动硬盘不算硬通货，而且我也没有卖货的资格，除非我低价处理给电脑城的黑商，而且以我现在的模样……还不知道那些人会给自己出什么套路宰猪呢。
“总编，明珠大厦下面给卖东西吗？”
光头男还没说话，“魔理沙的铁尻”蒋伟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犹豫，上前一步：“要不我们现在就带着几个硬盘下去卖给这群上班族，给诺儿凑够稿费先让她回去吧？别人小女孩一个人出门，时间长了挺危险的。”
“你要拿下去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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