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偏爱枕惊鸿二字
“一个人活下去，是不行的。”
“为什么？”
“......我不知道，忘记是从哪里听到的话了，但是，好像有这么个人对我说过，人是软弱的，是无法一个人生存下去的生物，无论如何，至少得有两个人才行，所以......你也不要死。”
姬北闭上眼，没有回答姬照，只是说道：“去吧，早点歇息。”
姬照没有再说话，转头离开了书房，待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其人躺在了床上，伸手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说了多余的话啊......前身的执念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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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夜深了。
姬照依然没睡，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思考着到底要不要趁着今晚去杀了韩义，从原身的记忆看，这个世界的刑侦手段算不得特别高明，起码远远不比现代，那些武林高手虽然眼光毒辣，但和法医比起来，又算不了什么。
何况说到杀人，姬照也真算是行家了，尽管没有刻意去学习过，但在无数次的战斗中，他也还是积累了不少经验，可以确保自己被发现的概率被降到最低，而且在这个关头韩义死了，任谁都会怀疑韩守吧————只要不被当场抓住，谁会怀疑到他头上？
【“......但是，那个韩守也很邪乎，总感觉他会无条件地怀疑我。”】
一个很没有道理的猜测，但姬照就是这么觉得。
【“......我倒是知道韩义开城迎黑骑贼的时间，想必在上次交战时，他已经用污蔑韩守的法子与黑骑贼那边通过书信了，这个时间大抵是改不了的，暗杀这事，在这种关头还是太险了点。”】
姬照思忖许久，最终放弃兵行险招。
这个选择很难说是正确还是错误，姬照是真认真考虑过的，为此还特意买了些布料，和自己的衣服配合着简单裁剪成一套夜行衣，不过如果他现在穿出去的话，就会迎面撞上大半夜不睡觉，一声不吭在院子里观察星象的姬檀......那画面大抵会很奇特。
没办法，虽然有内息的加持，但这具身体缺乏锻炼，感官迟钝，在不运转内功的情况下，听不见外边的动静也很正常，何况姬檀本来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
建武五年九月三十，晨，韩守敲响了姬家的大门。
由于是白天，加上王安刚刚有事出去，门没有锁，其人也很是不客气，里边的姬照还没反应过来是谁在敲门，他就走了进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在看见姬照后，还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
“姬家老三，昨晚睡得好吗？”
姬照作为异世来客，隐私感其实是比较强的，但他知道韩守这人和姬檀一样也是半个疯子，在安春城破的时候，放着进黑骑贼这条活路不走，转头去捅了刘威一刀......心里估摸着即便和他说了‘下次请先等我回应了再进来’也没什么作用，当即也懒得再去计较，转而问道：“特地上门来拜访，你是有什么事吗？”
“真冷淡。”韩守面带微笑，说了一句放眼整个废话界都属于典中之典的废话，“没事我就不能来这边吗？”
这特么的不是废话吗......
姬照心中抓狂地吐槽了一句，脸上却是维持着平淡的神色，一动不动地望着对面。
“啧.....”韩守似乎是败下阵来，叹息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散去大半，懒洋洋道，“我找你二姐，想找她卜个卦。”
“我不为无礼之徒卜卦。”
就在这时，姬檀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她似乎是一直在偷听外边的对话，韩守话音刚落，她的声音便立刻响了起来。
“......”韩守一愣，其后压低声音对姬照道，“咱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吗，她不会是趴在门口那边偷听吧？”
“......”姬照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神经病，倒是姬檀那边又出了声。
“听不清你在说什么，但是，我料想不是什么好话，姬照，把这个无礼之徒赶出去。”
“不卜就不卜，我还不相信你这三流水平的神棍呢。”韩守高声开口，“其实啊，我是来找你们家老三聊天的，卜卦只是顺便的，怎么样，聊天你也管得着吗？”
房间里的姬檀却是懒得吱声了。
韩守耸耸肩，对姬照道：“走吧，去你的房间里讲，否则可说不准会被什么奇怪的家伙给偷听去。”
姬照有心拒绝韩守，他的确想与对方聊一聊，但最好不是在这里，可对方既然已经来了，再说什么换地方，那就是亡羊补牢，姬照也只得将他领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并顺手合上了门。
“你不该这么急着来找我的。”姬照说，“应该等那么一些时候，或者等我来找你。”
“事实上我已经等了一晚上。”韩守神色如常，“但是，没能等到。”
“......我怎么也不可能大晚上的去找你吧。”姬照拉开椅子示意韩守坐下，“虽然能猜到个大概，但是，果然还是亲口问出来比较妥当点，为什么来找我？”
“原因挺多的。”韩守从怀中取出一小袋零嘴，顺带着翘起二郎腿，“但是，最直接的理由当然是道谢......你吃吗？”
“不吃。”姬照先是婉拒了对方的好意，其后才说道，“没什么好谢的，你那哥哥的心思，昨晚在场的人，心里大抵都是清楚的。”
第二卷 穷性命挣出路一条 : 第十七章 半斤八两
“不止是他，哪怕是我自己，心里都是有点数的。”韩守并未反驳，只是略微地感叹道，“只是如今大敌当前，我以为不管怎样，起码得等退敌之后才会考虑这些，毕竟这是大局，不曾想......呵。”
韩守冷笑一声：“我这大哥，自以为是个聪明人，志大才疏，总喜欢发表些荒谬的惊人之论来人注目，我倒是早该做些预防的。”厭
他顿了顿，望向姬照：“我想，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也正因此，大哥才能借机发难，用那样一个拙劣的污蔑捆绑大局，逼得别人按他的意思来......若非你提醒我，只怕我已经中招了，虽然这个问题有些不知好歹，但是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大哥会不顾大局对我出手呢？”迣
姬照说道：“这个可以待会再谈吗？”?
“现在不方便？”説
“嗯。”妕
“行吧......那，你说些你想说的。”轉
姬照便问道：“你怎么知道韩义要用什么手段污蔑你？”詀
韩义的手段非常简单粗暴，但也非常好用。前几日作战之时，局势混乱，‘没有通敌’这件事是没办法证明的，不管韩守拿出什么东西来都不好使，可偏偏他在韩义之后，也拿出了那么一封信......这一下真可谓绝杀，直接是把韩义手上那封信定性成了‘内斗产物’，整件事的性质也随之发生变化。㈡
“还能凭什么？”韩守笑笑，“大哥那边的人，一个个修为都差得要命，我几次潜入进去，窃听了几次，得到了信这个关键词，此后又进去搜了搜，发现信后哪还能不明白他的计谋。”㈨
“......真是简单粗暴。”④
“方法这东西，管用就好。”捌
“也是。”姬照虽然觉得这方法很蠢，但转念一想，昨晚他都想去单杀韩义了，也没资格说别人，“那第二个问题，昨晚，为什么你提议把你们两个人都关起来？别说那是以退为进，如果是以退为进的话，后面那段话你根本没必要讲。”㈢
“问得好......”韩守微微昂首，“事实上，我窃听到的东西不仅‘信’，其中还包括‘城门’‘放进来’等关键词，他们谈论这个很少，我当时也不方便靠得更近，所以没能听到更多，但我想，这几个词也足够我怀疑他们了，这也是我急着来找你的理由。”㈡
“你怀疑他们什么？”⑦
“你明明知道的，非要我说出来吗......当然是通敌，甚至我怀疑，他用于污蔑我的伎俩，就是他自己的手段，在那天的混战中，他真的派人向黑骑贼传信了。”仈
“你和我二姐一样，说话有些神神叨叨的，所以我想问清楚，以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既然你听到了，为什么不告诉别人？”０
“你觉得别人会信我吗？”○
“那为什么来找我。”
“因为我觉得你会信我，正如同我相信了你。”韩守微微一笑，悠悠然开口，“正确的判断与选择带来正确的结果，否则我现在已经在大牢里了。”
“......毫无根据的决策。”姬照顿了顿，“姑且算你走运，那，为什么不把谈话的人拿下严刑逼供？”
“因为谈话的人是我大哥和他的心腹。”韩守摊手，“大哥污蔑我，好歹要模仿我的字迹写那么封信，找个特殊的场合发难，我无缘无故去窃听他，然后又说出这样的话来，谁会信？尽管我有实力拿下他，但之后的事想也知道不可能顺利吧。”
“也对。”姬照轻轻点头，“如果真是通敌这等大事，想来能知道的也不会是可以随便抓来拷问的小喽啰......那，下一个问题，为什么告诉我这些，难道是觉得我能帮上忙吗？”
“可以这么说吧。”韩守笑笑，“至少我可以相信你是在我这边的，并且也会相信我的话。没办法，人这种东西啊，是非常软弱的，如果自己的想法得不到支持的话，就会迷茫衰弱下去，没有力量坚持自己，所以，哪怕一个也好，只要有一个支持者，心里就会跟有了底气一样。”
“......”
“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不......怎么说呢，以前好像有个人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哦？”韩守来了兴致，“是谁？可否替我引见一下。”
“......很久之前的事了，是谁的话我都忘记了。”姬照微微摇头转移了话题，“那，是时候回答最开始的那个问题了，为什么觉得你大哥会不顾大局......因为我真的怀疑他会通敌，在昨晚那件事之前，在我和你说那段话之前，就这么怀疑了，所以，对付你不是不顾大局，而是他在顾他自己的大局，只有除掉了你，他才能掌握韩家，好为黑骑贼做事。”
饶是韩守，此刻也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你这么想？”
姬照选择用问题回答问题：“为什么你当时要相信我？”
韩守有些不确定：“直觉......？”
“那，我也是直觉。”姬照笑笑，“或许是因为我二姐常在我耳边说些奇怪的话，比如说面相，我这半吊子记住了一些，总觉得他不像个好人，于是就这么怀疑他，觉得如果我是他的话，一定会抓住这么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然了，究其根本，我只是和一个喝醉的酒鬼随便说了几句自己心里也没底的浑话而已，最终选择相信的人是你，亲耳听到了那些并找出信的人也是你。”
韩守有些哭笑不得：“就这样？你就跑来和我说那些？”
姬照平静点头：“没错，就这样。”
“我父亲总说我为人处事轻浮......现在看来，我真是比你差远了。”韩守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或许我们算是半斤八两吧。”
“为什么这么说？”
“啊......怎么说呢，刚才觉得有点丢脸，所以就没说，但是你既然都说出口了，那我也说吧。”韩守双手抱胸，咳嗽一声，正色道，“其实啊，我想找你家二姐卜一卦，看看我那大哥到底有没有通敌，毕竟我听到的那些话也不能证明一切。”
“......你认真的？相信那玩意？”
“这句话，一个字不改奉还给你。”
第二卷 穷性命挣出路一条 : 第十八章 我生平最讨厌蠢蛋
两人大眼瞪小眼般对视了好一阵子，这才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那，姑且就假设你大哥真的通敌好了，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姬照问。
“嗯.....其实无所谓。”韩守说出了姬照意料之外的话与意料之内的情报，“走一步看一步吧，大哥那边的人根本杀不了我，而且，就算真的城破了也没关系，黑骑贼那边有个人很看中我，你或许有点印象，就是当年到这里来的那个道士，他叫侗道人，他大概会保我，所以那时候就跟他混吧......还记得我昨晚说过的话吗？勿谓言之不预也，如果大哥真的放黑骑贼进来的话，我还挺期待那帮人的表情的。”
韩守的胆子不可谓不大，居然在城内说出这样的话————需知此时城内虽然有数不清的人想要投降，但真敢把这话对外人讲的，大概只他一个。
“......”面对这番诛心的言语，姬照既不惊又不怒，反而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你真的这么想吗？”
韩守抬起眼眸：“为什么这么说？”
“直觉。”知道对方是个神经病的姬照选择强化自己的人设，“我感觉你在说谎。”
韩守怔怔地盯了姬照好几息，忽然笑了起来。
“呵呵......看来我大哥输得不冤。”
他笑了一阵子，待到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时才说道：“你的感觉不错，我说谎了，那个侗道人是看重我不错，但是，我很讨厌他，说话神神叨叨的，你二姐就是学了他这坏毛病，我啊，生平最恨别人在我面前故弄玄虚，所以断不会在他手下做事。”
说罢，韩守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啊，对了，我自己除外，如果领会不了我话中的意思，那便是蠢蛋，我生平最讨厌蠢蛋。”
“......”
姬照不知为何忽然感到有些心累。
“那，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不打算投敌的话，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韩守语出惊人：“我们去杀了韩义吧！”
好呀好呀，我昨晚也正这么想呢......个鬼啊！
姬照要疯了，这批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玩意？！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是认真的。”韩守微微昂首，“你想，就算不算通敌好了，他也先对我出手了，而且一下手就是通敌这么狠的手段，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成兄弟的意思，要致我于死地，那，我也没必要跟他客气。”
“然后，杀掉他有助于我整合韩家的力量，更能直接消除掉他开城门迎黑骑贼的可能性......怎么样，是不是一石多鸟？”
“......你认真的吗？”
韩守笑道：“连这个都要问我的话，我就要讨厌你了，虽然有不少信心不被发现，但若是这种关头发生了这种事，即便是没找到证据好了，我的人生也和结束了也没区别......我不能杀他，并且，如果有别人杀了他，我还得帮忙找出凶手来自证清白。”
得亏姬照修身养性过，若是换个人过来，此刻定然是受不了了，他无可奈何似地叹息一声，说道：“如果你打定主意只说这些东西的话，还是趁早离开吧，不要打扰我修行内功。”
“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大姐帮忙。”眼见姬照说了这话，韩守才终于略微正色。
“黑骑贼的情况你也清楚，他们是等不了多久的，若我大哥真要开城门，也就是这么几日间的事。”
“当日，我听到了南城门三字，想来是要开南城门，恰好你家离南城门也近，这几日可否请你大姐照看一下......刘威手下这帮黑骑贼是流寇水准，纪律性极差，忍耐力低，他们的营地离这里不近，长途跋涉而来后，只要没人开城门，必然不会有强攻之心，纵使强攻，你大姐目力与感知力惊人，必然能先一步觉察到黑骑贼的动向并组织防御，可以说，只要我大哥没能打开城门，此战应该能往好的方向发展。”
“你说得都有道理，安排也合理。”姬照叹息，“但我且问一句，如果我大姐不信怎么办。”
“所以我才来找你。”
“如果我大姐信了，直接要去找你大哥麻烦怎么办。”
“所以我才来找你。”
“......我大姐是武安，她的状态关乎到整个安春的安危，并且职责众多，这种舍弃了休息时间的事，她不可能长久去做，如果两日过后，黑骑贼还是没有出现，那该怎么办？”
韩守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可怖的笑容：“那，作为判断失误的代价，也作为排解心中怨恨的方式......我将支付自己的人生。”
“......我明白了，那就这样，我和你一起去说服大姐。”
“善。”韩守轻轻点头，“事不密则不成，这件事，万不可对任何人讲。”
“我自然晓得。”姬照应了一声，却听外面响起脚步声，是姬北回来了，当即站起身来，但要推开门的时候，却又有些犹豫。
“韩守......我相信自己的直觉，你大概也打心眼里就认为你哥哥已经通敌，但是，为什么我们就是无法直接去光明正大地指认他，将这个祸事摁死在襁褓之中呢？”
“如果你单指事的话，我的答案多得数不清。”
“从能力身份的角度讲，我们缺少公信力，又错失先手，还不是什么大人物，自然没人愿意相信我们的话，毕竟我轻浮的名声在外，你就更别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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