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斯利格林
门锁在钥匙的扭动声中发出了一声惨叫。
是他的【狱卒】,岩窟王回来了。
岩窟王此刻也穿着和囚徒一样的教士服,只不过,囚徒实际上对天主教的神职人员的一切行为规范都一无所知,因而行动起来实际上处处都是漏洞。
而岩窟王不同。
他是曾经在一位在教会中都堪称学识渊博的真正的神父悉心教导之下成长起来的人,无论是刻意乔装,又或者是真正进入修道院之中成为一名神父,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样的人,自然在任何行为上都不会露出破绽。
岩窟王摘下了他的兜帽,露出了他雪白如银的长发。他双腿如同冻僵一样在地板上挪动着。
他的现在两只手此刻都被占满了:右手中是一个正在微微转动的粗糙风车,左手则拿着一个加泰罗尼亚风格的玩偶。
在此时,原本如同月光一样优雅的白发竟有一丝苍老的感觉。
他沉默着将这两件与其说是礼物还不如说是儿童玩具的放到自己房间的橱柜上,如同着了魔一样看着这两样物品,长长地伫立于前。
咔嚓,他的房门被人推开了。他也毫不理会。
他的囚徒倚在门前,看着露出了他前所未知的一面的狱卒啧啧称奇:“呐呐,岩窟王大人,是我的错觉吗?你那让钢铁都自愧不如的决意好像在基督山之行之后就有所软化了啊。现在都会把从三岁小孩那里获得的玩具当作至宝了么?”
“你变【弱】了啊,岩窟王大人。是因为你嘴里一直念叨着的‘海黛’吗,还是因为回到了童年时代,重新见到了本以为再也不会有机会见到的人?”
他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这种不经过大脑的讥刺在以往也会立刻引来老虎的咆哮与猛击,在现在,面对一头浑身冒着黑火的猛虎如此口无遮拦,大概结局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猜对了。
“——不用你来告诉我!”
岩窟王爆发出了在两人相遇数日以来最猛烈的怒火,他的身影瞬间就从囚徒的眼中消失,下一秒,囚徒就被人抓住了肩膀,就像是被塞进了岸防炮一样和旅馆的木墙发生了无比亲密的接触。厚重的石墙发出了一声哀鸣。
而实力孱弱的囚徒甚至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没看清。
囚徒吐出了一口由灵子组成的鲜血,苦笑一声:“谢谢你手下留情,没有把我直接送回英灵殿。”
岩窟王对某个出言不逊的青年的怒目而视没有持续很久。
他像是在听什么人说话一样,微微低头,走到了窗边,拉开窗帘让阳光晒进了这个房间。
他皱了皱眉头:“海黛,你说什么?客人?”
岩窟王轻轻出了一口气。将自己身上的软弱吐了出去又或者重新掩藏起来。将独属于爱德蒙·唐泰斯的哀伤藏匿在岩窟王的身份之后。
“——可能来者不善,你就和以前一样,呆在房间里,不要出去。”
虽然这么说,但是岩窟王显然没有把自己的临时同伴从石墙上扶下来的打算,他稍微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在几秒钟内把自己重新变成了一个神父。
就在岩窟王准备出门之前,他的身后传来了他的同伴的提醒。
“——记得把因为和自己的父亲、自己的青梅竹马和自己重逢而流的眼泪擦一下。”
爱德蒙·唐泰斯下意识地将手指在自己的双目下划过。
干燥的触感说明,他又被自己的同伴诈了一下。
“轰!”
囚徒和墙面的拥抱更亲密了几分。
六 跨越时间
【基列莱特】和莫雷尔公司的交涉,最后仍然算不上顺利。
即便到最后,小莫雷尔也仍然没有松口。
据说一个人的品质能够伴随一生,而小莫雷尔显然就体现出了这一点。
【御主,你好像对那个小莫雷尔先生很熟悉。】
【小莫雷尔是《基督山伯爵》中有相当戏份的正面人物,原著的发生时间中,莫雷尔出场时已经三十多岁,继承家里的生意十年。刚刚出场就是作为主角爱德蒙·唐泰斯所在的法老号的船主,同时力主让年轻的爱德蒙·唐泰斯当法老号的下一任船长。他最特殊之处在于,是一个正面到近乎不真实的商人。做生意很有头脑的同时,为人毫无任何瑕疵可言。】
【知人善任,所有债务必定偿还,在主角爱德蒙·唐泰斯遭受诬陷,锒铛入狱之后竭尽全力去为他奔走,照顾他的未婚妻梅尔塞苔丝和父亲。在十几年后,他的生意因为一系列不幸濒临破产,也没想过采用任何不正当的手段,始终把部下的生命的重要性放在自己的财产之上,甚至从最后的财富中挤出钱来给水手们发薪——简要的来说,现在的小莫雷尔在将来的几十年之中都会是一个圣人一样的不真实的正直的人。】
【可以说,他不同意倒是在可能性之中。此次最重要的目的还是要让老莫雷尔和勒克莱尔船长松口,毕竟现在小莫雷尔还是个经验不足的年轻人。】
基列莱特停顿了一下。
【不过,这次收获最大的果然还是,确认了一点——和上个特异点中的《福尔摩斯探案集》的状况相似,《基督山伯爵》理论上应该是一本小说,但是至少在这个特异点中却是传记一样的存在。】
自然,前往莫雷尔父子公司拜访的英国贵族和侍从,就是藤丸立香和阿拉什·卡曼戈。
藤丸立香本来就是个有相当英气的大美人,在被达芬奇精心打扮过之后也可以被看成是一个比较柔美的欧洲青年。大约一米六的身高在这个时代也只能算矮,但还不至于极其引人注目。好消息是踩上高跟鞋之后连这个弱点也被弥补了——更妙的是,在这个时代,高跟鞋和丝袜都是男装。
【阿拉什先生,我有一个猜想,那个包下一整条船的一掷千金的豪富行动并不常见,我觉得……】
藤丸立香走过街头,在经过一个城市的空隙的时候,看着北方的逐渐升高的地势,突然止住了话头。
阿拉什先一步停下了前进。
【……御主?】
【我真迟钝。】藤丸立香的双眼有些失焦。
“……马赛……马西利亚……”她低喃着。
“这里就是汉尼拔在第一次尝试进入罗马本土时被罗马人阻击的地方。”
也是在第二特异点时,尼禄率军登陆高卢的地点。
就在这里,罗马的皇帝和马其顿人的大军发生了第一次冲突,并在卫宫士郎和阿尔托莉雅的突袭下大胜。
也是在这里,她们一行三人终于得以结束了与Rider汉尼拔完全看不到尽头的追击战,得以喘息。
她当然是想过的。
如果第二特异点中发生的一切都真实地延续下来,尼禄·克劳迪乌斯的人生轨迹会怎么样呢。
或许会因为自己老师的牺牲而对自己身边的人多一份信任,或许会因为恺撒的背叛比历史上的她更加暴戾。
但是,她现在看着马赛的阳光投入眼眸,她才意识到,那都是毫无意义的。
第三特异点时间比现在更晚,但是毕竟发生在美国。其中发生的种种事情也让第三特异点的冒险更接近惊悚怪奇故事而非历史的史诗。她其实并没有时间流逝的实感。
但是当她来到一千多年前她曾经踏上同一片土地,某种让她绝望的渺小感完全攫住了她。
一千多年……甚至将近两千年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她曾经在这片土地上奋斗到濒死,然而她的努力早就在时间的消磨下化为土灰。
尼禄·克劳迪乌斯也好,罗马城也好,甚至罗马也好,都已经变成了历史中的一页。生命的短暂与脆弱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曾经鲜活的人们,此刻都变成了最单纯的知识。
人类不是能够脱离社会而独自存在的生物。人类不是能够为了活着而活着的生物。
家人、朋友、族群——
人总是要寻找到自己出发和行动的理由。
然而英灵却就是要经受这样酷刑的人——他们的生前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甚至自己生前追奉的理念与信条可能都已经被时代完全否定。
阿拉什先生虽然一脸开朗,但是来到迦勒底的时候,一定也是带着这样的孤独感现世的。
“怎么了,御主。”阿拉什用一脸状况外的表情走到她身旁,对着她低声说,“出了什么事了吗?”
而且,明明对别人的心里所思所想都一览无余,而且还总是装成一无所知的样子。
阿拉什看着藤丸立香的脸庞,微微叹了口气。
现在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马赛人此刻都不会像他们一样在这个蝉鸣不息的午后于街上闲逛。因而也没有人的目光正聚焦在他们这里。
阿拉什一把摘下了藤丸立香头上那顶英式帽子,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等……等……!轻一下,妆要花了!”
在藤丸立香的抗议声中,阿拉什重新把帽子戴回她的头上。
“不要太小觑人了,立香。我可没有那么脆弱,也没有那么狭隘。拯救无辜的人,夺回人理是我的大目标,但是在那之前,保护你不止是身为从者的职责,更是我阿拉什的心愿。”
“你就是把来自几千年前的阿拉什·卡曼戈重新锚定在人世中的那个人,我的御主,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
藤丸立香红着脸把帽子重新摆正。
“我明白了!我偶尔也会有感伤的时候嘛!”
她轻咳一声,目光重新恢复坚定。
【卫宫先生正在为怎么治疗玛修绞尽脑汁,那现在我就得把其他人的工作一并担下来才行!至少玛修的生命不能在几个月里就走向终点!】
她抬头仰望天空。
炽白色的圆环正高悬其上。
【管制室已经确定了,在那个旅馆中有两骑英灵的灵基反应,职介为Avenger!我们出发!】
七 唇枪舌剑
虽然现在的马赛是周围所有的旅客都畏惧其上的炽热阳光而避之不及的地方,但是按说也不是旅店直接闭门谢客的理由。
——除非他们已经在几天里挣到了往常要旺季几个月才能赚到的巨款。
旅店的老板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虽然旅店的窗户一楼几乎都关得相当严实,但是在整栋建筑都在阳光下变得接近蒸炉。因而虽然他按说要随时为在楼中唯二的两位客人服务,但是还是有些萎靡。
虽然法国人如果真的把这种感想说出口,多半会被那些故乡更接近赤道的人们毫不客气地嘲笑半天就是了。
但是看起来休憩时间并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到手。
刚刚走上楼没多久,楼上就响起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
难不成那两个教士是带着火炮住店的么!
他刚想起身,想了一下,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木椅发出了一声吱嘎的惨叫。
——如果那两个客人真的把他的旅店拆了,他多半可以拿到可以造个新旅店的赔偿。那就随他们闹腾好了。
至于他们是不是真神父,那也不关他的事。
嘈杂声停下了。那个看起来比较合格的白发神父提着一个香炉走下了楼梯。
他向店主微微躬身:“亲爱的兄弟,再过一会,会有一位红发的英国随从和他的亚洲随从一起来到这里,他们不在我的禁令之列,他们登门拜访的时候,请您将他们引到一楼右手边起第一间客房,告诉他们,我在里面等他。”
店主连忙点头哈腰地答道:“当然——当然!都听您的吩咐,法利亚神父!”
法利亚神父走进了他说的房间。几乎就在里间的房门关上的同一瞬间,旅店的大门被人敲响了。
“笃笃笃。”
店主有些吃惊地看了一眼已然消失在门后的神出鬼没的神父。连忙站起身来,走到了旅店大门的门前,从门上打开了一个小窗。
“抱歉,客人,我们旅店这两天不营业,请您去别家吧。”
门后是一个红发的俊美贵族。
面对店主的疏远,他以英国人的矜持态度答道:“Bonjour(您好),真是让人惊讶,现在马赛人的生意已经好到可以把客人往外退的地步了?”
店主迟疑了一下。
“您是英国人?”
“是的,抱歉,我的法语还算不上特别熟练。”
“您是一个人来的?”
“不,带着我的随从。”
“能让我看一眼您的随从的样貌吗?”
“可以。”
店主从窗口中看了一眼那个皮肤略黑浓眉大眼的青年,犹豫了一下。
虽然他没离开过法国,但是那个青年明显不是常见的欧洲人相貌这一点他还是能肯定的。
大概是法利亚神父说的亚洲人吧?
就在他迟疑的当口,一只红色的丝绒袋顺着那个小小的窗口落入了店主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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