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选卫宫士郎,降临迦勒底 第271章

作者:莱斯利格林

  明明是一切都无意义的地方。

  竟然,自己还存在着。

  或许是这两年中在那个地方的生存带来的回报。

  亦或者是诅咒。

  裂痕。

  无处不在的裂痕。

  护士白皙的脖颈上。

  病床的凭栏上,盖在身上的薄被上。房间的墙壁上。

  并非是固定在物体之上,而是如同鼓动的肌肉一样在物体上流淌,但是一定会存在其某处。

  起初,两仪式并不能理解那是什么。

  两仪式闻到了久违的香气。

  她微微偏过头,透明的玻璃的花瓶中,几朵蔷薇花正在微微摇曳,显然是这几天刚刚被插上的。

  但是,那娇艳欲滴的粉色花瓣上,也同样满布着裂痕。

  不祥的裂痕。

  两仪式感觉到了冲动。

  她微微举起手,在几年卧床中变得白皙地如同透明的手指在蔷薇花瓣的裂痕上滑动,不,如同挥舞着短刀一样,“切”了下去。

  在护士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之前,医生和几个护士刚刚赶到门外。还有一个身形与两仪式相近的金发西装少女站在门外。

  但那些都与两仪式无关。

  她看到,刚刚被划过的蔷薇,就如同短短一瞬间度过了几个月的时光一样。瞬间枯败凋零。花瓣以肉眼难及的惊人速度在空中零落粉碎。

  她明白了。

  那个裂痕中流淌的东西,是死亡。

  两仪式抬起双手,手掌的钝缘放在眼前,就好像还适应不了白昼的刺目,想要遮挡一下阳光一样。

  然后,用尽所剩的所有力气向双眼挤去。

  两日后。

  “您好,我是言语疗法士苍崎橙子,为了两仪式小姐而来的。”

  在医院的一楼大厅,披着橙色的外套,梳着靓丽的橙色马尾,身形苗条的女青年将自己名片递给了护士,用着异常开朗的语气说道。

  “啊,您就是苍崎橙子小姐。”护士听到两仪式就迅速在脑海中找到了病人。

  ……或者说病人的家属的形象。

  “芦家医生的办公室在三楼,和两仪式小姐的病房在同一层。芦家医生希望您去治疗两仪式小姐之前先和您详细交流一下。”

  “啊啊,那是当然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的苍崎橙子向护士挥了挥手,用轻快优雅的步伐走进了电梯。

  “听说了么?那个两仪式小姐醒过来了。”

  “哪个两仪式啊?”

  “就是那个,两年来每周都有那个黑发眼镜的少年…呜,现在应该说青年抱着花来探望的那个两仪式啊。”

  “啊啊,是她啊。她不是伤的很重么,那么重的伤都能醒过来么?我都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病例。”

  “是啊,所以说真的是非常幸运。不过,听说她刚醒来就差点把自己眼睛挤坏了,幸好当时有人在场,及时拦住了,说不定眼睛就受重伤了呢。为了怕她继续这么干,都给她的眼睛包了好几圈纱布了。”

  “……”

  两仪式静静地坐在黑暗之中。

  并非是因为天色已晚,而是因为她不想再看到那些裂痕。

  她挤爆自己的眼球的尝试虽然出乎了所有医护人员的预料,但是仍然被人拦住了。

  两仪式轻轻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传来了微微的刺痛,她看不到,但她猜测上面说不定被人握出了两圈指痕。

  “那个女人是人型的台钳么。”

  当时的鸡飞狗跳,最终以镇静剂告一段落。第二天她就被缠上了一圈圈的纱布。

  正好,这也是她想干的。

  “你好,请问我可以进来么?”

  病房的门外传来女性的问候声。

  啊……对,虽然连家属的拜访都被严格限定了时间到每天只能1小时,但是因为昨天拒绝与聒噪的医生进行交流,被诊断为失语症了。

  所以,请来了治疗失语症的医生么。

  ……无聊。

  两仪式没有对敲门声做出任何回应。

  但是拜访者像是早有预料一样,十分自来熟地推开了病房的门。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了答答的声音。

  “下午好,两仪式小姐,初次见面。芦家医生已经跟你说了吧。我是来治疗你的失语症的苍崎橙子。我不是这里的人所以没有身份证明,不过既然你眼睛看不见也就无所谓了。”

  “……失语症什么的,你是在说谁?”像是为了证明,两仪式毫无犹豫地反问了。

  “说话很流利呢,是吧,果然并不是因为身体原因。芦家医生因为觉得你出了车祸又昏迷两年,一定在脑部有什么损伤,结果就得出了这个结论。不过如果我现在出去告诉芦家的话,我刚刚上任就失业了可不太好。要和我再一起闲聊一会复健一下么?身体固然要恢复,精神与交流也要回到正常人水平才好。”

  ……聒噪。

  两仪式把手伸向了呼叫护士的电铃。

  就在摸索的时候,一阵轻风吹过,电铃已经被女医生捉在手里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两仪式看这个电铃位置的时间可能还没眼前的这个新来的奇怪言疗师长。

  “你的动作还是要再加快一些,前天抓住我的手的人动作可比你迅速多了。”

  “如果那个潘德拉贡小姐用的不是假名的话,我再锻炼身体几百年也赶不上她的速度的。”

  ……那个女性名字叫潘德拉贡么?好奇怪的姓氏,这个姓氏在外国也不常见才对。

  把电铃抢走之后,苍崎橙子松了口气,微微抱怨道:“哎呀,被诊断为失语症有什么不好吗?不然就会天天有医生来和你交流病情了吧。”

  ……那也确实说的是。不过能说得这么直白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你……不是医生吧。”

  “没错,我是魔法使哦。”

  “这是这两年刚刚流行起来的笑话么?流行见面时自称是魔法使?”

  “这可不是什么笑话。”

  假医生凑近了一些。

  “你现在需要的不只是医生,更需要我这样的人。两仪……不,‘式’小姐。你现在,已经是孤身一人了吧?”

  伴随着她的话语,从房门外有一股微风吹过。

  仿佛直接穿过了‘式’的胸膛。

  两仪家的奥秘。

  每一代人中,往往都会有两个人格同时存在于身体当中。并不像普通的多重人格故事一样,彼此不知道互相的存在,恰恰相反,两仪家的人,两个人格联系紧密到仿佛是同一个人一样。

  两仪式的身体中,代表阴的叫作‘式’,代表阳的叫‘织’。

  现在,在“无”中被折磨了两年的“式”终于意识到她为何这两天来都感觉到无比的空虚:

  阴失去了它的阳。

  两仪只剩下了一半,露出了虚无的空洞。

  “织”,在两年前的事故中消失了。

第四章 存在

  (三千字菌言菌语)

  博德之门是一家非常有特色的餐馆。其具体表现在,他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从博德之门的西门进入,进入的会仿佛是中世纪的酒馆一样的世界:不是靠电灯,而是靠不知道什么燃料的火把照亮餐馆。用不太整齐的石块堆砌的墙上挂着不知道有什么来历的七颗银色星辰的徽记,当然,用火把照明不能与电灯相比,幸好,在晚上虽然不能说如同白昼,但总算可以称得上明亮。不过店主人也并不是那种走火入魔地为了还原不在乎顾客的体验的偏执狂,地板是漂亮的大理石板。用黑桐干也的话说,亮度大约有二十个伽蓝之堂。一般来说,很多人也会选择在这一部分点一些西餐——比较现代的牛排,到各种香肠披萨,虽然认真来说真正会在这种酒馆中就餐的人未必能买得起这么多肉食。

  如果从推开餐馆中部的两扇门,则会从欧亚大陆的西端直接传送到太平洋的西岸。从中世纪的酒馆直接到了日本人熟悉的居酒屋。日式餐馆只是表象,实际上就连中华料理也在这家餐馆的营业范围之内。

  “没有存在的实感?”

  “对,所长是这么形容式现在的状态的。所长说,现在的她和出事故之前的她甚至很难说是同一个人。我不是很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像你这种一看就是按部就班的人,显然和这个词不会有关联。不过……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情况。”

  黑桐干也坐在博德之门的一张餐桌前,一脸苦闷。端起面前的饮料,一饮而尽。

  在确定了两仪式为何会试图毁掉自己双眼的之后,包裹住双眼的纱布就暂时留在了两仪式的头上。

  虽然现在几乎每天苍崎橙子仍然会和两仪式见面会谈,但是可以说,两仪式的状况很难说出现了什么好转。

  讽刺的是,最初芦家医生怀疑因为车祸,两仪式的脑部损伤导致了她的失语症。但实际上只是因为两仪式从来就不是个愿意和旁人交流的冷漠女性而已。

  但实际上两仪式受到的伤远比看上去要重。她,严格来说,已经不可挽回地死了一半。

  “并非是两个人格,而是两个灵魂。而且联系紧密到几乎是同一人么……”

  卫宫士郎此刻并不在柜台之后,而是坐在黑桐干也的对面。身上还是一身似乎是厨子打扮,只不过身上的白衣服上似乎有着隐秘而不明显的花纹罢了。他双手交叉支在胸前,闭目思考了一下。

  “虽然你可能期待我像什么著名魔术师一样,随便提一个闻所未闻的概念就能如数家珍,好像每个事情都是他毕生专精的目标一样,但我对这方面是真的不了解。”

  卫宫士郎叹了口气。“我也只能从字面意思上瞎扯一下了。”

  “失去存在的实感,想要理解的话,还不如先从根本上理解。最接近的含义,还不如说不能确定自己还活着吧。”

  “人确定自己还活着的方式,又可以分为【内】与【外】。【外】就是从外界获得反馈,死亡是不变的静止,那么生存就是仍与外界存在交互。你用拳打墙,力量就会从你的拳头上反冲过来。你喝下这杯饮料,气泡和碳酸会在你的咽喉上跳动。你睁开眼睛,光就会从你的瞳孔中进入的眼球。”

  “试想一下,如果有一天,你无法再获得反馈了。即便是瘫痪在床的人至少头部还是正常的。你现在睁大眼睛看不到光,挥舞手臂碰不到事物,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悬浮上升还是下坠。这会是什么感觉呢?”

  黑桐干也想了一下,本来想附和一下,但是和店主交流久了,于是鬼使神差的答出了店主最常说的一句话:“不知道,因为我没有体验过。”

  店主于是体验到了一拳打出去没有实感的痛苦。

  “确实,我其实也并不知道。”店主耸了耸肩。“但是从目前各种报道来看看到过所有体验过的人,精神状况都不太好。”黑发青年同意了。

  “第二种,就是【内】,并不是无法获得反馈,而是无法确定自己的存在,没有用来获得反馈的主体,不能确定‘自己’,又或者‘自己’崩坏掉了。”

  “听不懂。”黑桐干也直截了当地说。

  “虽然这种状况听起来比较拗口,但是可能比第一种更常见一些。”

  红发的店主做了个手势,口中念起了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是的,红发店主也是所谓的魔法使,就如同苍崎橙子小姐一样。而这件事是被黑桐干也搜查了大厦一楼的情况,发现餐馆的“面积”存在严重的异常发现的。

  并非是餐馆面积小,而是,比理论上的面积要大。从表面上面积来看,厨房的面积是完全不足以支撑这家餐馆的产出能力的。

  调查过程暂不展开,于是在蹭了一顿丰盛的午饭之后,黑桐干也回到伽蓝之堂讲了这件事情。苍崎橙子知道这件事之后,摘下了眼镜。

  “强闯不愿意暴露身份的魔术师的工房,黑桐干也,你捡了一条命啊。”

  总之,餐馆店主的态度在这方面反而和苍崎橙子有些相似:被发现了秘密之后,反而更坦然地在黑桐干也的面前展示一些惊人的戏法。

  随着卫宫士郎的手势,一只只蝴蝶从墙上挂着的红色灯笼中仿佛穿过了糊起灯笼的纸,在火光中飞舞,更神奇的是,没有任何蝴蝶的影子被投射到墙上。

  “苍崎橙子小姐说魔术师有刻意将自己和马戏团中的同行区分,卫宫先生你反而有时候刻意向那个方向贴啊。”黑桐干也感慨道

  “别打岔。”卫宫士郎咳嗽了一声。“自身的实感与蝴蝶,在唐国可是有个非常著名的典故,你知道的吧”

  “……庄周梦蝶么。”从交谈开始到现在,黑桐干也终于追上了节奏。

  卫宫士郎打了个响指:“正是如此,庄周仅仅是一次深沉的梦,就一度产生了是庄周梦到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变成庄周的疑问。那么让我们假设这个事情变的更极端一点。庄周仅仅是某一夜做了这种奇怪的幻梦,那么,假如每一夜都做这种梦呢?甚至于,生活被无数种生物的人生被均匀地切割相同长度的等份呢,甚至于,在这些人生中,并不存在作为人类的这样的高智慧生物,都是作为普通的野兽昆虫的生活。又或者是作为各种各样的高级智慧生物,完全均匀地生活着——那么,显然自我的认知会像被扔进绞肉机一样碎成粉末,无法成型。”

  “但是,这种事情,一般来说还是有个先来后到的吧。”黑桐干也提出了异议。

  “啊啊,没错,你说的完全正确。”卫宫士郎点了点头。

  “将在诞生时自己的状态确认下来,并在成长的过程中确认什么是‘自己’,这便是人类第二次的出生。第一次出生的婴儿不过是野兽的幼崽,当孩子们能够辨认出镜子中的‘自己’的时候,他们才真正的诞生了。后来的一切都只是对‘自己’的修饰而已。有了先后和主次,自我的认知崩坏就会远离他们。”

  “但是,排除那些幻想中的情况,现实生活中极端情况下也是仍然存在的。譬如说。”卫宫士郎沉默了一下。

  “一个孩子,突然遭遇了巨大的灾祸,所有认识的家人都在灾难中去世了,连他自己都是在无比侥幸的情况下从灾难中幸存,甚至由于打击巨大,连过去的生存习惯和记忆都被洗掉了,只余下了生活的常识。他是重生,初诞,还是死者的残响呢。毕竟,他的‘自己’,与过去的一切关联,都已经在那场灾难中灰飞烟灭了。”

  “两仪式小姐也是一样的情况吧。我不能确认两仪式的两个灵魂的生存状况如何。但假如说,她们的联系之紧密到了可能无时无刻不在交流,无时无刻都能确认到对方的存在的级别。甚至这个状况从她们刚刚出生就是如此。那么可以说,两仪式从来就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她们从来就是两个‘人’共用了一具身体而已。这种状况就是两仪式认识外界的基础,就是两仪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