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斯利格林
青年略微吃惊地张了张嘴，随后便得出了一个自以为合情合理的答案，露出了一贯的恬淡笑容：“啊啊，是卫宫先生告诉您的么？我的名字是黑桐干也。”
“……卫宫先生的确和我提过你，不过，黑桐先生，您在医院里的名气可能比您想象中要大。”这么说着，面前的女性忍不住掩口轻笑起来，露出一个蕴含着无数感情的笑容，“嗯，护士小姐没有骗我，您的确是个像诗人一样，让人一见倾心的男性。”
“哈哈哈，这样的赞美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话说到这里，女性终于记起来自己正把别人堵在门口，慌忙为客人让开了道路，只不过仅仅这几步后撤，她都险些没有站稳。堪堪用手扶住了墙边的一个扶手才避免了当场栽倒在地的命运。
“小姐，你没事吧！？”
黑桐吃了一惊，刚想上前，从房内传来了卫宫士郎的喝止声：“黑桐，在这件事上就不要当老好人了。她的身体萎缩得太严重，必须得靠自己慢慢恢复才行。”
这么说着，黑桐干也认识的那位偶尔会如同刀剑一样锋利的红发青年从内间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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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桐干也在咖啡厅的圆桌前坐下，将自己身上那些厚重的衣物叠好之后放到一旁。
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开始观察一下，这还没有正式开始营业的咖啡厅。
和上一家开的餐馆不同，这里的装饰经典到了堪称平庸的地步：米色的墙壁下是棕色的木质圆桌与地面，亮黄色仿佛是黄金铸造的灯具。
“……卫宫先生，您和阿尔托莉雅小姐是因为前几天的那次意外才决定搬迁的么？”
“这点都不用怀疑吧。”
此间的主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就在几天之前，卫宫开设的一家餐厅的门前，两辆满载着天然气的重型卡车以仿佛要发起恐怖袭击的气势彼此相向而行。
几乎可以遇见的，就在短短几秒钟之后，这两辆卡车就将重重地撞击在一起，届时，两头钢铁怪兽的引擎即将在剧烈的碰撞之中燃烧起火，它们携带的大量可燃物将在狭窄空间中遇到惊人的高温，并在从卡车上摔落，容器破损的那一瞬间，街区即将被一起送上天。
而当时，黑桐干也就在那家餐厅之中。可以说，他当时已经开始回忆自己和两仪式的一点一滴了。
之后，他老实说，并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爆炸的过程仿佛被跳过了一样，虽然两辆卡车和其上的燃气罐都已经变成了废铁，除此之外的街区都是毫发未伤。
“卫宫先生，这是我在那之后调查的成果。”
咖啡厅的空调带来的凉爽空气让黑桐干也舒服得喘了一口气之后，他伸手从包中取出了两张照片。放到了咖啡桌上。
“这是？”
“您还记得吧，浅上小姐说，她之所以会袭击您，是因为她之前被几个人袭击时，其中有两个人的形貌和外形与您和阿尔托莉雅小姐很接近。因而她当时意识不清醒的时候袭击了你。”
这么说着，黑桐干也把照片转了一圈：“我去凑启太……就是那次袭击案件的主要的受害者的学校那里调查了一下，发现，他的学校中，他的小团体中，恰巧就有一男一女符合这个条件。一个是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性，一个是身高一米五的女性。”
卫宫士郎略微瞥了一眼，就不禁不满地撇了撇嘴：“……这头染得十分夸张的红发，说和我像，我也就忍耐了。但是这女孩子完完全全是辣妹妆吧，她是怎么认错的！？”
“哈啊……”黑桐干也露出尴尬的笑容，小声说，“浅上小姐的精神状态，其实一直以来都非常不好……另外，这两个人已经失踪了很久了，我这几天来其实主要是查他们两人的行踪，但是却一直找不到一点痕迹，始终毫无进展，所以过了这么多天才来找您。”
就在这时，卫宫士郎却突然陷入了沉默，眉头锁在了一起，把照片举起来，离自己靠近了一些。
“……呼。”随后，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黑桐，你辛苦了，这件事已经不需要再跟进了。”
“卫宫先生？”
“这两个人……我的确见过。就是这两个人开着卡车向我冲了过来。”卫宫士郎挥了挥手中的照片，叹了口气，“大概在几天前，他们就被敌人做成了僵尸，现在早就已经和卡车一起灰飞烟灭了。你要是能找到那才是真的奇怪了。”
也就是说，他和阿尔托莉雅并不是被卷入了某种一连串的神秘意外，而是实打实地被人盯上了，并已经被视为眼中钉。
黑桐干也也立刻反应了过来，震惊地站起身来：“……那就是说，前几天的那次事故……其实是一次精心策划的谋杀么？！”
卫宫士郎伸了个懒腰，答道：“看来是这样。嘛，也就是休假宣告结束，不得不绷起神经罢了。对我而言，这种敌暗我明的状况反而才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不过我和阿尔托莉雅现在应该在明面上死于那次袭击了，应该是有了一段喘息之机。”
黑桐干也理解为何卫宫士郎可以如此判断。
就在几天前，他亲眼看到两张桌子在他的面前变成了两具惟妙惟肖，几乎可以和他的上司苍崎橙子工作室中的人偶相媲美的肉体，同时已经有了一些名气的店面在阿尔托莉雅的魔力冲击下倒塌为了一片废墟。
本质上，是用了金蝉脱壳的计策，从明面上已经在观布子市中假死了。
“……那么，卫宫先生，是打算不再开店了？”
话刚说出口，他就觉得自己有些蠢笨。
明明店都已经装修好了，怎么可能会没有开店的打算呢。只不过从混合式的餐厅变成咖啡店，跨度大得有些夸张就是了。
“没错，我的话，是已经不打算再开店了。”卫宫士郎却平静地给出了他意想不到的回答，“本来开店只不过是作为消遣的业余活动的。但眼下显然是不再有这个余裕了。”
“那这个咖啡店是……？”
卫宫士郎向身后瞥了一下，黑桐干也的也顺势向那个方向望去。
那里是咖啡店的柜台的方向，开门迎接他的那个游魂一样的女性正端起两杯香醇的咖啡从中走出。
只不过，似乎仅仅是举起烧水壶也是个不轻的负担的样子，当她举着两杯咖啡向他们走过来的时候，黑桐干也分明看到了她的双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
不论身体再怎么娇弱，到了这个地步也实在是有些太过过分了。完全可以说是肌肉已经重度萎缩了，仿佛是已经距离冥府一步之遥的亡魂刚刚回到阳间一样。
卫宫士郎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托盘站起身来，示意她将两杯咖啡放下，她这才如蒙大赦。
“雾绘，辛苦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抱歉，卫宫先生，我的体力果然还是太差了……”
“你的进度已经非常快了，不必心急。”
黑桐干也看着名为雾绘的女性如同飘浮一样坐回柜台后，有些吃惊地小声问道：“请问，卫宫先生，这位雾绘小姐是……？”
卫宫士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感叹道：“帮人帮到底这句俗语，背后的含义还是太过沉重了一点啊。”
他沉默了一下，低声答道：“抱歉，她身上的经历有些特殊，我现在不方便回答，等到我们要离开观布子市的时候，会向你和盘托出的。”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窥探别人的隐私……”
卫宫士郎摆了摆手，将话题转了回来：“我现在最忧心的，是为什么在这个城市之中会有对我们有敌意的敌人，很奇怪，我完全想不到原因和理由。”
“会是来自世界的里侧的敌人么？”
黑桐干也提出的猜测才是合理而且理所应当的。魔术师们是一群各自保持着无比宝贵的知识与财富，对敌人的一切都垂涎三尺，同时还对作为人类的道德极为漠视的人。
这样的一群人，发起袭击甚至可以不需要理由。
“我现在也是这么考虑的，但是我在世界的里侧可没有什么名气，也没有暴露出过什么作为魔术师的痕迹才对，而且观布子市也不是什么魔道大城吧。”
这么说着，卫宫士郎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黑桐干也。
“……所以，黑桐，我再强调一遍：我在这里的事情，除了你所在的事务所相关的几个人之外，请严格保密，而且麻烦你过来的时候也请仔细乔装……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黑桐干也愣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气，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我明白。”
如果在已经设计假死之后，却还是立刻被人找上门来，那苍崎橙子的嫌疑就直线上升了。
“抱歉，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卫宫士郎叹了口气，“到底是谁，是在什么地方，因为什么事情泄漏了身份呢……？我来这里好像也没有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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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耶医……抱歉，荒耶先生，您是想找巫条……雾绘小姐……是么？”
在医院中，前台的护士努力地在资料堆中翻找着。
“是的。”高大如岩石，深沉如黑夜的男性如此说道，“我是她现在的监护人。”
“好的，请稍等。”
在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护士迷茫地答道：“……可是，巫条小姐已经在几天前康复出院了啊？”
——这不可能。
巫条雾绘早就得了不治之症，不要说康复，即便是寿命都应该走到尽头了才对。
中年男性没有发出惊叹，而是看似无意地观察了一下身遭四周，随后才对着护士给出了反应。
“………………原来如此。”
他点了点头，问道：“那么，您还记得是谁来接她出院的么？她之前病得不轻，刚刚痊愈就单独出院，恐怕还是有些辛苦的。我是她的监护人，我认为我还是有必要知道，因为巫条完全没有和我联系。”
“那个时候，应该是……”护士戳着自己的脸颊回忆了一下，对着旁边走廊中经过的一个同事喊道，“百合子？你还记得你上次值班时，那个像鬼魂一样的巫条家千金离开医院时，是谁来接她的？”
被问到护士答道：“啊？哦……她啊？她是一个人出院的啊？”
十九 涌动之流
“所长，我回来了——”
苍崎橙子当下的居所是一栋有意无意之下未被完成的建筑。
黑桐干也虽然借由自己不明的对信息的敏锐，以一个各种意义上的普通人的身份踏入了神秘的世界，但是他毕竟只是获取了知识罢了。没有魔术才能的他无论如何也算不上真正的魔术师。
不过也因为这个缘故，他也没有什么一定要达到根源的牵挂，他觉得这未必是一件坏事。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他对眼下的生活还是比较享受的。
就连当下原本最让他头疼的生活来源，也在认识的新朋友的不时帮助下完全解决了，甚至可以说过上了比较宽裕的生活。只不过他也过惯了清贫的生活，在有了余钱之后也没有想过要如何挥霍就是了。
这栋破旧——又或者更接近未完成体的建筑的隔声性能看来并不是太好，他还没有完全踏入所长的工作室，对他的回答就已经迎面而来。
“——哦，你还记得回来啊，我还以为你已经跳槽到卫宫的魔术工坊去了。”
迎接他的是刚刚摘下眼镜的苍崎橙子小姐毫不留情的讥刺。
“真是不留情啊，所长。”
“抛下自己的上司去接私活的人脸皮也太厚了吧。”
“是苍崎小姐一直对卫宫先生敬而远之的缘故吧。”
已经经济独立的黑桐干也毫不犹豫地顶了回去。
“哼。”大概是觉得这样像是小孩子吵架一样的对话没有什么意思，伽蓝之堂的主人戴上了自己的眼镜，如同人格切换了一样，原本凌厉的语气无声无息地软了下来，“即便是最普通的两个人行走在大街上，也不见得会想要互相打招呼。而我和另一个并非本地，也并不熟识的魔术师……这么说吧。”
苍崎橙子从胸前的香烟盒里摸出一根，熟练地将其点燃放进嘴里，轻吸了一口气。
“那么，干也，现在你是一个一只手抱着赃物袋，另一只手握着手枪的刚刚离开犯罪现场，但是只为了图财，并不打算染上人命的罪犯。结果就在我刚刚转过一个街头，在路对面，刚好看到另一个同行，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装扮，你现在要热情洋溢地和他上去打招呼，和他分享自己的工作经验和无法抑制的喜悦么？”
黑桐干也听完这段话，不由得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有些犹豫地说：“所长……你果然是曾经干过……是因为魔术师天然的道德感缺失的缘故么？”
“咳咳咳咳！”青白色的烟尘顿时从她的鼻腔中呛了出来，苍崎橙子愤怒地用空的那只手拍了拍桌子，“这是举例子！举例子！”
“好吧好吧。”黑桐干也敷衍地答应道，随后思考了一下。
“……不，怎么想也不可能吧。如果我的容貌没有被他看到的话，最多是象征性地打个招呼……”说完之后，他都差点被那副荒诞到可能只会出现在动画片和喜剧中的怪异场景逗笑，“如果我不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狂，应该是互相假装看不到才比较合理吧……啊。”
虽然刚才暂时没能跟上他的所长的思路，不过他现在也理解那个例子的具体含义所在。
“嗯嗯，看来你也已经懂了。”苍崎橙子手中刚刚点燃的香烟在她的手中画了一个圈，“我知道了他的存在，他也知道了我的存在。但是互相了解对两个陌生的魔术师而言本就是冒犯，而【登门拜访】，在大多数时候也是宣战的前兆，我们这种散落在各地的魔术师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啊。”
“……那……”黑桐干也虽然认为卫宫士郎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抱有浓厚敌意的魔术师，但是却也对自己上司在魔道方面的知识并无怀疑，此刻不由得迟疑起来，“那，从卫宫先生那里获得的物品当然也……？”
“嗯，危险自然也是存在的。用于攻破敌人的城堡的特洛伊木马不就是这样的东西么？”
黑桐干也露出惊容，立刻站起身来，准备把手里因为其中散发的蒸腾热气而蒙上了层层水渍的塑料袋扔出去：“哦，那我这就把卫宫先生送的烧肉……”
啪。
“等一下这个没问题！”
在塑料编织的绳结即将和地面平行并从青年的手指中滑出去之前，眼疾手快的人偶师已经抢先一步把手按在了上面，避免了一顿大餐滚落到垃圾堆的惨烈场面。
“……所长？变脸变得好快！？”
苍崎橙子面不改色地把那一份如果在其他餐厅里必定价值不菲的大盘烧肉收到桌子上，轻咳了一声，就像是没有感受到自己部下那锐利的目光一样说道：“——如果是那个卫宫的话，就算做陷阱，也大概会用木材、金属、宝石之类的材质吧。所以料理是safe的！”
虽然很像是推托之词，但是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当初他受托去冬木市调查的时候，在出行前试图向所长报备的时候，连踏上伽蓝之堂的楼梯的许可都没有拿到。那态度，哪怕是用拒人于千里之外来形容都不为过。
神秘的世界真是复杂啊，明明能从合作中获利，但是又因为无法承受恶意带来的潜在风险，不得不将彼此拒之门外。
他叹了口气，问道：“那么，我以后还能去拜访他的工坊么？”
“可以哟，反正如果你被杀了的话，我会在衡量难易得失的前提下去替你报仇的。这就是信任带来的风险啊，黑桐。”
“嘶。”黑桐干也礼貌性地倒抽了一口气，但是并没有放在心上，“我觉得卫宫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啪。”
苍崎橙子掰开了筷子，在空中挥舞了一下：“无所谓，反正冒着风险的不是我。”
在闲聊之后，黑桐干也终于意识到今天的事务所空荡荡得有些不同寻常。
“……式不在这里么？而且浅上小姐也不在？”
“浅上毕竟还是个学生，她现在还没有和父亲闹翻的打算，因而在稍微得到了一些教导和我给的保险之后，还是得回学院了。啧，那个地方可是超严格的啊。”说到这里，苍崎橙子沉默了一下，“至于式……”
她突然扯开了话题：“你知道的吧，黑桐，因为两仪家旗下的黑道在前一段时间被人掀了个底朝天，所以那些原本被压得喘不过气的混混们都在蠢蠢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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