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莱斯利格林
但这个世界的运转是绝不按照情理进行的,各种各样的意外才是堆积人生的基石。
在最不应该有人打扰的时间,房门被人敲响了。
“笃笃笃。”
拜访者的敲门力度被刻意控制在了既不会被房内人忽略,但是又不会让人赶到吵闹的程度。
“您好,请问是巫条雾绘小姐的房间么?”
是让人听到一声就不会忘记的颇有磁性的青年声音。
拜访者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回应。
并不是因为这间单人病房的主人厌恶其他人的拜访,恰恰相反,已经数年来都没有除了医生和护士之外的人再来拜访过这个病房。
毕竟所有和她相关的人,都已经先她一步离开了。
——因而,她那因为病痛已经迟钝的大脑,甚至不能第一时间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再来拜访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但是,不管是谁都好。
在愣了一会之后,她才吃力地试图用双手支起身体。
在努力地和已经几乎不剩下任何力气的身体搏斗了一番之后,她才愕然地反应过来:她还没有向拜访者给出回答。
幸运的是,拜访者显然很有耐心——又或者很没有耐心。虽然没有得到回答,但是却毫不犹豫,又或者急不可待,甚至说带着些惊慌地推门而入。
“抱歉!我要进来了。”
房门被粗暴打开时掀起的风压卷到了她的面前,让她的额前的黑发轻轻飘起。
预想中能让整个医院都震动起来的碰撞声没有响起,似乎是拜访者意识到是他自己反应过度了,因而及时地把阻止房门发出惨叫声。
“……真是冷漠啊,有人来拜访,起码有一声回应吧。”
并不是预想中的白马王子一样的温柔话语。虽然不至于说无礼,但是也直截了当到了刺耳的的地步,话语中的其中的不满可说是溢于言表。
“真是吓我一跳,如果专程来到这里,却发现偏偏是今天病人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选择离开人世,那也太让人头疼了一些。”
“……抱歉,我没想到会有人来拜访我,因而……咳咳!咳咳!”
虽然想对自己的失礼表示歉意,但是她的身体早就已经开始各行其是,即便只是有些激动,呼吸的频率因之稍有上升,她就忍不住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病人就对自己的身体多少有些认知吧,不要在这种时候逞强。”
青年这么说着,和她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些。
“巫条小姐,你的视力不好?”
“是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还能准确分清的就只有光暗了。现在在我眼中,先生你只有一个非常模糊的轮廓而已。”
原本站在床头的青年绕到她的身侧,仿佛在仔细地打量着她一样。
“啊啊,这点从眼睛的失焦就能看出来……啧……手臂上都已经有了肿块……啊啊,也是,肺不好也是疾病扩散的表现吧,这情况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啊。……哎,看起来今天来一趟是正确的。”
这不着边际的交谈到了这个地步,名为巫条雾绘的病人终于忍不住问那个一开始就应该问出来的问题。
“……先生,请问您是新来的医生么?”
“不,我不是医生,如果说外科的话我还能说我有一些了解,但是不论如何,如果我敢自称医生,那和自称骗子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刚刚燃起的火焰又熄灭了,巫条雾绘的声音又虚弱了下来。
“……那,您为什么要来拜访我呢?您是记者么?”
“猜测越来越离谱了,巫条小姐。不过没关系,我的真实身份会比你想象得最离奇的身份还要更过分一些。你的想象力大可以在再放飞一些。”
换句话说,就是只要青年不打算说,她就不可能从毫无线索的想象中得知正确的答案。
“……那么,您来找我,是想要什么呢。”
“想要什么?不,你误会了。我是来给你带来什么东西的。”
青年这么回答着,但是反而迈步向着病房外走去。
在巫条雾绘还没有从这个奇怪的展开中反应过来的时候,粼粼的车轮滚动的声音已经先一步青年进入了房中。
巫条雾绘彻底陷入了混乱。
“……所以,先生?您到底是?”
车轮上显然是载满了沉重的货物的,不然不会如此沉闷——已经在医院居住了数年之久的巫条雾绘轻而易举地得出了结论。
她那模糊的淡白色视界中,只看到青年的肢体似乎在身前大幅度地摆动了几下。
他说道:“巫条小姐,我是代行神明的旨意之人。”
的确是一个过于超乎想象的回答。
头脑因为这回应而短暂停转了之后,巫条从自己的知识的残渣中找到了和这个描述最为接近的词。
“……所以,先生,你是神父……又或者是牧师么?”话说到一半,病人小姐的力气似乎又消失了,“抱歉,我没有信过教,我也不打算信。因为我是个随时都有可能选择自杀的人,我不想在生前受尽折磨之后,死后还要再下火狱。”
这么说着,她就吃力地用自己在不断颤抖的手臂,试图去摸索床边那个熟悉的响铃按钮。
“等一下等一下,你完全误会了。”
在这时,青年的行动猛然加快了几倍,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抢先一步把响铃拿在了手里。
他在确认以少女的行动范围完全无法触摸到按铃之后,才说到:“——我是来发放圣餐的。你现在虽然很虚弱,但是还没有丧失进食能力吧,我看你并没有不得不依靠输液来供应营养的样子。”
在确信面前这个人并不可靠之后,巫条雾绘答道:“据我所知,即便只是面饼和葡萄酒,也理应只是给信徒发放的才对。”
“……啧,这个城市的宗教……咳!没想到同宗的兄弟们在这里发展得如此如火如荼,即便是并不在教内的少女,也对种种仪式颇为了解。”
——这人果然是个假神父。巫条雾绘又确认了一遍自己的结论。
但是随后,她又感到一阵脱力。
这个人的具体身份很有问题,但是那又如何,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缓缓地躺回床上。
“……随你想做什么吧。但是我的衣服下的肉体,大概会让你倒尽胃口吧,而且我也活不到结束。”
于是,青年花了非常长的时间来反应这句话的含义,当他终于理解了之后,毫不客气地讥嘲道:“明明已经是二十代前半的年龄,在这件事上却像是高中女生一样有想象力啊。”
——大概也的确如此。巫条雾绘虽然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少年,但是自己是从高中开始就躺在这家医院里动弹不得却是确凿无疑的事情。
大概是意识到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这场误会只会没完没了,于是,在急促的脚步声之后,那辆被青年推进病房的推车上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摩擦声——大概是金属互相摩擦,譬如说金属盖子被掀起的声音。
“唔……!”
涌入口鼻中的,是让即便觉得世界已然无比可憎的病人都忍不住挣扎起身的芬芳。
巫条雾绘咽了一下口中不止何时分泌出来的津液。
“咕咚。”
吞咽声在这个安静的早晨格外得引人注意。
“……那个是什么?……真的是所谓的……圣餐么?”
“……我是不清楚观布子市人的口味了,所以西式和日式的口味都有,不过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我尽力选择比较清淡的口味。红茶,绿茶,咖啡,牛奶,碳酸饮料,果汁——你更喜欢哪种?”
“这是最后的晚餐么?”
“那得看你是否有向着崭新的生活迈出脚步的勇气,你可以拒绝。”
巫条雾绘第三次确认:果然,面前这个人……不,他异常到可能根本不是人类。
“你在说的是一顿饭么?”
“是与不是,得看你对这顿饭的感想。我也不是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
病弱的少女终于放弃跟上这过于跳跃的对话,自暴自弃地说:“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已经没有力气拿筷子和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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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大,深沉如同失修的黑沉沉的铁质佛像一样男人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他的神情严峻而苦闷,像是一直在忧虑着该如何清空地狱的地藏。同时这表情又似乎从无变化,好像从出生甚至从前世起便是如此,甚至打算将这继续带来下一次轮回之中一样。
现在已经是夜晚。即便是正在值夜班的护士,也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轻易地在走廊中行进,因而他轻而易举地在所有人的视野之外,走向了他自己的目标。
那是一个在医院的边缘的单人病房。在这里居住的病人,终日都只能听到人间的悲欢从她的门外路过,留给自己的只有死神叩动心门的声音。
这也是他所期望的。
这里的病人的血脉中蕴含着特殊的力量,但是这力量来自于那种最为古老的诅咒。
并非是那种恶意外体赐予追随者的邪力,使旁人在恐惧中陷入绝望的外法。
而是从人类的憎恨,愤怒,绝望之中诞生的扭曲。
换而言之,只要这一家的生者还过着幸福的生活,就注定无法再度发掘出那潜藏的力量。
他已经精心地播种,耕耘了很多年。
而现在,【】已经苏醒了,一枚棋子已经落下,但是还远远不够。
因而他来试图收割第二株培育多年的作物。
他推开了房门。
于是,原本就仿佛永远不会变化的身躯,陷入了更深沉的僵直。
——原本,理应哪里也不会去的病弱少女的身影,哪里也不存在。
这个病房中空无一人,一切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来没有人居住过一样。
十八 宗莲(二)
“……好,没有人在关注这里。”
再度确认自己没有被人追踪。就连可能是使魔的动物的注意力都完全没有投入到这个方向。
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快步地走进了楼道之中。
这里是观布子市一处再普通不过的街道中的小小空隙,藏身于两家颇有些人气的店面之间的夹缝之中。虽然在通向上方的楼梯旁的墙壁上还是象征性挂着一块散发着幽幽香气,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木牌——然而其上理应是店名的位置,此刻还完全是空白……
不,等等。
拜访者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发出了一声惊叹。
其实是因为楼梯间光照不好的缘故,导致他第一眼险些错过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他拿出随手携带的手电筒,照亮了那块木板。
这块木牌上理应并无规则的纹路却自然而然地弯曲组成了文字,但是太过浑然天成又不可思议,以至于他完全没有向着那个方向去想。
当意识到其上的木纹实际上是某种文字的时候,解读就变得轻而易举了起来。
“……卡美洛么。”
是在公元5世纪时,亚瑟王与圆桌骑士们的都城。
不知道为什么,在想到这个名字时,他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店内的……女主人……吧?
虽然没有根据,但他还是觉得,那位少女和那个妖精与巨人,王与骑士的国度十分相称。
——但是至少能证明,他并没有走错地方。
他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走到楼梯之顶,敲响了店门。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应门的是一个他并不认识,和他或许同龄的女性。
她的容貌十分清秀,是个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能让人铭记一个月的美人,但是她的气质尤其罕见——
她的皮肤白皙得极其异常,仿佛已经几年没有接受过阳光直射,而四肢也纤细得有些夸张,与其说是身材苗条,还不如说是严重的缺乏锻炼,拜访者都很怀疑,是否自己推开房门时掀起的轻风都会让她像蒲公英一样在空中飘舞。而她此刻身上穿得宽大白裙让她比起森林中的妖精,倒更像是在黑夜中游荡的鬼魂。
这么想着,他甚至下意识地向下瞟了一眼,暗道了一声惭愧。
这个少女是毫无疑问地好端端地站在地上的,虽然她的下半身的确细得吓人。
“——客人!我们店还没有完成准备,没有开始营业的计划……您……”在说了一半,她才好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问道,“原来如此,请问客人您的名字?”
拜访者摘下了自己的厚重棉口罩与白围巾,脱下了自己的斗篷,将自己全身上下与这个夏天完全不相称的厚重装扮完全卸了下来,露出自己的真正的容貌。
在终于逃离了自己给自己装上的伪装地狱之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不过,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迎接他的女性甚至抢先一步喊出了他的名字:“……抱歉,请问您是叫黑桐干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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