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选卫宫士郎,降临迦勒底 第48章

作者:莱斯利格林

  他孤零零地坐在沙丘之上,没有人是他的听众。

  他早已习以为常,马其顿人更欣赏战士而不是文官。他,欧迈尼斯当然是有战绩的,但是作为一个马其顿人,何其不幸?他最闻名的战绩就是杀死了马其顿人最崇敬的统帅之一,在军中威望仅次于伊斯坎达尔的克拉特鲁斯。

  本来因为率军讨伐罗马军团的战绩,一度获得的认可,在不久之前的大战中又再度付诸流水了。

  “你这家伙,在这里干什么?一个人蹲在沙漠上,作为英灵已然和自己的故国永别,再和自己的战友游离在外,孤高也要有个限度吧?”

  ——然而,马其顿大军中自然也有人来收拾这种笨蛋。

  随着一记重重的巴掌拍到了欧迈尼斯的肩膀上,原本连续流畅的曲调顿时乱了套。

  他慌慌张张地将险些落到地上埋进沙丘里的叶片拿在手里,又不敢太过用力,生怕叶片皱折变形,他就又得去外界寻找了。

  他侧过头,看到了那个映入他眼帘的身影。

  那只大手的主人,是不久前还一度和他并肩作战的克拉特鲁斯。

  欧迈尼斯刚想站起身来,又被克拉特鲁斯一把摁到砂子上,他自己也一屁股坐在欧迈尼斯旁边,嚷道:“站起来干什么?你现在的职位是伙友骑兵的千夫长,和我是同级的,你弄得好像低我一等的样子,那赫费斯提翁怎么办?”

  欧迈尼斯有些局促,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只是担心在外活动会消耗王的魔力……”刚刚说完,他就因为自己的借口太过拙劣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嘭!”

  不出他所料,他的话音刚落,克拉特鲁斯的大掌毫不客气地再次重重地拍打在了他的肩膀上。这次甚至毫不客气地紧紧用力扼在上面。

  “——哈哈,欧迈尼斯,你可真会找理由,你是为了节省魔力才留在固有结界里面?那我们这些被誓约胜利之剑灰飞烟灭,不得不再度大量消耗陛下的魔力才能再度现世的人算什么?”

  克拉特鲁斯又一次毫不留情——不,或许正是因为欧迈尼斯是从者,所以克拉特鲁斯才一点力气都没有留——的重击让欧迈内斯龇牙咧嘴:“你真的不是在讽刺我们作战不力么?”

  “——不,我不是——”

  克拉特鲁斯撇了撇嘴:“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誓约胜利之剑突然就劈到了我们脸前,又到底是什么东西把我和赫费斯提翁困住了。但不管如何,都和正在指挥伙友骑兵的你没有关系!”

  “如果我们的战败是因为你作战不力,我早就把你丢在这里了,让你吹沙漠的狂风清醒一点了,有多少沙子刮进你的嘴里关我什么事,哪还会过来找你邀请参加宴会?”

  不,不是这样的。

  欧迈尼斯对这一点很清楚。

  马其顿人虽然普遍对战争有着近乎本能的嗅觉,而伊斯坎达尔更是其中达人中的达人。但也因而更多的依仗情绪与直觉。

  因而,占不占道理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压根就不重要。

  这也是亚里士多德先生在马其顿人中与其说是德高望重,还不如说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原因。能听懂亚里士多德的逻辑的人,几万人中大概连一只手都凑不齐。

  在原本的历史中,欧迈尼斯就被马其顿人排斥在外。只能寻找雇佣兵作为自己的部队,一度有辉煌的战绩,然而最后却还是被雇佣兵们背叛。

  可以说,对他来说,能够再度作为书记官进入王之军势,假装伊斯坎达尔身故之后的一切种种从没发生过,继续跟随在那个背影之后,就是他最大的愿望。

  能够得到王的认可,已然是在英灵座之中的本体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那么他在此次现世要做的就是回报王的信任而已。

  然而,在奠定特异点胜负的大战中,马其顿大军在圣剑的一击之下就丢掉了自己所有的优势,为了让失去肉身的同袍重新受肉,他们不得不停止自己前进的步伐。

  而更糟糕的是,这场大战的结果微妙地刺激了马其顿人的神经。

  赫费斯提翁退场了,克拉特鲁斯退场了。

  先锋战的三位主将中有两位退场了,而且退场得十分意外而且毫无反抗之力。

  仅仅是一息之间就在光之洪流的冲刷之下被轰回了【王之军势】。

  但是,三位主将中,地位最低,人望最差的那一位却活了下来。

  克拉特鲁斯死了,而欧迈尼斯还活着。

  这微妙的既视感让马其顿人掩藏在心中的怒火再度爆发了出来,虽然在伊斯坎达尔面前不敢对欧迈尼斯做些什么,但是欧迈尼斯融入马其顿的进度再度归为负数却是确实的。

  ——为什么,你欧迈内斯却又活了下来呢?

  “——切,那帮笨蛋,一出了战场就开始把脑子丢到美酒和战利品里,只开始用自己的热血考虑问题了!”

  然而,克拉特鲁斯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怒气冲冠地站起身来,迎着铺天盖地的沙尘风暴咆哮起来:“想事情先定下结果,然后再开始想理由,却也不怎么考虑我的感受!说我克拉特鲁斯死于阴谋,那就是嘲笑我没有脑子,说我克拉特鲁斯死于战斗的不公正,那就是讥刺我打仗只能打赢蠢蛋!承认我克拉特鲁斯就是在战场上输了又如何?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军事家是伊斯坎达尔陛下,我克拉特鲁斯在战场上输了有什么不可能的?为什么还要再攻击我的对手,呸!”

  他重重地吐了口唾沫,也不知道是骂马其顿士兵还是在吐出口里的砂子:“这不是连我也一起骂了么!”

  他撒够了气,直接上手,不顾欧迈尼斯的挣扎把他提了起来,欧迈内斯虽然身材修长,但是比克拉特鲁斯还是矮不止一个头,克拉特鲁斯一边拖着他走出固有结界,一边嚷嚷道:“——刚才那些话你不准对外说,那帮子笨蛋背地里大人长大人短,当面从来不跟我客气,和我对骂从来不带犹豫的!”

  仅仅是一个恍神。

  炽热的空气与沙漠便已然消失不见。

  世界仿佛反转了一样。

  暗黄似红,变为深白如蓝。

  沙尘变为风雪。

  原本正在向他们汹涌而来,仿佛打算把他们烤焦的热量,也正在急速地离他们而去,打算把他们变成一栋栋冰雕。

  周围非常空旷。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人类的视野即便再远,也往往会被世界尽头的山峦阻挡。

  寻求真正的自由,那也正是伊斯坎达尔寻求无尽之海俄刻阿诺斯的重要理由之一。

  而他们此刻所在的地方,是阿尔卑斯山,这座欧洲大陆上最高的的山脉之巅。勃朗峰的峰顶。

  不过,此刻的厚厚的积雪与冰川之上堆起了一座座帐篷,绵延近十里的营地覆盖了整个山巅。英灵虽然不需要帐篷提供的那些微保护,甚至连营地也只不过是象征性作用罢了。不过马其顿人的浪漫让他们依旧坚持如此。

  暴雪与寒冷在这里从未止息,但是这不带有魔力的自然之威尚不足以让马其顿人瑟瑟发抖。虽然这里并不适合兵团展开,但是作为临时的宿营之地称得上人迹罕至,作为成就也值得吹嘘一番。

  当欧迈尼斯被克拉特鲁斯拖着走出王之军势,积雪浸湿他的外衣之时,他所见到的就是如此的情景。

  “哟,欧迈尼斯,你终于想通了?”

  王此刻就站在冰川与大雪之上,将手中酒桶里的酒液舀到了杯中,高举酒杯对着欧迈尼斯和克拉特鲁斯摇晃了一下,紫色的酒液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早已凝出丝丝冰棱,全仰仗着魔力的全力运转才能没有变成一坨冰块。

  “他才没想通呢。”克拉特鲁斯抖了抖手里的欧迈尼斯,他的大嗓门在嘶吼的暴风雪之中也显得不那么震耳欲聋了:“只不过被我强行拖出来了而已。”

  “哈哈哈,你做得好啊,克拉特鲁斯。”伊斯坎达尔向他竖起了大拇指:“一切答案要在行动中找,如果我要先从书上找到俄刻阿诺斯的位置再起兵,说不定等我老死了都还没有离开马其顿呢!”

  伊斯坎达尔将手中的酒杯抛向了欧迈尼斯:“记住了,如果想要得到认可,不要冥思苦想去做什么,光靠思考能做到什么呢!?已经走出巢穴的幼兽,难道要因为一次捕猎失败,就要重新缩回去么?”

  此地距离西南方的罗马军团的营地,大约近两百公里。

  对英灵来说,全力越野,在山峦中纵跃,这个距离甚至连两个小时都不需要。

三十二 角斗士与骑士

  从意大利行省到诺里库姆行省,到底要多久?

  至少,奴隶军花费了足足数天的时间近乎日夜赶路,也堪堪从到两个行省的边界而已。

  不,如果说日夜赶路也不准确。

  斯巴达克斯想要拯救的是只有所见的奴隶么?不,当然不是。

  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将所有奴隶都得到解放,让角斗士不必再在角斗场上为罗马人的笑声泼洒鲜血。

  即便罗马的功业再辉煌,那也是用罗马之外的人尸骨作为肥料,丰沃生长出来的花朵。

  但是,这是办不到的。

  耀眼而悲壮的英雄。

  这就是斯巴达克斯在历史上留下的印记。

  而这也原封不动地刻在了名为英灵殿的境界记录带上。

  越是遇到险境,越能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但是这强大的力量,却不能帮助他越过成功与失败的界限。

  英灵带着人们的期望与希冀在人间再度现身,却常常因为自身的能力、比生前更加突出的性格缺憾、与命运的玩笑,迎来与生前相同的结局。

  对往往怀抱有逆转生前缺憾的英雄来说,不得不说是个极大的讽刺

  ——斯巴达克斯也不例外。

  他,其实和查理曼与阿斯托尔福一样,是带有拯救人理的使命而诞生的从者。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与怀抱着憎恶的复仇鬼rider合作了。

  于是,近一半的罗马城化为了废墟。死伤不可计数。

  罗马人的死伤自然不会让他感怀,罗马人造下的血债,让罗马城内的人上人偿还正是恰得其分。

  但是,rider摧毁罗马时可不会在乎误伤,因而,同样有不可计数的奴隶在魔象的四足下被掩埋在岩石的瓦砾之下。

  与其说是他从罗马城中救出了许多角斗士和奴隶,还不如说是他只救出了那近千人。

  剩下的人,说是被他放弃了,甚至是被他杀死的也无不可。

  他们并非死在他的剑下,但是他却的确是帮凶。

  他们的合作就到此为止了。

  这支由奴隶……不,前奴隶、准角斗士和角斗士组成的,绝对称不上军队的集群在罗马城外与Rider汉尼拔分道扬镳。

  当他们分别之后,生死就交由命运来裁决。

  但是斯巴达克斯很清楚,他的命运用黯淡来形容都可以说太过美化了。

  罗马人或许对汉尼拔无能为力,但是随便一支军团都能够解决他这支靠从武库抢来的装备临时武装的队伍。他们中有角斗士,但是角斗士学习的不是在战场上厮杀的技术,他们也并不适应穿着盔甲该如何战斗,更不要说该如何组成军阵了。

  ——至于他一个从者能摧毁多少支罗马军队?

  他生前可是亲眼看到,罗马的【守护官】将手中的钥匙转变为一把由七色的霓虹组成的奇异长剑,随后霓虹的尖端随着虹彩一样的光辉形成青色的螺旋气流,将整把剑包围在其中,最终这把虹之剑从【守护官】的手中,伴随着罗马人对战神马尔斯的颂扬声咆哮而出,将他的军队一击而碎。

  那一击,即便是此刻的他,也只能说不会死在第一击之下而已。

  这是一趟只有死路的旅途。

  宁愿让自己的血洒在战场上,也不愿让自己的血流淌在罗马人的角斗场中。

  这是他在起义时曾说过的话,但是他也很清楚。对绝大多数人而言,如果能在角斗场中活下去,就没有必要走上反抗的路途。如果不是很多人甚至连走上角斗场的机会都没有,早早得在角斗士学校中不堪折磨,说不定当时和他一起的人都不会在卡地亚高举义旗。

  他现在的目标甚至不是在罗马帝国内造成多大的破坏了,他的第一目标是将救出的奴隶送返家乡,然后倾覆罗马的任务交由他一个人去做就好了。

  但是,即便只是这一个任务也无比艰难的。

  他们既然是从罗马城中离开的逃亡者,那自然就不可能带上太多的辎重,必然轻装便行,全速脱离,他们虽然也抢了一些牲畜,但即便如此,哪怕他们像马略的骡子一样尽可能地背上所需的食物饮水,也无法支撑这支队伍前进多远。

  因而,也不必对他们的行为进行美化,他们进行了抢掠,不得不去所经地的罗马庄园中夺走库存的粮食,一边赶路一边补充,如果可能顺便解放奴隶。

  然而,如此行动,既暴露行踪,又拖慢行军速度,却又无法避免。

  因而,斯巴达克斯早已做好了牺牲自己,与前来追击的罗马军团和从者拼死缠斗,只为让这些获救者离开罗马境外的准备了。

  而今天,斯巴达克斯就有了一些不妙的预感。

  虽然他们几天以来堪称顺风顺水,但是根据英灵殿给予他的常识和汉尼拔的告知,自罗马帝国建立以来,大部分罗马军团都驻扎在罗马帝国的边境,防备可能入侵的蛮族。他们虽然从意大利行省向东北前进,进入了算是罗马帝国比较空虚的行省,远不像是莱茵河畔足足留了恐怖的七个军团,诺里库姆附近的军团也被皇帝调走了一两支。

  但是即便只是一支军团,也足以让斯巴达克斯的努力全部付诸流水,变成了一个单纯的背离自己的职责,参与毁灭人理的帮凶而已。

  或许,罗马军团的追击的到来也就在几天了。

  今天,一支并非由他负责,而是由武装了的起义军为主的小队去刚刚侦察到的庄园去掠取补给,按说派去的人数是完全足够的,但是却花了远比他预想的时间,却仍然没有消息。现在都已经入夜了,却仍然没有回来。

  最好的可能,也是那帮家伙居然在被劫掠的庄园里烧杀掳掠,甚至大醉一场,第二天早上才醉醺醺地回来。

  事实上,非常有可能这支小队遇上了罗马军团的斥候骑兵。即便只是斥候,想要应对这些武器都不怎么会用的部队也是轻而易举。更不要说紧接着而来的军团了。

  斯巴达克斯掀开他的帐篷,有些焦躁地走到他们宿营的山林边缘。

  黑夜不能阻碍从者的视野,但是透视就不在名为从者的魔力结晶体的能力范围之内了。

  但是,大概斯巴达克斯的不祥预感是错的吧,出乎他的意料,一名骑手从远方骑着马匹在绿茵向他们的位置径直赶来。

  斯巴达克斯认识那个马匹上的青年,是一个身体健壮而有活力的日耳曼人,在战场上被罗马人俘虏,变成了一个准角斗士。骑马的俊俏身手自然不是在角斗士学校里学来的,而是他还在日耳曼部落中就熟悉的技术。遗憾的是在这支队伍中没有这么多好手,不然也不至于对罗马人如此惧怕。

  他的脸上看不出悲伤,或许没有出事,他的身后目光所及之处,也没有其他人,看来也没有背叛。

  斯巴达克斯悄悄地松了口气。

  “斯巴达克斯大哥!”日耳曼青年从马匹上跳下,紧紧地拥抱住他,虽然青年也算是比较高大,但是在身高两米二,比他高了两个头的斯巴达克斯面前也和孩子没什么差别,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们遭遇了罗马人的骑兵,差点就回不来了。”

  斯巴达克斯深吸了一口气。

  差点,而且是我们,那就是说还是没有出事。

  但是疑点还是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