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短尾猫
“老实说，我妻子的安排，我并不是特别认同的，所以那天你过来的时候，我还是想要试试，只可惜你一口回绝，再加上她一直坚持自己人最可信，所以最后我也只能同意她的意见。但是……她的用意，我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出云阳祐苦笑了起来，“朝奈刚刚说得很对，她想要把这些家业都奉送给松方家，奉送给她从小就坚持的幻梦，哪怕这些家业如今已经是岌岌可危，她还是要这么做，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么您的意思是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被逼无奈的吗？”最上淳反问。
最上淳知道，他这是在自己面前撇清自己，留下一个好印象，所以极力在美化自己之前的行动。
盘算着强逼未来女婿签订什么放弃支配财产的协议，想要剥夺女儿的权益，那么把女儿送给松方家，还是送给其他家，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也许出云阳祐确实比起夫人要有所保留，但是他的所作所为，也绝对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当然不至于说自己清白无辜，我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出云阳祐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说，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自然也只能就此止步，俯首认输——可是一切难道就此结束了吗？不会，出云家的现状还是没有任何的改观，财务状况只会延续之前的趋势，越来越艰难。”
“再困难也能撑几年吧，至少你们还有这么多资产，还有这么多名贵的收藏品。”最上淳有些不以为然地回答，“事到如今，维持出云家的财务底线才是最重要的，哪怕再怎么舍不得，也应该忍痛割爱，不是吗？”
“说起来容易，但是哪有那么简单？”出云阳祐还是苦笑着，“一旦我这么做了，外界就会流言四起，到时候银行就会上门抽贷，一切就会变得更糟糕，有多少曾经无比风光的人，就是这么被银行逼死的！所以无论如何，我在表面上必须摆出原有的架子来，这样才能够让外界对我们保有几分信心，至少还能有个喘息的机会。”
出云阳祐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最上淳不知道，不过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那您是什么意思呢？”最上淳再问。
“事情落到如此地步，归根结底，还是我父亲当年的无理安排导致的。虽然碍于形势他不得不把家业传给了我，但是本质上他还是不相信我，他把希望寄托在了下一代的身上，把大笔的资产封存了起来，如果能够使用那些资金的话，至少我能够维持家门，撑到朝奈长大自己来掌管一切为止——”
最上淳回过味来了，说得这么好听，但不还是上次那个意思吗？
结果到这时候还是没有死心啊。
“也许您有您的考虑，但是我和上次一样，再提醒您一次，如果想要让以任何协议来损害朝奈的权益，都是行不通的，不仅在法律上行不通，我还会和之前一样继续站在朝奈一边反对您，让您的图谋不能得逞。”
“知道你的厉害了，没必要这么紧张吧？我还没有说完呢！”出云阳祐的脸也紧绷了起来，显然有些不高兴了，“朝奈是我唯一的女儿，这些家业最终还是要由她继承的，现在经过这么多年的惨淡维持，我已经心力交瘁，我巴不得早点退隐，把一切交给她——可是现在做得到吗？她才这么大的年纪，根本无力维持家业，所以我只能打起精神来，再替她代管几年……我相信出云家交给她的话，一定强很多吧。”
虽然出云阳祐的话非常好听，感人肺腑，但是最上淳却从中听出了些许深意。
出云阳祐退让了。
“出云先生，您明说吧，到底想要让朝奈怎么做？”最上淳不再敷衍了，直接切入了主题，“您现在的新计划到底是什么？”
“很简单，让朝奈把钱暂时借给我，让我撑过目前的难关，几年后我退隐让权。”一脸严肃地看着最上淳，一字一顿地说，“朝奈如果现在就跟我决裂的话，后果只会更加糟糕，我觉得大家都最好要留点余地。”
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出云阳祐说了这么多，又打感情牌又是威逼利诱，但最后无非还是在试图维护自己的利益和尊严。
之前他是想要直接排除女儿的威胁，拿走她应有的财产，然后继续掌管出云家的家业，这对他来说肯定也是最优的局面。
可是在这个图谋被最上淳打碎之后，现在他碍于形势，考虑的优先顺序已经变了：先用钱渡过难关，保住自己和出云家的名声，过几年后等朝奈成年，再把烫手山芋扔给朝奈，到时候自己逍遥退隐。
仔细一想，虽然他的想法都是从利己的方面出发的，但是似乎也契合朝奈本身的利益，毕竟朝奈现在确实也没办法自己掌管家业，同时她也承受不起出云家破产的代价。
于是，妥协的基础就在这里。
“那谁能保证您拿到朝奈的钱之后就又翻脸不认人呢？”最上淳反问。
“我们可以签协议，把这些资金都委托给专门的资产管理公司，他们有专业的律师和财务会计来代管，每一笔账目都可以查证清楚，绝不会被挪用。”出云阳祐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如果我找的公司你们不放心的话，你们给朝奈找吧。”
“你们这么信任我吗？”最上淳有些吃惊。
“呸！我信任你？我才不信任你！我恨不得亲手掐死你！最上淳，别人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肯定是只披着人皮的豺狼，装作好心好意实际上还不是为了朝奈的钱！我真后悔当时怎么就听了介绍人的鬼话，把你放进来了！”出云阳祐突然怒发冲冠，大声对最上淳怒吼，然后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朝奈信任你……恐怕也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妥协了。”
虽然被骂了，但是最上淳一点也不生气，相反还噗嗤地笑了出来。
出云阳祐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他反而觉得对方值得相信了。
“怎么样，最上淳？你同意这个方案吗？”出云阳祐不耐烦地问。
“我可以去跟朝奈说一下，不过我不保证她一定同意。”最上淳考虑了片刻，然后回答，“当然我承认，这已经是目前相对来说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顿了顿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如果最开始您就这么做的话，恐怕一切都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吧。”
出云阳祐嘴角抽搐了一下，但什么话也没说。
确实，如果有希望的话，谁不希望赢者通吃？若不是出于无奈，出云阳祐怎么可能会跟女儿讲什么公平合理。
“还有，您不担心我们借机和人串通，从中牟利吗？”最上淳再问。“毕竟朝奈成年之前还有好几年……”
“好了，哪有那么多问题？！”出云阳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现在我们就谈到这儿吧。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最上淳耸了耸肩，走了出去。
做出了这么巨大的让步，近乎于接近投降，是个人都会心情不爽吧。
在门关了许久之后，出云阳祐看着自己的收藏品，颓然长叹。
“一个人怎么会需要去贪自己的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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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上淳正在和出云阳祐上楼商谈的时候，客厅里只剩下朝奈和自己的母亲两个人了。
坐在沙发上的母女两人，因为久经训练的仪态而显得端庄娴静，但是她们此刻的心情，却都是波澜万丈。
谁也没有说话，尴尬而又冰冷的沉默，笼罩在宽大的客厅当中。
“你赢了。”良久之后，出云夫人用惯常那种冷漠的语气开口了，“你父亲此刻正在跟那个小子商量怎么妥协。他已经撑不住了，只想着躲避牢狱之灾，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她用的都是简单的陈述，犹如是事不关己一般，但是其中还是暗含着太多的不甘和怨恨。
显然夫妇两个在吵架的时候都是各不相让的吧。
但是最终，出云阳祐还是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权力，她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
“母亲大人，事到如今一切都非我所愿，我只是……不得不这么做而已。”在母亲开口之后，朝奈终于也说话了，“我不奢求您原谅我的所作所为，我只希望您知道，不管发生了什么，我还是会尊敬您的，一如既往。”
“一如既往……怎么可能还一如既往？”出云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教育不好女儿，让她做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我这个母亲已经完全失职了，实在是愧对先祖。从今往后我也管不住你了，你现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只是，别指望我会原谅你。”
朝奈僵住了。
虽然一直都知道母亲的性格有多么强硬，也早就知道她不会原谅自己，但是当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感受到了锥心之痛。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事已至此，只能寄希望于时间慢慢来消融母女之间的坚冰了。
“一时疏忽，结果落到了如此下场……这就是触怒神明的结果吗？”出云夫人突然又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难道我们一家的命运，就是如此难以更改了吗？几代人无论怎么努力，无论做了什么，最后都没有改变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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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奈知道母亲所指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个人的生活经历有限，所以她难以理解母亲念念不忘的创痛，但是她知道，复兴松方家是母亲无比执着的愿望。
正因为这个愿望如此难以实现，几代人的努力都没有改变结果，所以她才会如此畏惧命运。
她这一次的努力，也失败了。
朝奈不敢告诉母亲，其实自己当时在神社里抽到的是大凶签，并没有什么“神明庇佑”。
所谓的神佑，无非是努力和勇气，还有决心，叠在一起拼出来的而已。
但是，母亲有个心理安慰总比没有要好，就让她败给神明吧。
就在她思绪万端的时候，母亲突然站了起来。
“你以为你现在赢了？朝奈，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你甩开了我们，但是也给自己惹上了更大的祸端。”她冷冷地瞪着女儿，“那小子是虎狼之性，行事从无顾忌，出手阴损毒辣，哄骗得你团团转，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轻易就能把你生吞活剥，你现在从我们手里所抢到的一切，都是保不住的，我看得出来……我也等得到那一天！你们不会有幸福的，看着吧！”
说完之后，她转身就准备离开。
结果……结果到最后还要这样。
朝奈感到莫名的悲伤。
“请等一下！”她突然低声说。
母亲没有听，而是继续小步离开。
“站住！”朝奈直接站了起来，然后快步走到了母亲的旁边。
“怎么了？”出云夫人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母亲大人，我不知道为什么您对他有这么大的成见，哪怕您说得都是真的，那又怎么样？这一次如果不是您和舅舅把我逼迫到如此地步的话，别人就算心怀不轨又能有什么可趁之机呢？！”朝奈大声说，“所以……所以母亲大人，请收回刚才的话吧，这本来就是您自己的责任！”
接着，她深呼吸了几下，接着颤声喊了出来，“还有……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会咬紧牙关度过的，哪怕您不支持我，等着看我的笑话，我也会自己去找到自己的幸福，我一定能做到！”
出云夫人微微眯起眼睛，静静地听完了女儿的陈词。
“哼。”
接着，她只是轻哼了一声，继续迈动脚步，离开了女儿。
出云朝奈呆呆地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再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自己获得了胜利，然而付出了和母亲决裂的代价，她恐怕再也难以原谅自己了。
是悲是喜？她不知道，她也笑不出来。
但是……不想再输了。
哪怕是为了不输给母亲的诅咒，也要得到自己的幸福。
是的，剩下的路，鼓起勇气走下去就行了。
“妈妈，您错了，我一定会幸福的！”她含着眼泪，低声自语。
263，谢礼
当最上淳走下楼梯来到客厅的时候，他发现这里只剩下了朝奈一个人，出云夫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且朝奈的状态也有点奇怪——她怔怔地站在大厅中央，眼角似乎还有点点泪痕。
看样子刚刚一定是和母亲吵了一架吧……不过也很正常，到了这个地步，出云夫人不恨死女儿和自己才是怪事。
还好，头发和衣服上都没有什么弄乱的痕迹，看样子出云夫人还是自重身份，不管再怎么生气也没有对女儿动手。
“朝奈？”最上淳打了声招呼。
“淳……”朝奈回了神来，看向了最上淳，“你们……你们谈完了吗？父亲有没有对你无礼——？”
“倒是痛斥了我几句，不过还在正常范围以内，除此之外，我们还算是聊得比较愉快的。”最上淳笑着回答，“你父亲比较能够接受现实，所以他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案，希望大家能够心平气和解决问题。”
“新的方案？”朝奈有些意外。
最上淳将刚才出云阳祐在书房当中所说的那个方案，转述给了朝奈听。
朝奈静静地听着，没有做出任何评价。
“……总之，从你父亲现在提出的条件来看，他是真的被吓住了，所以希望息事宁人……”最上淳最后做出了总结。
朝奈还是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其中的利弊。
“那么淳你是怎么看待这个提议的呢？”片刻之后，她问。
“朝奈，就我个人看来，这个方案可能是最兼顾所有人利益的了，而且你也可以安心等到成年后接管家业，没有人再会逼迫你做什么了。”最上淳说出了自己的意见，“而且，你现在毕竟年幼，经验还是不足，现在出云家还是继续由你父亲来执掌为好……”
最上淳倒不是对出云阳祐的能耐多么有信心，而是现在出云家已经被出云阳祐夫妇折腾成了一个烂摊子，谁来都很难短期内改变局面，相反一旦出现动荡，搞不好外界就会失去对出云家的信心，如果银行因此抽走贷款的话，搞不好出云家就会因此直接垮台。
现在唯一的办法，似乎也只有让出云阳祐继续负责这个烂摊子，然后在外界的监管下收缩经营，把出云家的财务状况慢慢扭转过来，过了几年之后朝奈再自己接手。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最好接受了？”出云朝奈反问。
“对。”最上淳点头确认。
他不知道朝奈到底有没有听懂他的潜台词，有些话他身为外人也不敢讲得太透，所以干脆还是给了一个简单了当的答案。
“好吧……那就这么办吧。”朝奈马上也点了点头。
“呃……”最上淳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朝奈居然会这么爽快就答应了父亲的方案。
朝奈怎么也不像是这么快就能够权衡所有利弊做出决断的类型吧——他甚至有点怀疑朝奈可能根本还没有弄清楚现在两边的协议到底是什么。
“不再考虑一下了吗？”最上淳忍不住再劝朝奈，“朝奈，这件事非常重要，你应该慎重考虑，维护自己的权益。所以……再考虑一下吧，不用急着做出决定的。”
“不，不用再想那些了……”朝奈微微笑了起来，“原本我就不是为了钱而和父母亲决裂的，我只是……只是想要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已，既然父亲现在做出了让步，不再干涉我，那么我可以同样做出让步。至于他想要拿钱去维持家门的话，就让他拿吧，现在出云家千疮百孔，也确实需要父亲来努力维持。”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你没有必要牺牲自己……”最上淳还是有点不以为然。
“什么牺牲不牺牲呢……”朝奈的笑容里面带上了一丝苦涩，“父亲就我一个女儿，最终这一切还都是要传给我的不是吗？虽然我和父母亲闹到了这个地步，但是归根结底我们都是出云家一分子，如果出云家家门坠落的话，那么难道我还能独善其身吗？所以，无论如何还是以维持家门为优先事项吧，其他的事情倒是可以以后再说。”
这么一说，最上淳觉得朝奈所想的也有点道理。
不管出云阳祐怎么操作，最后这些家业还都是得传给朝奈，无非是时间早晚而已。既然他已经决定让步，那确实不用过于纠结。
朝奈从一开始就对爷爷的遗产兴致不高，她所想要得到的也只是自由而已，如今她既然已经得到了，那对金钱反而不那么在意了。
这么一想，最上淳突然又觉得有些好笑——出云阳祐费尽心机百般操作，还不如早一点直接跟女儿说清楚，没准一开始就把事情解决了，哪里会闹成这样？
从理论上来说，做父母的都应该了解自己的子女，可是实际上能够做到的却寥寥无几，最后酿成了一个个悲剧，朝奈的遭遇恐怕还不算是最为惨烈的吧……